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嫣柔私定終身,金喬覺唐突佳人
金喬覺因將這兩日來龍去脈在心內尋思一番,心中着實有些牽掛姒家娘子,可巧衙門裡有白事,近幾日並不公幹,因打定主意,卻也不曾迴轉家中,徐徐打馬出了縣城,直奔東村而去。
金喬覺策馬來到東村門口,因見村民紛紛夙興夜寐下地勞作,便是那沒有土地的遊民,也都來在自家門前說些閒話,一面做些手工活計,準備初一十五趕集上還些柴米。金捕頭卻是鮮少白日來在東村,因想自己如今這般伶伶俐俐地直奔姒家而去,那姒飛天又是個守制的節婦,只怕來日招惹閒話,姒娘子臉上不好看,正在踟躕之間,卻聽得身後一人笑道:“今兒倒新鮮,如何貴人踏賤地,莫非金頭兒衙門裡有公幹來在此處麼?”
金捕頭回頭一瞧,卻是東村的鐵匠戰天刃,因他在鎮上開得一家小小的鋪面,打磨兵刃的功夫了得,金喬覺便將自家腰刀等物件交在他家打理,且素喜他是個爽快人,交辦過幾件兵刃之後,漸漸與他熟絡起來,因此上兩人雖然在官在民,倒也稱兄道弟,金喬覺見是朋友在此,此番倒有個由頭進去,因笑道:“今兒可巧衙門裡有白事,太爺不到大堂來,我們兄弟皆無公幹在身上,因前幾日辦差,忽見我的腰刀有些鈍了,左右今日無事,便到鋪子裡尋大哥一回,夥計卻說今兒東家不在,因想到此處來尋,順便請大哥到村中二葷鋪吃兩杯可使得麼?”
那戰天刃聞言爽朗一笑道:“這有什麼要緊,還勞你親自走一趟,教你衙門裡的小門子送到我家裡完事,這也罷了,既然來了卻沒有放你就走的道理,你嫂嫂成日間教我請你來家吃兩杯,如今既然到了家門口,如何能教你外面偏了,快跟我回家叫你嫂嫂下廚整治些酒菜,咱們弟兄二人痛快吃兩杯。”金喬覺因見對方盛情,自己倒不好推脫的,只得牽了坐騎跟戰天刃來在家中,因在他家門前柳樹樁子上繫了馬繮繩,兄弟兩個攜手攬腕來在戰家。
戰天刃進門便叫道:“家裡的,有貴客到了,你且出來見見。”卻聽得內間一個婦人柔和的聲音啐了一聲道:“大哥好沒道理,你來了朋友,我們娘們兒自要回避的,青天白日豈有迎客的道理,倒沒得叫貴客笑話,真是越發沒個算計了。”戰天刃聞言大笑道:“咱們又不是宅門兒,恁般蠍蠍螫螫的,你還道你是當年的富家小姐不成?再說來的是你兄弟,金捕頭又不是外人,這般裝神弄鬼做什麼。”
書中暗表,這戰天刃的娘子水氏,原是閨門裡的貴小姐,只因當年其父好武,正遇上這戰天刃在長街之上賣藝兜售兵刃,因見他武藝精湛,又打得精純兵器,倒起了愛才之心,攀談之下見他言語不俗,便讓到自家書房之中款待,恰逢水氏因一件事來書房之中尋她父親,不想水員外去了前廳安排客飯,因與那戰天刃撞了個滿懷,水氏叫了聲皇天菩薩,捂臉跑了,誰知這戰天刃便心中當此是一段奇緣,在水家盤桓了幾日,因買通了個水小姐身邊的丫頭,夤夜之間悄悄摸進了閨房做成好事,那水氏小姐雖然羞澀,只是前日偶遇,彼此都有些念想在心裡,也就半推半就給他取了元紅,因此番上手了幾回,倒把兩人心思纏綿起來丟不開手了,只是水氏在當地乃是大戶,戰天刃的意思是前去提親明媒正娶,這水氏小姐卻深知父母脾氣,此事斷然不依。正在糾纏之際,水氏忽覺腹中胎動,因耽擱不得,夫妻兩個商議一回,竟教水氏娘子偷得自家嫁妝,箱籠細軟等物,連夜逃了出來投奔異鄉,來在東村地界,見此地民風淳樸土地肥沃,又緊鄰着大鎮店,正是個開鋪子的好去處,因商議定了落戶此處。只因水氏帶得不少金銀細軟等物,都給了戰天刃做本錢,在鎮上盤下鋪子開張營業,不出半年便回了本兒,如今白羽也將年滿十歲了,家中日子倒也越發殷實起來。只是水氏娘子因是宅門兒裡逃出來的,卻不似一般村婦那般刁鑽潑辣,雖然十幾年來脾氣秉性改了不少,那知書識禮之處,原非一般婦人可比。
如今水氏娘子在內宅之中聽聞乃是自家兄弟金喬覺,因打起簾子出離了內間,滿面春風地問了好福了兩福,又嗔他當家的怎麼不早說。那戰天刃因叫水氏去幾位高鄰家中將幾個錢換些肥雞村釀,殺牲口備飯。金喬覺見狀倒有些過意不去,因連聲道不敢當,兄弟兩人拉扯之際,水氏娘子到底去了,不出片刻依舊回來到了廚下,將換來了的兩隻肥雞收拾整齊了,連同家中自釀的米酒端將上來,招呼他兄弟二人吃兩杯,一面對自家男人笑道:“你且多勸金兄弟吃些菜餚,這酒能免則免罷。”戰天刃聽聞此言卻不知爲何道:“我與我兄弟許久未曾盤桓,今兒他衙門口又沒公幹的,正好多吃兩杯,便是醉了,咱們家新蓋的屋子有的是炕,只管睡一夜無妨。”水氏娘子見丈夫沒個算計,因含笑望了金喬覺兩眼道:“當年你那些機靈都就飯吃了不成,如今你兄弟難道真是來尋你吃酒的?真是個呆頭鵝。”說罷伸手在戰天刃頭上輕輕一戳,含笑打起簾子依舊進內室做活去了。
戰天刃聽聞此言,倏忽想起往日自家娘子曾經看出一些風聲,因猜測金喬覺這幾年來得頻繁,不過藉故親近姒家娘子,看兩人光景,倒像是兩下里有些情誼的,如今見金喬覺給人點破,竟臉上一紅,心中便猜着幾分,因笑道:“我是個粗人,卻不曾想到這一層,既然金兄弟還有要事,只怕貪杯誤事,咱們兄弟痛快吃兩杯,可就吃飯罷。”金喬覺見他夫妻二人言語直爽爲人實誠,雖然給人說破此事,卻也不惱,因與戰天刃胡亂吃些酒菜,一面談講些槍棒拳腳,武林故事。
一時間兄弟兩人吃畢酒菜,又喝了兩碗高湯醒了酒,金喬覺因張望窗外,卻是到了濛濛擦黑的光景,因心中惦記着姒家娘子,便意欲起身告辭。戰氏夫婦知他意欲前往姒家說幾句體己話,倒也不曾十分強留,因囑咐他改日無事只管來村中逛逛,纔是朋友走動之意。金喬覺多謝水氏娘子此番款待,因與他夫婦二人辭了出來,卻見正是晚飯光景,村中各家各戶炊煙裊裊,一派昇平景象,金喬覺解了馬繮繩,因村中不便乘馬,便依舊牽着坐騎沿田壟緩緩而行,不出片刻到了姒家門外。
金喬覺心中暗自盤算光景,如今志新應是未曾下了學房,左右尚有一個時辰的光景方能回來,此番倒可以與姒家娘子多說幾句,想到此處不由心中一動,因上前輕輕打門。過了半晌,方聽得內間釵裙環佩之聲來在門口,低低的聲音道:“我孩兒不在家,高鄰有事,只等他回來自去拜會。”
那金喬覺見姒飛天此番端莊避嫌,又想起往日兩人雖然沒有交情,只是不知何故,那姒家娘子卻似乎單單留情自己,並不似旁的少年公子前來結交之際那般決絕,如今自己已經盜取縣太爺的把柄在手,正可助她擺脫進退維谷的難處,不如趁此機會對她說了,若是此番吐口,自己再遣來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她過門,豈不是天作之合美滿姻緣。
金喬覺想到此處心中一動,卻不像往日那般克己復禮,因低低的聲音喚了一聲:“飛天……”卻聽得內間竟沒了動靜,半晌但聽得姒飛天輕嘆一聲道:“金捕頭,我原以爲你我二人是個君子之交,當日你助我將我孩兒討保出來,這份恩情,我們母子終身不敢或忘,只是你我素日裡都是斯擡斯敬的,怎的今日倒招出金捕頭這話來,青天白日直喚別人閨名是何道理?”
那金喬覺只因當日公堂之上一面之緣,因存了這個心思在心裡,往日雖然猜測姒飛天對他留有情誼,兩人之間倒不曾點破此事,此番是自己冒昧,唐突了佳人,那姒飛天爲人最是端莊謹慎,再不肯給人說了半句閒話,如今自己因仗着吃了兩杯酒,又給那戰氏夫婦打趣一番,倒真以爲姒飛天心中有情,不日便可下嫁自己,如今見她端起架子來,倒不知如何應對了。金喬覺雖然久在公門之內,老於人情世故,只是這情之一字上卻是初出茅廬,並無半點機心,此番竟猜測不出姒家娘子心中何意,意欲賠禮找補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雖然不是暑熱天氣,倒急得滿頭大汗。
兩人門裡門外僵持之際,金喬覺忽聽得背後惡風不善,因並不回頭,足尖點地凌空向上一翻,腰間貫力一縱身躍在院牆之上,卻見身後之人手持一柄利斧,目露兇光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