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_十六 缺少空氣

十六 缺少空氣

船的四周都是冰牆。我們被俘虜了。尼德用大拳頭拍打着桌子。船長的面容又恢復了冷淡、嚴肅,兩手交叉思考着:“先生們,目前,我們有兩種死的方式。一是被壓死,二是被悶死。”

“儲藏庫滿滿的空氣還用擔心悶死嗎?”我說。

“這些空氣只能用兩天,我們潛入水中36小時了,到48小時,空氣就用完了。”

“那麼,我們只能設法在48小時內脫身了!”

“的確,我們要想法先試着把冰牆鑿開。我把船擱淺在下部冰層,船員穿上潛水衣從冰牆最薄的地方鑿開冰山。”

尼摩船長走了。不久哨聲響起,“鸚鵡螺”號慢慢下沉,停在350米深的冰底下,這是冰山下部冰層潛入水底的深度。

“夥伴們,情形很嚴重,拿出你們的勇氣和力量來。”我說。

尼德回答:“抱怨沒有用,我準備犧牲一切。我使鐵杴和叉子一樣靈活。我隨時聽船長吩咐。”我帶他到“鸚鵡螺”號船員穿潛水衣的房子中。尼德穿上他的潛水衣,背上一個空氣箱——這對“鸚鵡螺”號的空氣儲氣倉來說是必要的大量支出。

幾分鐘後,船長、尼德和十多個船員下到冰地上。

他讓人先做探測,保證鑿冰順利進行。很長的探測繩放入上下兩面的冰牆。上面到了15米,冰牆仍然很厚,從上鑿看來不行,因爲那就是400米高的冰山本身。船長又叫人探測下部冰層的厚度。下部有10米厚的冰板。需要鑿開船從浮標線計算的一個孔,然後可以從這孔下到冰的下面,大約需挖掘6500立方米的冰。

船長又在離船左舷8米遠處,畫了一個巨大的圓圈,大家在圓圈周圍各處立即開始挖掘。堅硬的冰,一塊塊從冰場鑿開來。這些沒有水重的冰塊飛跑到冰頂上去了,這樣一來,下面削薄了,上面增厚了。

兩小時後,尼德疲倦不堪地回來了。康塞爾和我加入第二批人員。船副做指導。海水特別冷,但我揮動鐵杴不久就暖和了。我的動作在30個大氣壓下還很輕鬆自在。

兩小時後,船裡空氣已經很薄弱了。可我們12小時裡只挖了1米厚的冰,完成這個工作還要四天五夜。但氣艙中只有夠兩天用的空氣了。即使離開這裡,我們可能還要被囚禁在冰山下,不能立即跟上面的空氣接觸!

誰能預料哪天能得救?難道我們連船帶人都註定死在這冰墓之中嗎?太可怕了,人人都決心各盡責任,堅持到底。

這一天,我堅持好幾小時不肯休息。我們要離開“鸚鵡螺”號離開船上混濁缺氧的空氣,就必須這樣賣力。

這一晚,儲氣艙的一些純淨空氣救了我們。

第二天,3月26日我們要把5米處的冰挖出來。冰山的兩側和底層顯然加厚了。這些冰塊在船脫身之前

,都要凝結起來。我絕望了,鐵杴幾乎從我手中掉下。挖有什麼用,我就要窒息而死,被這變爲石頭的水壓扁。我好像是夾在一個怪物的牙牀裡面,被利齒逐漸收緊。

我碰碰船長,把冰監牢的牆壁指給他看,船右舷的冰牆離船身不到4米了。

他明白我的意思,做個手勢要我跟他回到船上。

“我們要使用些特殊的方法,不然就要被封在這凝固的冰中。”

我說:“怎麼辦?”

他喊道:“‘鸚鵡螺’號是不是有足夠力量,可以在這種壓力下不被壓扁呢?”

我不明白。

“這水的凍結作用可以幫助我們!水的凝固也許可以炸開那困住我們的冰場!它並不是毀滅人的力量,而是拯救人的力量!”

“船長,也許是這樣。但是,不管‘鸚鵡螺’號的抵抗力能否支持那種巨大的壓力,它要被壓扁,就像一片鋼葉了。”

“所以,我們不能指望大自然的幫助,只能依靠自己來消除這種凝固作用。因爲不單是兩側的冰壁收緊了,船的前後也剩下不到10英尺水了。凝固作用從各面向我們進攻了。”

“船上的空氣還能呼吸多久?”我問。

船長跟我面面相覷,說:“後天,儲氣艙就空了!”

我出了一身冷汗。3月22日,“鸚鵡螺”號潛入南極流暢的水底下。今天,我們呼吸完全依靠船上的儲藏空氣了!而這空氣又要先留給工作人員。我身上一陣恐怖,感覺快要窒息了!

船長在思考,一言不發。顯然他有了主意,自己又否定了。他低聲喃喃:“開水?”

“啊!開水!開水不斷從氣泵噴射,不是可以提高空間的溫度,延緩水的凍結嗎?”我同意!

“我們要試一試!”他堅定他說。

我們衝到廚房。許多複雜的蒸餾器,由蒸發作用供應我們開水。機器裝滿了水,電池所有的電熱都投到浸在水中的螺旋管中去。幾分鐘這水就達到沸點。把開水送入抽氣機中,同時就有冷水來補充流出去的開水。熱力達到很高的程度時,海中吸進的涼水經過滾燙的機器,一到抽氣機中就滾開了。

三小時後,開始噴射開水,外面的溫度漸漸升高了。

船長說:“困難只剩下窒息了。”

夜間,開水的力量已經不能使溫度再提高了。第二天,3月27日,6米厚的冰從這冰窩中挖去了。還剩下四米厚的冰——這需要48小時。船內的空氣不可能調換。情況是更糟糕了。

我已忍受不了這污濁空氣了。下午3點,這種痛苦已到極點。呵欠連天,兩個肺葉不停喘息,氧氣愈稀薄了。我精神恍惚,毫無氣力,幾乎失去知覺。康塞爾一樣痛苦,卻一刻不離開我,拉着我的手鼓勵我。

他低聲說:“啊!要是我不呼吸,讓先生多些空

氣該多好啊!”我眼中滿是淚水。船上太難受了,所以輪到自己挖冰,人人都立即穿上潛水衣!鐵鎬在冰層上通通響。胳膊累了,手弄破了,算不了什麼!總算有新鮮空氣可以呼吸了!

尼摩船長帶頭遵守嚴格紀律,工作一完就將氧氣箱交給同伴,回到船上有害的大氣中,他鎮定自若,沒有一句怨言。

大家勁頭十足地完成了當天的工作。冰只剩兩米了。可是空氣只能留給工作人員。船上一點也沒有了!

我在船上已經透不出氣。頭腦昏沉得就像一個醉鬼。有些船員已經呼吸急促了。等冰剩下最後一米時,船長嫌鐵鎬挖得太慢,決定用潛艇壓碎這個冰層。他仍保持原有的冷靜在思考、策劃和執行,用精神力量克服肉體的痛苦。

按他的指示,船減輕了分量,通過改變比重離開了冰層。它浮起來時我們就想法把它拖到浮標線畫出的大坑裡。然後往儲水池裡裝滿水,潛艇下降嵌進冰坑裡。

這時船員都回到船上,雙重門緊閉。船躺在只有一米厚並被探測器鑽通千百處的冰層上。儲水艙的閥門完全打開,100立方米的海水涌進去,重量一下增加10萬公斤。

我們滿懷希望等待、傾聽着,忘記了痛苦。能否得救就看這最後一招了。雖然我腦袋中嗡嗡作響,很快就聽到船體下傳出的顫抖聲。冰層破裂發出奇特聲音。

“穿過去了!”康塞爾在我耳邊說道。

我緊緊抓着他的手,渾身抽搐。

突然,船的超負荷重量使它像顆炮彈沉入水中!於是所有的電力都送到水泵上,立即排出儲水池中的水。

幾分鐘後船開始上升。螺旋槳全速旋轉,甚至船身的螺絲釘都強力震動。但是,還要多久能到未冰封的海域呢?一天?我恐怕早死了!

我半躺在沙發上,臉孔發紫、雙脣發黑,已經不能呼吸。器官也失靈了。看不見也聽不到,肌肉僵硬了。我已經估計不出時間。意識到自己快死了……

忽然,幾絲空氣吹入我的肺,我甦醒過來。我們回到水面了?越過冰山了嗎?

不!是我的兩個忠實朋友給我保存起留在氣箱裡僅有的空氣,不捨得呼吸。他們氣喘吁吁,卻把“生命”一點一滴注入我的體內!我想推開氣箱,他們按住我的手,我快意地呼吸了一下。

此時是早上11點。這天應該是3月28日。船在跟海水搏鬥,時速驚人。

尼摩船長呢?死了嗎?他的同伴也死了嗎?這時,我們距水面只有20英尺。一層不厚的冰就把我們跟大氣分開。船採取衝角向上、尾部朝下的姿勢,然後,在螺旋槳的強力推動下,向冰場發起進攻。它漸漸撞開冰層,退下來,再全速向裂開的冰場衝去,最後,它跳出被體重壓碎的冰面。

艙板可以說是頂開的,純淨空氣像潮水一般涌進船的所有角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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