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章魚
一連幾天，“鸚鵡螺”號一直在遠離美洲海岸的地方航行。顯然是由於這裡汽船往來頻繁，尼摩船長不喜歡。4月16日，在距離30海里遠處，我們看見了馬提尼克島和瓜德魯普島，甚至還能望見島上的山峰。
尼德本來選擇在墨西哥灣實施他的逃跑計劃，可是他現在很失望。在墨西哥灣內，尼德能乘船長不注意，奪取小艇逃走。但如今在大西洋上就不用想了。
我們三人討論很久。我們作俘虜已6個月了，該結束了。他提議我們直接了當向船長提出問題：是不是打算永遠把我們留在船上？
我不贊成。這種談話不會有結果。再說，最近船長好像有意躲開我，我很少碰到他。以前，他喜歡給我講海底奇觀，現在卻聽任我看書、研究，不再到客廳來了。
他的內心發生了什麼變化呢？是厭煩我們了嗎？
我懇求尼德在行動前讓我想想，如果會談沒有結果，反而會引起猜疑，逃跑就更難了。再說船上飲食衛生，空氣健康，生活規律，溫度穩定。我們的身體一直很好。所以沒有什麼理由離開。況且我正在寫一本真正關於海洋的書，希望有一天能公佈於世。
目前我們還在安德列斯羣島海面下10米的水域，我趕快在日記本上寫下一切有趣的海洋產物！植形動物中有船形水母，長方形，帶螺鈿質的閃光，膜迎風張開。藍觸鬚浮在水中像絲線一樣，看着美麗，手摸上是分泌腐蝕性液汁的蕁麻。魚類中有長10英尺、重600磅的墨呂巴魚，三角形胸鰭，脊背中間突起，眼睛長在頭部最前端，像船的殘骸浮來浮去。那些美洲箭魚，大自然賦予它們黑白兩種色。很長、多肉的蝦虎魚，黃色的鰭和突出的鄂骨。有金黃的蘋果鰭魚，披着綠色條帶，穿着絲絨外衣，像王公老爺一樣從眼前走過。帶刺的斯巴爾魚，胸鰭劃得很快，一下就不見了。銀白的月亮魚，在水面躍起時，就像一彎新月。
4月20日，我們航行在平均距離1500米深的水層。離我們最近的陸地是巴哈馬羣島。海產草葉、寬大的昆布，巨大的墨角藻，鋪在這些岩石上成爲植物牆。我在長草葉條上，見到腕足類的主要節肢動物，如長足海蜘蛛、紫色海蟹、島中特產的克里奧蟹。
大約11點左右，尼德提醒我注意那巨型海藻下有許多的動物在亂擠亂動。
我說：“這裡是真正的章魚洞，在這兒看見幾只龐然大物也不希奇。不過我大概搞錯了，我什麼也沒見。”
康塞爾接着說：“真可惜，我很想看看這海妖！”
“康塞爾，我親自動手宰割了才相信。”尼德說：“鬼才相信，除非是學者們！”
康塞爾嚴肅地說：“但是，我曾看過一隻大船被一條頭足類動物拽到海底下去了。”
“在哪兒？親眼看所見嗎？”
“聖馬洛。”康塞爾
沉着堅定：“在一所教堂裡，繪着章魚的圖畫！”
尼德大笑：“開玩笑！”
我說：“我也聽說過這幅畫。是根據一個傳說畫的。一談到怪物，人們的想象總是誇張。不僅說章魚可以拉走船，甚至有個叫奧拉於斯的人，說有條長一海里的頭足類動物。又有人說，尼德羅斯主教有一天，在一塊岩石上搭起一座神壇做彌撒。做完後這堆岩石突然鑽進了海里。原來是一條章魚。另一位主教彭託比丹也說過一條章魚，說是一隊騎兵團都能在上面演習操練呢！”
“可真會吹！”尼德說。
“神話故事總是超出真實。不過，想象至少需要有一個假託。人們不否認有巨大的章魚和槍烏賊存在。亞里士多德曾經確定有一條長3.1米的槍烏賊。打漁人也時常看見身長超過1.8米的槍烏賊。德利亞斯特博物館和蒙彼裡埃博物館收藏的章魚骨胳長達2米。據博物學家推算，這種動物僅6英尺長，但觸鬚長達27英尺，就憑這點足以被說成是海妖。”
“現在還有人捕捉嗎？”尼德問。
“沒有，但水手們見過。我的朋友保爾·包斯船長，就肯定地對我說，他在印度洋中曾碰見這種身軀巨大的怪物。而且1861年發生的那件事，也讓我們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什麼事？”
“1861年，在特內裡菲島的東北，就是我們現在的緯度，‘阿萊克頓’號船員看見一條巨大的槍烏賊在水中浮游。布蓋船長挨近這東西，用叉和槍打它沒有結果，因爲槍彈和叉刺穿了它的肉，就像插進稀爛的肉那樣。幾次失敗後，船員把繩結釦在這條軟體動物身上。這繩結口一直溜到尾鰭邊才停下，人們想把它拉上船，但它十分重，直到繩子揪斷了尾巴，槍烏賊丟下了尾巴，沉入水中不見了。”
“總算有了一個事實。”尼德說。
“確切無疑。有人還建議稱這章魚爲‘布蓋的槍烏賊’。它有六米長。”我說。
這時，坐在船窗前康塞爾安靜地說：“它的眼睛很大，長在額頂，嘴跟鸚鵡一樣——先生，眼前這是槍烏賊兄弟吧。”
我和尼德蘭跑到窗邊去。
“好可怕。”尼德驚叫道。
這是一條長八米的巨大章魚。它那雙海藍色大眼睛緊盯着我們。長在頭上的八根觸角比身軀長兩倍，擺動時像復仇女神的長髮。排列在觸鬚上的250個吸盤是半球形的，有時會貼在我們的玻璃上。它的嘴像鸚鵡的一樣是角質的，垂直地開合。角質的舌頭上有幾排尖利的牙，伸出時活像一把揮舞的大鐵剪。它的身軀是紡錘形，中間部分鼓起，形成一個兩噸多的大肉坨，身上顏色隨着它的情緒迅速地從灰白變爲紅褐色。
它爲什麼發怒呢？一定是船比它更大，吸盤又沒法捉住它。啊！它們竟然長有三個心臟！太巧了！我不願丟掉這個機會，克服厭惡的心情開始拿
筆描繪章魚的樣子。
又出現了許多條！
果然，七條章魚在船右舷的玻璃邊出現。它們像護衛着船前行似的，嘴咬在鋼板上發出篤篤聲。
我繼續畫那條章魚，這些章魚在船兩旁保持速度。就像一動不動一樣，船速很慢，我可以把它們在玻璃上縮小後用紙摹下來。
突然，“鸚鵡螺”號一次撞擊震得船全身顫動。船已經浮在水面上。船長帶着大副來到客廳。好久沒見他了。他神色憂鬱地走到艙板邊，看一下那些章魚，對大副說了什麼。大副出去不久艙板關了，天花板的燈亮了。
原來一條槍烏賊的下顎骨撞進螺旋槳的輪葉中去了。船不能動了。電氣彈對於這團軟肉沒有辦法，得用斧子來砍。尼德願意用叉幫忙。我們跟着船長向樓梯走去。康塞爾和我以及十來個船員拿着斧子準備出擊。尼德拿起他的魚叉。
一個水手站在樓梯的最高一級，剛旋開艙板上的螺釘，艙板就被猛地掀起，被章魚的一個吸盤拉住了。立即一隻長胳膊像蛇一樣從開口處溜進來，其它20只在上面搖來搖去。船長一斧子就把這根巨大的觸鬚砍斷，它捲縮着從樓梯上溜下去。
我們爭先恐後衝上平臺時，另外兩根觸角從空中揮舞過來，一下子把船長面前的水手卷走了。船長大吼一聲跳出去。我們也跟着跳出來。
真正的慘不忍睹！這個人被觸鬚纏住粘在了吸盤上，讓這龐大的觸角在空中隨意搖擺，喘不過氣。他大喊着：“救我！救我！”
我驚呆了！他用的是法語！我的同胞！這撕心裂肺的呼救聲，我一生銘記。
這個不幸的人快完了。誰能把他奪過來呢？這時，船長跳在章魚身上，一斧子把觸鬚砍下來。我們也加入戰鬥，揮動斧頭亂砍亂殺，跟那些爬在船兩邊的章魚戰鬥。一種強烈的麝香味瀰漫開來。
一時間，我以爲那不幸的人能被救下來。它的八隻觸角都被砍掉，只剩一隻把那人在空中揮動。但當船長和大副撲到它身上時，鬼東西從肚子裡的一個口袋中噴出一股黑色**，我們頓時看不見了。濃霧散後，章魚不見了！我的同胞也不見了！
我們憤怒的要和它們拼命！我們在平臺上和十幾條章魚在血泊和墨液中滾爬，廝打。這些粘性的觸鬚就像多頭蛇的頭一樣，一會就生出來了。
尼德每一叉都能刺入它們的眼睛挖出眼珠來。可他也被一條怪物的觸鬚捲住掀倒在地，不能動彈。章魚齜牙咧嘴向尼德蘭撲來，危險！我急忙去救他，船長先動了手，一斧子砍進兩排巨齒裡，尼德得救了！他站起來，把整條叉刺入章魚的三個心臟中。
“終於有機會報答您了！”船長對尼德說。尼德沒說話。
戰鬥在一刻鐘後，以怪物的慘敗告終。船長全身是血，站在探照燈附近一動不動，他盯着吞噬了同伴的大海，大顆的淚珠從眼睛裡淌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