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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濃姬所料,聯軍順利通過了紀州西海岸和地島之間的狹窄水道,居然一條細川家的戰船也沒有發現。細川水軍放棄了這個關所,全部撤到淡路島去了,聯軍一矢未發,浩浩蕩蕩進入大阪灣。

二出海哈哈大笑,衝西面開了一炮,向細川水軍小小的示威了一把。

船隊繞過關口的海角,轉向東北方向行駛,百里海程之外就是終點堺城,龍王島衆歷經千難萬苦打通的海上航線,就要成功了。

大康水手們興高采烈,甚至艙內聚賭都放棄了。這些精力充沛的傢伙聚在兩側船舷,暢想着堺城的女人和美酒,互相開着粗野的玩笑,不時爆發出鬨然大笑。

果然是仴國最繁華之所,一路上村邑連着村邑,從海上可以看到無盡的稻田和整齊的道路,不時有精巧的山城掠過,規制龐大的佛寺和神宮到處都是,人煙之稠密與大康江南繁華也不相上下。

只是很少看到大牲畜,田間沒有耕牛,陸上沒有馬車,只有人拉的小型平板車輛,大部分行商人都是背的箱籠。偶爾可以看到跨馬武士,背弓挎箭,腰間插着太刀和肋差,在道路上呼喝。只是那馬和大康的驢也差不了太多,若不是仴人矮小,雙腳要拖到地上。

行人大多戴着寬大斗笠,面目隱在斗笠下看不清,紵麻布的深衣,腰間繫着大帶,赤足草履。仴人貧苦,路上基本見不到綢緞衣物,連細密厚實的棉布都很少。仴人染料也缺乏,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青灰色,女人也不例外,倒是有行腳僧人穿着土黃色僧袍,有些生氣。

偶爾有貴人乘坐二人擡的小轎,與大康大轎廂在肩上不同,仴轎是吊在一根粗槓之下,轎廂小的如同鴿子籠。初時康人以爲是仴人擡着什麼重物,看見有人從那鴿子籠中走出來,才明白這是入孃的仴轎,引得船上那些傢伙一陣瘋狂笑罵。

仴女出行也都戴着大斗笠,笠下罩着輕紗冪蘺,長及腰腹,甚至到腳面。足衣下踏着木屐,走起路來嫋嫋婷婷的扭動屁股,大康戰士哪裡見過這等風情,總是引來一陣抓心抓肺的口哨和調笑。

不過大多數仴女都是田間農婦,粗笨不堪,除了徐義這個奇葩,沒人有那等口味。

仴人村落都是一堆矮小的不像話的木屋羣,康人奇怪,這些仴人幾乎不養家禽家畜,不要說牛馬這種大牲畜,就是豬羊鵝鴨也沒有,只有很少的雞和狗。不過狗是狩獵和看門防盜用的,雞是報時用的,仴人連雞蛋都不吃。

因爲沒有那些鬧哄哄,隨地拉屎的家畜,所以仴人村落比大康小巧,更沉寂和乾淨。這讓大康戰士有些不適應,尼瑪村裡靜的像鬼一樣,哪裡有人畜煙火氣,這是家麼?

崇文有些擔心,問濃姬:“你們仴人不吃肉麼?我的兄弟們天天魚蝦,沒肉吃可不行,身上無力如何打生打死。”

濃姬說道:“仴國是神佛之國,公卿武士是不吃肉的,除了一些魚。只有鄉下農民餓的狠了,會偷獵一些麋鹿野豬,你們要補充肉食怕是不易。”

崇文默默看着岸上仴國風光,好久才說道:“既然仴人不食肉,那麼公卿領主冬日的皮裘,將士的甲冑自然是極缺乏了,琾城的皮貨又從何而來?”

濃姬說道:“自然是芶麗國和大康。”

崇文嘆道:“熊野山中,麋麂野豬和熊羆不計其數,只是因爲地島關所阻隔,紀伊百姓吃不上大米,近幾採買皮貨居然要不遠幾千裡到芶國和大康。。。我無論如何要爲熊野和坊津的海賊們討個公道,不然對不起海底那些冤魂。”

濃姬握緊他的手,說道:“你能這麼想,全仴誰也阻擋不了你的新航線,你將成爲新的綿津見大神,來自大海的恩主。”

崇文低聲問道:“那你願意成爲神婆麼?”

濃姬沒有回答,指着遠處寬闊的埠頭說道:“看,琾城!”

琾城並不算天然良港,沒有深入海洋的海磯擋住海風。不過這裡是大阪灣,除了幾條狹窄水道,基本是封閉海域,不存在強勁海風,所以也算不上琾城的劣勢。那些能幹的商賈不知道花費了多少人力財力,用石頭築出寬大的埠頭供船隻停泊。

這裡的氣氛卻與一路上寧靜的鄉村小城不同,嘈雜氣氛撲面而來。

遠遠就能看到數不清的商船,帆檣遮天蔽日,幾道深入大海幾達一里的石埠幾乎沒有空閒的泊位。在無數小型仴船之中,也能看到高大的大康遮洋船。由於仴船吃水太淺,強度又不夠,很難進入遠洋航線,不少仴商購買了康船用於遠洋貿易。

埠頭上不少船隻在卸貨,到處是大呼小叫的海商和赤腳扎白頭巾的碼頭搬運工人,一派繁忙興旺的氣象。人貨一直連綿到岸上,那是一個龐雜的商業城市,一座座規整的坊町延伸到視線之外。除了那些低矮的木屋,也有高大的佛塔和遊廊花街,和不知道什麼名堂的館所。

龐大的城市四周有兩道壕溝圍繞,壕溝中間有交錯的通道供人貨通行,通道上設置了關卡,可以隨時巡查臨檢往來商人的貨物,卻並不收城門稅。

碼頭上也不設稅所,但是會和所在碼頭上設立了評定機構,仲裁機構,警嗶機構,用於制定匯率,統一度量,調解糾紛,緝捕盜賊。所以碼頭上雖然繁雜,卻並不混亂,把這麼巨大的商業城市管理的井井有條,竟然還沒有官府,連崇文也嘖嘖稱奇。

這,就是所有康商夢想中的琾城,仴國的財富之城。

船隊繞過一道石埠末端,一艘打着小旗的小艇迎上來攔住去路。

小艇上甲板站着一個身穿一紋字和服的矮壯漢子,看不清服飾上的家徽,似乎是個會和所吏員。這傢伙身材不高,梳着唐輪頭,站在船頭向龐大的船隊看了看,擺手喝道:“停船!我是會和所十人衆連山琮二郎,對不起,我要登船查驗方可入港。”

白傑扔下網梯,喊了一嗓子:“上來吧!”

連山聽不懂,但意思再明白不過,槳手靠近鳥船,他攀折網梯靈活的攀上船頭,穩穩站在上甲板上,眼睛四處打量着這艘大船。饒是他見多識廣,也沒有見過這麼巨大的船隻。船上水手一個個鬚髮蓬亂,目露兇光,還佩戴着兵刃,一看就不是良善海商。

高高矮矮的龍王島衆簇擁着崇文來到連山面前,崇文面貌雖兇惡,說話卻溫和:“貴員有何貴幹啊?”柴德美擔任翻譯,他身上那股子商人氣最重,適合與港口吏員打交道。

連山問道:“你們就是和細川水軍發生戰爭的大康水軍麼?”

崇文笑道:“準確的說,我們是打退海賊襲擾的大康龍王島海商,熊野水軍和坊津水軍是我們的警固衆。”

連山沉吟道:“你們是幾十年來第一條到琾城的康船,至少我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見過,你們是如何通過瀨戶內海的?”

崇文說道:“大海很大,誰說進出康仴只有瀨戶內海一條航線?”

連山明白了,這些大康水軍找到了一條新航線。他相信這個消息很快就會震驚整個琾城,這意味着琾城的康貨再也不會受制於山口城,不會受制於松浦氏、大內氏和瀨戶內海無數大小海賊,不知道會有幾家歡樂幾家愁,連山氏要如何在這裡分一杯羹吶。良久,他才說道:“你們帶來什麼貨物?你們全副武裝,如何讓我相信你們是來誠心交易的?”

旁邊早惱了二出海,劉關粗聲大氣的喝道:“你這賊廝鳥好不曉事理,我們提着腦袋在海上奔波幾千裡,不是來交易,是跟你們玩耍來了不成!”

崇文攔住要發作的劉關,依然溫和的說道:“我們帶着幾百匹木棉,2千兩沙金,另外沉香木、乳頭香、沒藥、玳瑁之類,確實是誠心交易。”

連山也是吃了一驚,這些東西都是仴國緊缺的物資,尤其是木棉和香料,是佛寺必須的東西,由於海運艱難,價格極貴,甚至有價無市,闔仴國的僧衆都要發狂了。木棉是高僧袈裟最好布料,香料更是寺廟制香必不可少的東西。

連山搖頭道:“這些似乎都是南蠻貨,不是康貨。”

崇文笑道:“康人就不能販運南貨不成,這算哪家道理。”

連山連連擺手道:“不不不,你不要誤會,我是說你的新航道要通過南蠻地麼?”

崇文不滿的說道:“你不過一舶港吏員,我有必要告知你海上之事麼?”

連山躬身施禮,說道:“失禮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崇文擺手道:“無妨,如此我等能進港了麼?”

連山正色說道:“不能,會和所商法度明文規定,番舶不得持械入港,你們全副武裝,怕要驚擾琾城商民。”

崇文嗤笑道:“我們赤手空拳,如何能走幾千裡海路,遠的不說,昨天恐怕就被細川家的海賊搶光了,你這人實在是可笑。”

連山躬身說道:“對不起了,你所言有理。只是這狀況實在沒有先例,我不能擅自放你們進港,須會和所十人衆公議定奪,你們還要在港外稍候一時。”

崇文皺着眉頭說道:“如此你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