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行走間,希歐慢慢落到了隊伍後面,輕鬆地擠開了一直捂着屁股的喬,和瑟羅非並肩走着。
約書亞剛開始還不時回頭關注希歐的動向,但見到希歐只是和瑟羅非聊天,詢問一下傍晚的情況後,他就專心巴結起卡爾來。
希歐的腳步越來越慢,瑟羅非也會心配合着,很快他們就和大部隊拉開了十來步的距離,只除了——
“好吧,頭兒,”希歐無奈地低聲說,“我真的只是想討論討論公事……當然很歡迎你也一塊兒參與進來。”
瑟羅非聞言連忙幫希歐刷好感度:“是的頭兒,希歐不會背叛南十字號背叛你噠。”
尼古拉斯:“……”
“……”希歐朝瑟羅非翻了個非常對稱的白眼,壓低聲音問:“那個賈斯汀是不是找你麻煩了?我剛剛看到他混進隊伍,頭髮衣服上全是草葉和泥點。”
瑟羅非點點頭:“嗯,他之前找我出去,想讓我和喬別再嘀咕他臨場溜號還栽贓別人的事兒。還想用金子賄賂我呢。”
希歐絲毫不意外:“他都是怎麼說的?你回憶一下,他有沒有透露出,唔,對穆西埃家的態度?”
“對穆西埃?有是有,他說風向要變什麼的……我說他父親是穆西埃的手下,他好像特別不服氣?”瑟羅非一愣,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所以你把我留在營地!你怎麼知道他會來找我說事兒?”
“猜的。”希歐輕描淡寫道,“比起紅毛,他對你更沒什麼提防。風向要變嗎……呵,長老院最近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瑟羅非腦筋轉得飛快:“你是說長老院要針對穆西埃家?爲什麼?他們不是一夥兒的麼?誒,說來你和卡爾又是怎麼認識的?”
“原來跑商隊的時候幫過他們一個小忙。”希歐說,“卡爾是個挺正派的傢伙,你可以和他多相處——”
說完這話,大副先生很敏銳地察覺到了脖頸上冷冰冰的視線,於是他心裡嘀咕一聲,非常迅速地轉移了話題:“那個賈斯汀的家族有些意思。他們家向來和長老院走得近,卻只在監察官手下幹活。據我所知,他的父親也確實有點兒本事——至少比兒子強。”
瑟羅非不懂那些權貴的牽牽扯扯,反正她對和長老院沾邊的玩意兒沒什麼好感:“所以你覺得賈斯汀他們家可能會聯合長老院坑卡爾一把?你要提醒卡爾麼?這個約書亞又是怎麼回事?你也預料到了他會帶人來襲擊營地?”
“……你當我是創世神麼。”希歐失笑,“我原先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既然傭兵工會有人翻海民的舊賬,來附近投機的傭兵自然會多起來,偶爾撞見一波有什麼奇怪的?要不是蠍子對那果實起了興趣,當天我們就走了……這事情也是古怪得不行。”
“賈斯汀的事兒先按着,你和紅毛也別挑撥了,我看看情況再說。”希歐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今兒表現不錯,不過以後碰到這種事兒別傻傻的衝在前面,好歹看見頭兒上了你再上。”
尼古拉斯:“……”
瑟羅非:“……我是劍士。頭兒是用火淫婦女,都是一些無惡不作的傢伙。”
他使了個眼色,立即就有兩個傭兵向小屋走去。
……這是要殺人滅口的節奏。瑟羅非和喬對視一眼,將劍尖虛靠在地上,全身肌肉微微繃起,隨時等着希歐的命令。
屋子裡的人不知道自己就要大難臨頭,還在聲嘶力竭地喊叫着:“……他們是無辜的!他們只是出來歷練的普通妖精,在這個島上居住了兩年,根本不可能去偷什麼見鬼的寶物!大副!南十字號的兄弟!那些該死的傭兵不能信!長老院今天挖了盧本夫婦的心,明天就會來挖你們的!!!”
希歐輕笑一聲:“……有點兒意思。”
南十字的海盜們默契而迅速地站成一排,結結實實地堵在屋門口。瑟羅非恰好就攔在其中一個傭兵的正前方,那傭兵顯然對這個能一腳踩住他們老大的女海盜忌憚得不行,他微微往後退了一步,猶豫地望向約書亞。
約書亞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他一邊和希歐說“那些人非常狡詐,大副別聽他挑撥”,一邊又狠狠踹了地上那兩個醉鬼:“早讓你們把那個傢伙早點兒殺了,他怎麼還活着?”
叫做金刀子和迪克的兩個傭兵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被這麼踹着就像完全感覺不到痛似的,還在嘿嘿笑着。其中一人哆嗦着手捅另外一人,笑嘻嘻道:“嘿……嘿嘿,老夥計,我說什麼來着,嗝?團長老是,嗝,說話不算話,他明明要我們留着——”
“還他AA媽胡說!”約書亞表情扭曲,絲毫不留情地直接踹上了說話那人的腦袋!
只聽咔的一聲,那人就軟軟地歪在了一邊,再也沒有動靜了。
然而,幸運女神在今天偏偏要和約書亞作對——
“說要,要留着拷問妖精心臟的奧秘!”另一個酒鬼迷濛着眼,衝着友人的屍體嘿嘿笑,“金刀子,你,你的脖子長成直角了,哈哈。”
一時間,溶洞內只剩下那屋子裡的俘虜在淒厲地叫喊。他一遍遍重複着“他們是無辜的”,“他們是好人”,含着濃烈仇恨的聲音裡染上了一絲不容錯辨的哽咽。
沉默了一會兒,希歐指着關押着俘虜的那間房說:“我看這房子長得最對稱,今晚我們就住這兒。”
“你們幾個把帳篷拿出來,房子住不下所有人,你們就在這房子四面把帳篷搭起來。一邊一個,注意別歪了。紅毛……我說,喬,”希歐井井有條地下着命令,“你現在回去,去船上,把赤銅帶過來。”
在這羣海盜裡,喬的速度確實是最快的。紅毛雖然對瑟羅非做了一個苦兮兮的鬼臉,但難得沒有耍嘴皮子,很給希歐面子的一點頭就往溶洞外走去。
“哦,別忘了換一條褲子。”希歐提醒道。
紅毛一個踉蹌,回頭對希歐比了個粗魯的手勢,消失在了密林中。
看到希歐還要再叫人來,知道事情已經鬧大的約書亞直起脊背,臉上沒有了小心翼翼的討好,反而是帶上了一絲狠戾:“希歐大副,說到底我們也只是在執行長老院的任務罷了。這次的任務長老院非常重視,任務內容是被要求絕對保密的,希望大副能理解我的隱瞞……這件事兒和海盜們沒有關係,大副還是不要干涉太多的好,否則大家都不好做。”
希歐笑道:“別緊張,南十字號可不敢幹涉長老院的事兒。只是我和我們船上的一個老頭兒約定過,和西北妖精一族有關的事兒都得讓他來看一眼。那只是個負責燒火的老人家,你別怕。”
約書亞顯然對這個結果不是很滿意,他試圖尋求貴族的支持:“穆西埃少爺,您看?”
棕發的貴族劍士剛纔一直皺眉沉默着。這下聽到了約書亞的叫喚,他擡起頭直直看向對方,並沒有發表什麼立場,而是很不客氣地質問道:“約書亞團長,你的團員酗酒、擅離職守、在背後非議長官,他們的確犯了錯,但絕對不至於就地處死!請你告訴我,這也是長老院對你的授意嗎?或者說這就是你一貫的處事作風?”
約書亞臉色青白。而在場的海盜們則是整齊地在心裡驚歎了一聲——這貴族少爺到底是從哪個魚肚子裡鑽出來的!他見鬼的是正義女神的化身嗎!
得不到穆西埃的支持,約書亞又並不想現在就和海盜們徹底撕破臉,所以他只能妥協。
海盜們在溶洞裡住了下來,將關押着俘虜的小屋團團圍住,又密實又對稱!
屋內,希歐提着一盞昏黃的油燈,站在那個蓬頭垢面、身上幾乎找不出一塊好皮的可憐的俘虜身前。
瑟羅非被希歐帶着“長長見識”,尼古拉斯正站在她的旁邊。
那俘虜的右腿空空蕩蕩的,但從暴露出的創面來看,這應該是個舊傷。他的雙手被向後翻折,粗魯地用鎖鏈吊在房樑上。他艱難地擡頭,蠕動着皸裂起皮的嘴脣,嘶啞道:“大副……大副,你信我,你要信我!”
希歐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緩聲說:“我信。但你想要的不只是我的信任吧?你想要南十字號的助力,你想要藉着南十字殺光那個傭兵團,你想要給那對妖精夫婦報仇,是不是?”
“想……我想……”
“說說你的故事吧。把你知道的,關於長老院,關於那對夫婦,關於妖精的心臟……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你快死了,你的時間並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