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香園新店二樓東南角,一個用移動屏風隔出來的臨時單間中,五位舍友正在聚餐。
以美食家自居的肚子圓,對桌上的一盤蒜蓉清炒油麥菜進行了品評,但又產生了一些疑惑。
江逸晨聽了肚子圓的一番話,不由微微吃了一驚,這傢伙的長進可不小啊,說得確實切中要害。
“行了,別亂猜。今天桌上的這些蔬菜,全都是鄉下用農家肥種植出來的,一點兒化肥農藥都沒使過,純粹的天然綠色有機食品。只是育種和種植方法有點兒特殊,涉及到一些技術方面的東西,不便多說。”他立即做出解釋,打斷了肚子圓的胡思亂想。
“原來如此,我說嘛。超市裡的有機菜賣得那麼貴,還真比不上這個。嗯,對了,炒菜的火候掌握得一般般,不是什麼大廚吧?”肚子圓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
“對,算你說着了。就是店裡夥計炒的,我這兒還請不起大廚呢。不過這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肚子圓的能耐長進不小啊。來來,都別愣着,碰一個,接着招呼。”江逸晨張羅道,並舉起酒杯。
咣噹咣噹,大夥兒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大口。
“哎,我說肚子圓,你這套兒從哪兒學來的?”方旭問道。他覺得剛纔的那番話還真不是胡扯,自己也有深有同感。
“還能跟哪兒,人家是少東家,老爹帶着滿世界胡吃海塞唄。不定在哪兒聽到這麼一段兒。拿到這兒來忽悠上了。”齊澤輝不以爲然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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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你啥好,也不瞧瞧當今是個什麼年代?要說現在這做買賣的可不比從前哪會兒,你要是一臉暴發戶的德行,人家上檔次的根本就不愛搭理你。嗯,說到根兒上,啥都得講究個品味,就拿這最俗的請客吃飯來說吧,不是說越貴的酒席你臉子就越大。上來點兒好酒好菜的,你就得講出個道道兒來,最好還能捋出點兒歷史文化典故啥的。人家纔會覺得你有點兒層次。像韜子你們那樣。就知道嚷嚷個好吃,不錯,香。嘿嘿,一瞧就是沒見過世面的老土。”肚子圓說到這裡停頓下來。臉上似笑非笑。
“嗬。還真拽上了啊。要不要給你錄上一段兒,肚子圓談文化品味。”馬得韜感覺顏面受損,不由瞪起了眼睛。
“還一套一套的。不是考試要我們營救你的那會兒了。”齊澤輝也譏諷道。
“哥兒幾個,求你們了,別老提那檔子事兒了成不?再說學校裡的玩意兒能有個啥用。跟你們說,現在我可是在學習真東西,就剛纔說的那菜餚鑑賞,還是我從老爹的一個朋友那兒學來的,人家可是市美食協會的副主席呢。”肚子圓臉色一囧,將老底兒和盤托出。
學校教的東西通常實用性較差,這幾乎已經是公論。大夥兒對此倒是並無異議。隨後又問起肚子圓,這生意場上還要學什麼纔算是真東西?
肚子圓又誇讚他老爹杜總那才叫真厲害,除了本門業務瞭如指掌之外,爲了做生意,投人所好,什麼釣魚、高爾夫、翡翠鑑賞、繪畫書法、建築園林傢俱藝術、中西餐美食文化、茶道酒道、財經證券房地產交易等等學了一溜兒夠,雖然其中很多都僅限於嘴皮子功夫,但到了外面隨便拽上幾句都能唬住人。當真是活到老學到老之典範,值得世人敬仰。
聽得在座幾位歎爲觀止,又感慨現在的生意人也挺不容易。
“好了,各位都要牢記肚子圓老師的教誨,今後都得加強學習啊。來來,這是今天的主菜,辣子雞丁。對了,讓肚子圓先嚐嘗,再說個一二三出來。”
隨着江逸晨的介紹,一大盤紅彤彤、油汪汪辣子雞丁被端上了桌面。辣椒的幹香和雞肉的鮮香混合在一起,濃郁強烈,迅速壓過了其它菜的氣味兒。
衆人一瞧這個,忍不住食指大動,口中唾液頓時氾濫。
“那我就不客氣了啊。”肚子圓說了一聲,用筷子夾起一塊,就往嘴裡送去。
隨後口中嘶嘶作響,微閉雙目品味。知道兄弟們等得不耐煩了,這才張口點頭說道:
“用麻、辣、鮮、香,四個字形容這道菜足矣,原料是上等的散養農家柴雞,肉質鮮美,口感佳,彈性十足,有嚼頭,而且越嚼越有滋味兒。嗯,好像比我以前吃過的柴雞都要強得多,一定是在山清水秀,沒有污染的環境下長成的。好東西。”
肚子圓的點評更令得大家按捺不住,於是紛紛拿起筷子招呼。隨後嚷嚷太過癮了,今天真是沒有白來,這樣的聚會以後應該多多舉行纔是正道。不多時辣勁兒上涌,又連灌啤酒。
美食當前,令大家的情緒高漲,於是推杯換盞,大快朵頤,不亦樂乎。
酒過三巡,在座的這才減緩了進食速度,開始東拉西扯,談天說地。從學校舊事、同學老師、工作單位,一直聊到感情生活,城市住房問題。
前面的話題還好,到了個人感情和住房這塊兒,可就不那麼輕鬆了,尤其是馬得韜和齊澤輝,說着說着就沉重起來,後面幾乎變成了控訴。
齊澤輝談了個女朋友,是公司的同事。和他一樣,父母家也在外地一個小城市。
倆人互相之間還挺有感覺,都想深入發展下去。但目前可以預見的最大障礙只有一個,那就是住房。女朋友坦白告訴他,老媽早就給她定下了找男朋友的條件,別的都好說,但一定要在粼江市區有套正經的房子,否則絕不同意。
“啥叫正經的房子啊?”肚子圓好奇地問道。
“三環以內,九十平米以上。而且她家裡不會資助一分錢,這就是硬指標。”齊澤輝手把着啤酒杯,苦惱地迴應。
“靠,這樓市調控了半天,不光壓不下去,去年底反倒又漲了一撥兒,現在三環以內的均價都已經到一萬五了。九十平,那就是一百三十五萬,加上稅費,一百五十萬往上,沒跑兒。”馬得韜心算了一下,得出令人氣憤的結果。
“可以貸款嘛,找家裡人先湊個首付,以後再慢慢還。還得抓緊,瞧這架勢搞不好還得漲。”肚子圓安慰道。
“貸款首付三成也得四十多萬,澤輝和我家裡都是小門小戶的,哪兒拿得出來?除非賣掉老家爹媽的房子。還有更缺德的,現在的各大銀行說是要啥協助上面調控樓市,把貸款利率優惠也給整沒了,其實就是他嗎的趁火打劫。每個月的按揭,嘖嘖,跟座小山頭一樣。”馬得韜連連搖頭,現在的他跟齊澤輝可是屬於同病相憐。
“哎,算了,想那麼多也沒啥用,還是走一步瞧一步吧。”齊澤輝傷感地說道,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哼,大不了以後我回老家縣城買房去。不在粼江這鬼地方待了。”馬得韜藉着酒勁兒嚷道。
不過大家也知道他在說氣話,粼江是副省級的計劃單列城市,交東省經濟最發達的地區,很多方面甚至要超過省會,各種發展的機會更是多得誘人。出來念過書的人要想離開這裡回到小地方去,下決心談何容易。
“嗨,要我說啊,你可不能坐以待斃,得和丈母孃的封建殘餘思想做堅決的鬥爭。我這兒倒有個偏方,就看你敢不敢了。”肚子圓突然說道,將矛頭指向丈母孃。
“啥?”齊澤輝擡頭望向他。
“鬥不過房產商,難道還鬥不過丈母孃嗎?法子很簡單,就是把她閨女的肚子搞大,到時候瞧她答不答應?”肚子圓揮了一下手,坦然地說道。
噗,齊澤輝聞言,轉頭將口中殘餘的酒噴出。
江逸晨和方旭再也忍耐不住,仰頭大笑起來。
“笑啥,笑啥。你們三個傢伙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一個富二代,一個大老闆,一個公務員有福利房享受,當然不知道我們社會底層勞動人民的苦了。”馬得韜憤然說道。
聽了這話,肚子圓趕緊聲明自己也是勞動人民,天天上班幹活兒,經常累得像孫子一樣。方旭則稱基層的公務人員其實也很辛苦、清貧,並非都是社會上傳說的那樣。而且單位的福利房至今還沒有影子,可別到處亂瞎傳。
“好了好了,別整天苦大仇深,跟個大憤青似的。都年紀輕輕的,着什麼急,往後有的是機會。來來,喝一大口。”江逸晨連忙打圓場,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大家繼續喝酒聊天,江逸晨也是心中若有所思。
以後是不是給兄弟們找點兒掙外快的機會,不過目前暫時還沒有什麼好的想法,慢慢再說吧。
這頓酒一直喝到下午三點鐘纔算完事兒。大家的胃口都不錯,十一道菜,十瓶啤酒消滅個精光。
江逸晨又帶着舍友們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喝茶解酒。衆人再次對他飯館的規模發出驚歎。
四點多鐘,肚子圓的老爹派來個司機,坐到了那輛別克君威的駕駛座上。
馬得韜等人依次鑽進車裡,還聲稱以後經常要到他這裡蹭飯吃。江逸晨則笑道有功夫儘管來就是。
大夥兒揮手告別。汽車啓動,緩緩駛離停車場,隨後加速消失在西水井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