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金界線巧織武骨,心絃斷淪陷東村

書中暗表,原來那前來解圍之人正是錢九郎,他因做下十幾條人命官司,卻因藝高膽大,竟不往城外避禍,依舊東村與鎮上閒逛,沒事人一般,一面打聽姒飛天家中狀況,唯恐有人舀太爺滅門之事將他攀扯在內。

今日見志新在學房之中鬧出此事來,便知那同學的親眷未必就肯罷休,因志新放學之後暗暗墜下來,果見那些兵丁仗勢欺人,因自己此番出面蘀孩兒出頭。

如今見志新上前道謝,因爽朗一笑道:“這不值什麼,我送你們回去罷。”因說着,一手一個,將志新與白羽兩個抱了起來,並不避諱往東村去了。

志新趴在錢九肩上,見對面的白羽依舊嚇得瑟瑟發抖,動也不敢動,因噗嗤一笑道:“雖然你年紀小,到底也是堂堂男子,怎的這樣沒有膽色。”

白羽嚇得小臉兒煞白道:“他、他、他殺人……”那錢九大步流星走路之際,聽聞兩個孩子的對話,卻是爽朗一笑道:“別怕,我只是捻斷了那些人的脖筋,叫他們終身擡不起頭來罷了。”

白羽聞言,方長吁了一口氣,口中宣了幾句寶號,志新聽了卻蹙眉道:“恩公恁般英雄了得,爲什麼不除暴安良斬草除根呢。”

錢九郎聞言大笑道:“你這孩子,真是胎裡帶出來的殺伐之氣,那些人到底是你同窗的親眷,再說白日你們多有齟齬,這件事並不是只有一個人瞧見了,如今鬧出命案來,豈不是蘀你做禍,小小年紀又沒有武功傍身,切莫給你娘招惹是非才是。”

志新聞言福至心靈,因接言道:“恩公教訓得是,爲什麼不教我武功傍身呢,我瞧了恩公的身法路數,不知怎的歡喜得緊。”

那錢九郎聞言爽朗笑道:“這不值什麼,來日自有機會。”一面說着,已經到了白羽家中,志新因稟告了錢九郎,將白羽放下讓他自去。錢九兀自帶了志新回家。

還有一段路時,因將志新放在地上笑道:“回家敲門,去叫你娘整治一桌酒菜,我從後門進去,與他吃兩杯。”若是旁人這樣吩咐,志新必然大怒,誰知如今聽了這位恩公之言,不知怎的心中卻歡喜起來,因答應一聲轉身跑了。

原來那錢九郎顧慮飛天名節,不肯登堂入室,因繞了遠路來在飛天家門後院,一縱身上了院牆翻身進去,卻見外間飛天與志新母子兩個正在說話。

但聽得飛天有些微慍道:“混說什麼,哪來的恩公。”志新聞言委屈道:“就是當日救下咱們的那個英雄,今兒他又救下孩兒一命,還說想來家裡吃些酒菜,論理他救了母親兩次,也沒什麼好迴避的……”

姒飛天聞言臉上登時一紅,聲音有些微慍道:“好,好,這纔是我養出來的好兒子呢,竟勾來旁人作踐自己的親孃!”志新聞言便知自己說話莽撞了,因連忙跪在母親膝頭認錯。

錢九郎見狀笑道:“是我要來見你,原不與孩子相干。”母子兩個聽了此言都唬了一跳,志新定睛觀瞧之際,卻見正是錢九,歡欣起來,又怕母親責罰,因十分知趣地退出外間到場院之中玩耍。

飛天見狀意欲跟出去,早給錢九從身後一把抱住笑道:“如何我來了也不迎一迎,恁般失禮卻給孩子見了笑話。”飛天登時狠命掙扎起來,怎奈兩人膂力差距甚大,因一時掙脫不開,也只得罷了。

錢九見他不再掙扎,因附在他耳邊柔聲說道:“你身子大好了?”見飛天別過臉去不願與他交談,因又說道:“那案子是我做下的,這些年你爲我留着清白身子,你的情份我都明白。”飛天聞言只不理。

錢九糾纏了半日,見飛天又不愛搭理他的,少不得放了手,卻進了內間往飛天牀上躺了笑道:“身子乏得很,賢妻爲我整治一桌酒菜,咱們吃兩杯就安置吧。”

姒飛天聞言卻是將息不得,因伸手便摸出腰間一對昭君玉骨,一打簾子進了內間,將手中兵刃指着錢九道:“你這賊配軍還不快滾,你如今是朝廷欽犯,我要是鬧出來,你是死是活?”

錢九聞言,卻是收斂了嬉笑神色道:“此番我能出來不容易,本想再見你們一面就走的,只是今兒見了志新給人辱罵作踐,我身爲男子,多年來並不能體會你們母子的難處,今日見了,方知我對不住你。”

姒飛天原本打定主意與他廝殺,如今見他提起愛子,心中也深知志新只因沒有生父,這些年受盡街坊鄰居同窗市井的白眼,他原本天性善良可愛,只因給人羞辱作踐得多了,方成就今日恁般陰鷙的性格,到底也是自己年幼無知犯下過錯,連累了孩兒一生的名聲品行,蹉跎了前程。

姒飛天想到此處,因眼圈兒一紅滾下淚來,那錢九郎見了越發顧不得,因站起身子來在飛天身邊,伸手將他摟在懷裡哄道:“如今我出來,認下你們母子,明媒正娶,你可願意麼?”

姒飛天聞言卻是心中茫然,自己及笄之年給這個男子盜取元紅,破了清白身子,之後蒙他相救,方不至於糊塗送了性命,只是十年來自己一心守節撫養孩兒,又打聽到他給人囚禁在死囚牢中,聽說早已剔去武骨成爲廢人,從未想過兩人還有相見之日,今日倏忽給他求婚,卻不知如何因應,心中也不知是愛是恨,卻似百感交集一般理不出個頭緒來。

錢九郎見了,知他心中尚不能明白對待自己情誼幾個,因釋然一笑道:“這也不急,咱們雖然一夜夫妻,又養下了十歲的孩兒,只是到底不曾盤桓過,彼此性情不甚瞭解,此番我既然爲你們報仇做下命案,也怕你們受了牽連,不如先跟我回去安身立命教養孩子,後續之事,你慢慢再做打算不遲,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姒飛天聽聞此言倒也不無道理,雖說衙門裡沒有真憑實據,只是到底此事發生在縣太爺來自家提親之後,多少都會將自己母子二人攀扯在內,如今聽聞錢九郎言下之意,他自有安身立命之所,倒不如帶了志新跟着他避避風頭,雖然自己對他情誼幾何尚且不能說明,志新卻是他親生孩兒,那錢九郎自會善待。

姒飛天想到此處,因正欲答應此事,忽聽得錢九郎哎喲了一聲,雙腿一軟倒在地上,倒把飛天唬了一跳,還當他又有什麼花樣,因伸出蓮瓣在他腿上踢了幾下道:“做什麼這樣輕浮,孩子就在外面,你還有心思玩笑麼?”

卻見錢九眉目緊蹙,因低低地咒了一聲道:“如何卻在今日?”飛天聞言不解,又見他不似假裝與自己玩笑的,因連忙蹲□子將他攙扶起來安置在牀上道:“你這是怎麼了,有何不適麼?”

卻見錢九郎雖然強顏歡笑,額上卻是疼出了一層薄汗,因勉強笑道:“你知我武骨給人剔去,如今早已是廢人了。”姒飛天聞言大驚道:“混說什麼,方纔不是還好好的。”

因伸手在他髕骨上一探,倒是唬了一跳,觸及之處分明失了武骨,只是方纔此人還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跟前,卻又如何解釋?

錢九見狀,勉強笑道:“別怕,我武骨給人剔去不假,只是一盟兄弟姊妹之中,有個妹子頗善針黹之術,因將金絲在我髕骨之處以界線之法細密織成網狀,末端與健全經脈相連,配合功體催動,方能自有行走,旁人並不能看出端倪。”

飛天聽聞此言,真如天方夜譚一般,只是如今自己觸感卻是真實,眼下此人分明是已經給人剔去了武骨的,因不知怎的卻是心如刀絞一般,眼圈兒一紅,伸手輕撫在他膝上道:“既然如此,爲什麼如今卻又這樣……”

錢九郎但見時隔多年,心上人依然這般溫柔心腸,因禁不住心中一動,勉強笑道:“那金線終究是死物,在我骨骼筋脈之間勾連的日子久了,便要生鏽腐壞,一旦斷了,就要施以手術將那雙絲網取出來,挑斷內中蔓延的經絡重新再織,不然依舊是個廢人,只得臥牀以度殘生。”

姒飛天聞言秀眉微蹙道:“怎的這樣狠,那大理寺端的非刑折磨,禽獸不如。”錢九郎萬沒想到自己今日金線斷裂,卻換得心上人這般心疼語氣,不由心中反而感激自己這段際遇,竟有機緣挽回妻子心意,因放低了聲音柔聲說道:“心疼我嗎?”

姒飛天聞言方知自己語氣有些失言了,因臉上一紅低頭不語。那錢九與妻子分別十年,雖然上次再聚,也只是雨露匆匆不得從容溫柔纏綿,此番見了飛天竟有些閨意,因心中一動,伸手攀上飛天的香肩,將他摟在懷裡道:“你若是心中還有一絲半點情誼,我便是爲你死,心裡也是歡喜的。”

(xiaoshuo.)飛天聽聞此言,心中愛恨纏綿,正不知如何作答,卻聽得外間倏忽有人打門道:“開門開門!六扇門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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