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昭君骨輾轉出世,姒飛天陷落深閨

姒飛天見他去了,倒鬆了一口氣,身子一軟倒在炕上,聽聞外間傳來志新平穩的呼吸聲,便知錢九已經將真氣渡入他脈息之中助他調息平和了,因略略放心。

想到錢九此人,心中着實驚訝,十年前只因自己在上三門中倒在排名前十的一班小弟兄中佔得一席,又因生得妍媚可愛,竟是女孩兒一樣的人品,江湖上那般少年子弟對自己越發寵愛驕縱起來,雖然武功自是不錯,倒也給這盛名之下耽擱了,外家路數雖說好看,內家硬功夫卻不及同門師兄一半的根基。

饒是如此,卻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因聽聞城中鬧出採花盜柳的淫賊,又風聞此人竟是下五門門長錢九的嫡系,若是將他生擒,只怕來日招出錢九的下落,自己必然因此一戰名動江湖。

姒飛天當日未過舞象之年,心中十分爭強好勝,正在意欲建功立業的年紀,因竟未曾知會師長同門,自己一人獨闖進絕世名伶的閨房。

只因當日那採花賊竟十分高調,意欲奪取哪家閨女的元紅,前夜便會寫下一張桃花箋,就係在那女子的小衣之上,因神不知鬼不覺潛入深閨之內,好教女子得知他的手段如何,前番也有不少女子將此事鬧出來,官家必然派遣重兵把守,父母妯娌也多在內室陪伴守護,只是到了時辰,衆人不知何故必然昏睡,甦醒之際卻見受害的女子早已失了貞潔,一時之間市井中風聲鶴唳,稍有姿色的女子皆不敢在鬧市公開露面,只怕給那賊人看上,失了貞操丟了家中顏面。

此番那賊人應是許久不曾見過良家女子,只得找些拋頭露面的營生做勾當,因前日在歡館之中聽見了這女伶,心中便有些動火。

書中暗表,那女伶原與一般風塵女子不同,只因她年幼之時家父曾是當朝一品,因得罪了皇親貴胄,聖上面前參下一本,定了死罪,滿門男丁抄斬,妻女皆沒入教坊之中。

當日那女伶才四歲,因分別之際,母親叫她不可辱沒了家風,將來長大成人,定要謹守貞操,雖在風塵之中,不可忘卻千金小姐的身份,是以這女伶雖然淪落風塵身在樂籍之中,卻常以閨門處女自居,從來不肯輕易拋頭露面,便是應酬客人周旋迎待,也許隔簾對談,席間無非詩詞唱和,並不肯稍作調笑,若此番客人有何失禮之處,便避入內室永生不再相見。

看官必然疑惑,這女伶恁般清高,如何卻得了個絕世名伶的稱號,殊不知男歡女愛之事,未曾上手之際最是煎熬,因有多少王孫公子不惜一擲千金,只爲哄得佳人一笑。

那女伶更有一番動人之處,卻不是嫌貧愛富之流,每月初一十五會客之際,因用花箋寫了對子挑在歡館門上,憑底下一種千金買笑的客人對出下聯,再由丫鬟取了,回去給那女伶細看,那女伶自盤中挑出三甲,恰如朝廷開科取士的狀元榜眼探花一般,說來倒也奇怪,給這女伶挑出的秀士之中,便有不少能在大比之期拔得頭籌的清貧寒士,因一來二去,那女伶的閨閣卻在科場之中得了一個諢名,號爲小翰林。

那賊人因近日不曾親近良家女子,只得混跡歡場權當洩火權宜之計,加之他人品出衆風流儒雅,在青樓之中頗有幾個相好的神女,因一日閨中笑談之際,攀扯上這位女伶,那賊人聽了此番故事,因心中十分動火,又聽見那女伶如今依然是清白之身,便暗暗賭咒發誓此番定要奪取她的元紅。因於前夜潛入那女伶閨房之內,神不知鬼不覺在她小衣之上繫了一張桃花箋。

那女伶次日天明起身之際,見自己內衣之上多了此物,還道是外間上夜的丫頭因得了恩客的賄賂,將情書系在自己身上調笑,不由芳心嬌嗔起來,將自己的貼身侍女嚴加斥責一番,侍女們都說不敢私自接受恩客賄賂,內中有個丫頭曾聽說過那採花賊的市井傳聞,因對那女伶據實說了。

女伶聽聞此言,不由芳心大亂,眼見自己清白不保,竟趁着白天沒人服侍的工夫,悄悄地投繯自盡了,幸而給外間的侍女撞破,救了下來,雖然保住了性命,因不依不饒大鬧起來,誓死不做苟且之事。

那教坊的嬤嬤幾番來勸,倒叫那姑娘抓了個滿臉花,因沒了主意,好在他們做的是官妓的營生,因將此事上報官府,請求庇護,因此今夜上教坊便不開門迎客,外頭把守了幾十名六扇門中的好手,只待那賊子前來。

姒飛天在江湖之中風聞了這件故事,因心生一計,意欲桃代李僵擒了那賊子,帶回山門之中給師尊瞧瞧,自己來日出師,進入江湖行走之際,也算一出揚名立萬的勾當。因打定主意偷跑出了師門,施展絕世輕功悄悄潛進那女伶的閨房。

彼時那女伶正與幾個丫頭躲在牀上瑟瑟發抖,忽見房中人影一閃,竟多了一個眉目如畫的漂亮少年,幾個姑娘唬得魂飛天外,正欲呼喚求救之際,姒飛天因溫和一笑道:“姊姊別怕,此番我正是來爲你們解圍的。”因將自己身份打算細細的告訴給這位女伶,這女子見他有這樣的肝膽,又是劍客門徒少俠身份,武功見識自然不差,因千恩萬謝了一番,帶着自己的侍女從後門迴避了出去,臨行之前復又開了櫥櫃的門,取出一套豔麗女妝贈與姒飛天,好教他方便喬裝改扮。

姒飛天待衆人躲了出去,他因藝高膽大,倒不把那下五門的賊子放在眼裡,只因從未親近女子,卻不知這女妝有何奧妙之處,因見房裡沒人,倒淘氣起來,延展了那件衣裳在女伶的深閨牙牀之上,卻是一件緋色的襖兒,石榴紅綾的裙子,十分嬌俏妍媚。

往日裡姒飛天常聽幾個師兄誇獎自己清秀俊美,如今倒也覺得新鮮,因將身上的勁裝脫去,只剩內中的小衣褻褲,比對着將那女裝穿戴起來,一時打扮好了,坐在梳妝檯前對鏡觀瞧之際,卻見鏡中之人身材窈窕姿容絕世,倒把自己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因伸手將頭上束髮解了,在那女伶的妝奩之中隨手取了一根簪子,將一頭散逸的長髮隨意盤起,梳成女子晚妝的樣式,只是他身爲男童,卻是不識妝奩之物,不知如何添妝,又恐那賊人來了,見他淡掃蛾眉粉黛未施,心中起疑,只得嘟起粉嫩的脣瓣,吹熄了室內幾盞燈燭花火,只留下牙牀邊上一盞孤燈,內室霎時之間昏暗了起來。

姒飛天因脫了繡鞋上了閨閣牙牀,扯了一牀錦被掩住自己身形,一面將腰間自己的獨門兵刃昭君玉骨解下按在手中,原來當日師尊見他骨骼生得嬌小玲瓏,斷然使不得長劍,因將自己往日傳授女弟子的一套峨眉刺的功夫傳給了姒飛天,又將亡妻當年行走江湖之際傍身的一對兵刃,昭君玉骨賞給了飛天。

那昭君骨卻是頗有來歷,原是他師母當年奉命前往西域攻打一座邪魔外道的山門之際,因攻破了山門,那些亂臣賊子紛紛潰逃而去,留下名門正派的子弟收拾戰場,姒飛天的師母因來在大雄寶殿之上,但見其間並無供奉菩薩佛祖等偶像,卻在香爐之後,只擺放着一對類似峨眉刺的物件,好奇之下取在手中細看,因見上面幾行小字寫到:“能爲君王罷征戍,肯將玉骨葬胡塵。——昭君玉骨,贈妻珍玩。”

姒飛天的師母見了這幾行小字,方知此物名爲昭君玉骨,因不知作何用處,在手中掂量一番,卻似一對趁手的兵刃,因自己貫使峨眉刺的,便回稟了師尊意欲將此物換了兵刃,她師尊見愛徒喜歡此物,想來也沒什麼要緊,便恩准了此事,此後幾經輾轉,這昭君玉骨便落在了姒飛天的手中。

姒飛天玉體橫陳在牙牀之內,因想着有這一對絕世兵刃在手,自己武功路數身形精妙,憑他什麼採花盜柳的賊子又有何懼哉,正在心中得意之際,忽覺內息一窒,因暗道不妙,莫非是中了那下五門的什麼迷香暗器不成。

看官自然疑惑,既然姒飛天久在江湖行走,如何不知防備此道,書中暗表,只因當日江湖之上劃分正邪兩派,那上三門自詡爲名門正派,最是瞧不上下五門邪魔外道的陰毒手段,是以教導子弟之時,深以爲不恥,礙於門派之別不肯傳授這些迷香毒藥之物,唯恐毒害了子弟心性,來日出師,正式步入江湖之際,各門師長方肯說破此事,細細地教導明白瞭如何防備,此番姒飛天行俠仗義,卻是不曾知會師門,是以自己還不曾學得防備之法,饒是如此,習武之人向來警覺,尋常的迷香倒也奈何他不得,只是此物無色無味,不知底細之人絕難察覺,姒飛天心中大驚,暗暗叫苦之際,竟覺遍體酥麻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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