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官場現形,姒飛天未婚生子
那大理寺正卿急了,又摸不準上頭的聖意,唯恐丟了烏紗,少不得使了幾千兩銀子,打點了御書房當差的一個老內相,務必要探聽得聖上對此事的意思,誰知銀子遞進去幾日,卻是泥牛入海一般,那大理寺正卿每日在衙門裡上躥下跳,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好容易那老內相得了空出得宮來,因兩人約在一處密談,那老內相裝腔作勢道,“大人這案子端的好險,如今卻是個燙手的山芋呢。”
那大理寺正卿聽聞此言唬了一跳,因俯身再拜道:“還請老內相超渡卑職一番,卑職十年寒窗苦讀兩榜出身,復又待選京城清苦度日數年,上下打點,如今好容易選出來了,沒過幾年安生日子,偏又跑出這麼個賊配軍來……”
話音未落,那老太監唬得變了顏色道:“少混說!那錢爺雖然如今落了魄,到底也是有身份的人物,作踐不得的!”大理寺正卿聞言卻是不解其意,只是又得罪不得那老內相,只得小心陪着笑臉道:“學生愚鈍,還請老內相開示則個。”那太監啐了一聲道:“我知你們士林向來不屑與我們這班奴才來往,往日裡不孝敬走動的,如今臨時抱佛腳到底不中用,連我也瞧不上……”
那大理寺正卿知他不過意欲趁人之危訛他幾兩銀子使,因滿臉堆笑道:“什麼士林清流,還不都是聖上跟前兒的奴才,與老內相,恕個罪兒說,也稱得上是同仁了,還請老內相可憐可憐學生就什麼都有了……”因說着捉着那老太監的袖子不放,卻暗暗的復又塞了幾千兩銀票在裡頭。
那老太監因假意推辭着出來走動走動,低頭一瞧竟是那個數,喜得渾身亂顫,因復又進了包間之中端坐了,裝腔作勢道:“猴兒崽子會辦事,怨不得聖上疼你,將這麼個朝廷大員派在你的名下,只是你聰明一世怎的糊塗一時呢,那錢九此人捉不得。”
那大理寺正卿聞言卻是一驚道:“這是從何說起呢,自從幾年前卑職在大理寺中從書辦做起時,就常聽上頭對着錢九郎的事怨聲載道,只因拿不住,倒壞了多少位大人的錦繡前程,若非如此,卑職也不能這般順遂官運亨通地連升三級了。”
那老太監聽了冷笑一聲道:“我的大人,敢情你竟是個一心一意忠心聖上的癡人,這也罷了,若說這錢九郎嘛,只怕拿也拿不得……可這一旦拿住了,卻又不好放出去的……”
那大理寺正卿聞言,一發如墜五重霧裡,竟是個瞧不清爽眼前形勢,卻又不好多問的,因只得哀求道:“還請老內相給一句準話兒,慈悲慈悲學生吧。”
那老太監見他說得可憐,又是個知趣會孝敬的,若是拉攏到了自己門下,倒是個來錢的去處,因故作神秘對他招了招手,附在他耳邊道:“那日聖上在御書房內批摺子,看了你那一本,倒是唬了一跳,連盅子都打翻了,因他老人家是老奴自小兒看着長起來的,行事沉穩必然不至於此,我便連忙上前伺候更衣,復又將龍書案上拾掇整齊了,因偷眼觀瞧了兩眼那案上的摺子,便是你老大人的折本!”
那大理寺正卿聽聞此言,唬得魂飛天外道:“莫不是聖上見我回事說的不圓全,竟惱了不成,這卻怎麼好呢!”那老太監見了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因白了一眼道:“哎喲我的大人,真真給個棒槌你就當針使,說句不怕你惱的話,在京城百姓眼裡您老大人官威赫赫鳴鑼開道的,到了聖上那兒,人家也未必記得你是誰呢,還有功夫兒與你惱了的。這關節便在這錢九郎身上了。”
那大理寺正卿見說到了點子上,便知此事重大,因欺身上前扯住了那老太監的袖子道:“我的親爸爸,你就別再難爲兒子了,好歹救苦救難吧。”
那老太監見他好歹是讀書人出身,涉及自家功名利祿之際竟然這般不堪,饒是閨閣之臣卻也瞧不上眼,渾身肉麻起來,因稍微向後退了兩步道:“好說好說,你且稍安勿躁,當日聖上換了衣裳獻茶已畢,又坐在龍書案後沉吟了許久,反覆看你的摺子,手持着硃批,是畫了又改改了又畫,直鬧到三更天還不曾歇息呢,是中宮皇后三次叩宮都不曾見了,到底請下了老太后的懿旨,方將聖上請下了龍書案,那聖上臨去時竟有些哽咽,眼圈兒都紅了,卻不知是什麼緣故呢。”
這大理寺正卿聽聞這段公案,卻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說是因自己辦案不力,倒叫聖上龍顏大怒也就罷了,怎的卻又攀扯上了那錢九郎呢?當今聖上原是沖齡即位的,襁褓之中便繼承大寶之位,一生之中除卻泰山封禪,暢遊華清之外,並不曾邁出皇宮一步,便是偶有出遊進香等事務,自有多少羽林郎官、大內高手明裡暗裡保護聖駕,如何卻與這錢九郎有過什麼交集呢,只是按照方纔那老太監所說,倒似這兩人有甚瓜葛,他見錢九郎被衙門拿住了,卻有些關心則亂的模樣。
那大理寺正卿想到此處,因復又問道:“還要敢問老內相,此次過後,卑職不是還上過一回摺子麼,聖上卻是怎麼說的呢。”那老太監聽聞此言冷笑一聲道:“不提此事還好,若提起此事,當真老奴也吃了大人的掛落了呢。”那大理寺正卿聞言便知不好,因有打躬作揖央求半晌,賠了許多好話,那老內相方點頭道:“那日卻是好死不死的,還是我在御前當差,說也氣人,原不該我的班兒,誰知道我那乾兒子娶媳婦兒,在城外一個什麼館子裡鬧去了,我因心疼他,少不得豁着老臉替了他的班兒,在聖上跟前兒伺候着。”
那大理寺正卿聽聞此言,因心中暗笑,這羣太監倒也有趣,原本是沒根兒的東西,卻總要認個乾爹乾兒子的,年輕一輩有頭有臉的裡面,還要在外頭人牙子手裡買些丫頭充作姬妾,買些小子充了公子,這原是想瞎了他們的髒心爛肺,百年之後撒手人寰,還不是乾孃帶了兒子做成個小兩口兒,捲了他的東西跑了,卻教他們到了那個世上做個死鬼裡頭的活王八。
因心中雖然這般想着,口中卻賠笑道:“我竟不知老內相的公子,我那兄弟幾時是好日子,倒不曾去鬧酒隨份子,少不得來日自當親到府上補齊了,纔是咱們兩門爺們兒通家至好之意。”
那老太監給他哄得氣兒順了,因又仔仔細細道:“可說呢,那日我應允了替他當差,原是偷眼看着摺子不多,左不過批到起了更也就該回轉後宮安置了,誰知道內中偏又夾雜着你這倒黴的摺子,聖上看了之後,因不知怎麼顏色也變了,卻又不曾高聲的,因咬了咬牙低聲道:‘蠢材!蠢材!’我那時偏生衝嘴兒沒聽清,只道是聖上罵咱家,因唬得連忙趴在地上磕頭請罪,倒把聖上給慪笑了,因踢了我兩腳道:‘今兒原不該你當差,老天拔地的跑什麼,倒可憐見的。’因禍得福,倒賞了我兩件衣裳,只是對着你那摺子發呆,又熬到後半夜,方寫了留中不發,迴轉後宮去了呢。”
這大理寺正卿聽聞此言,因着實摸不着頭腦,又聽着老太監言下之意,他竟是看着當今聖上長大的,自然脾氣秉性都是深知,因試探着道:“今日聽聞老內相一席教訓,真比得那聖人之言孔孟之書,倒叫學生茅塞頓開,只是……只是常言道這天威難測龍性難攖,只怕聖上的脾氣,也只有老內相一人摸的準成,就不知可否賜我學生一句金玉良言呢?”
那老太監平白得了上萬銀子,倒也算是意外之財,又見這位大人會說話兒不拿大,不比那些士大夫端的清高自許,只將自己作踐得雞犬一般,因笑道:“大人久在御前,豈不知個打太極的招兒麼,既然聖上給你批了‘留中不發’四字,你也只得將那錢九郎‘留中不發’,總沒有個錯處吧?”
那大理寺正卿聽聞此言,真如醍醐灌頂一般,因千恩萬謝去了,從此便將那錢九郎改判了終身囚禁的罪過。
放下獄中如何安排不提,單表姒飛天打聽了錢九的案子怎樣開發,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誰知及至合巹三月之後,腹中竟漸漸有了胎動之象,姒飛天方心如死灰一般,雖然羞澀難當,且喜外表仍是男子之身,加之他身材苗條玉骨嬌小,懷胎三月尚未顯懷,少不得含羞帶怯去那藥鋪之中,抓了一副打胎藥,回到自己暫且安身的客棧之中,使幾個錢,命店房的小二將藥煎好了送過來,待要狠心喝下之際,復又想起自己當年甫一落草,便給人遺棄在荒山野嶺之中,若不是師兄撿到襁褓救了性命,如今自己早已變成隴上枯骨一堆,想來身份竟也如腹中孩兒一般是個私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