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太后娘娘與金喬覺閒話了一回,因命琉璃好生送他出去,路上彌琉璃因笑道:“今兒卻是好險呢,往日裡我見駙馬爺不是這樣脾氣,怎麼今兒倒難以自持犯下天條。”
金喬覺有些慚愧笑道:“只因那郡王無故說了內子幾句,不知怎的心中無名火起,倒犯了往日江湖上快意恩仇的脾氣,幸而娘娘不曾怪罪了,還交我送了四兒進宮去見她,家去對他說了,還不知道怎麼歡喜呢。”兩個說了一回閒話,琉璃送他到了宮門處,因笑道:“我還要去取了太后房裡的針線,駙馬爺先回去吧。”金喬覺聽了點頭上馬而去。
一時琉璃回來,來在娘娘身邊說聲“交旨。”那娘娘因問道:“你把那小金駙馬送出去了?他怎麼說。”琉璃因笑道:“他說往日不是這樣急躁的脾氣,只因那郡王無端說了殿下兩句,他心裡無明業火就壓抑不住,要叫奴才看來,他待殿下也算是真心實意的了……”
誰知那娘娘嘆了口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哀家最不耐煩這些江湖人,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偏生三昧那孩子也是淘氣,就喜歡與江湖上那些潑皮破落戶來往……”
彌琉璃聽了這話,心中暗道不妙,敢情娘娘如今不待見這位駙馬爺了,來日他前途如何倒不好說,只得含笑勸道:“是了,方纔娘娘說叫駙馬爺帶了殿下進宮來逛逛,前兒不是還說殿下名份未定,不好召見麼……”
太后聽了點頭道:“這孩子名份不大好定,原本打算等再過一段兒看看,朝裡也有些人願意爲哀家說話,若是能轄制的住三昧那孩子,倒也可以有個封號,誰知如今他丈夫不叫哀家省心,孩兒又是野性難馴,當真不能放任,還是多拘束在哀家身邊教養的好。”
琉璃因問道:“怎麼封號倒不好定呢,左不過就是長公主罷了,想來當今聖上與殿下一父所生,難道還有個不答應的?”
太后聽了笑道:“爲什麼只能是公主,我孩兒當日生來原是皇子身份。”彌琉璃聽了這話大驚,心中暗道,莫不是娘娘此番暗暗替那姒飛天培養勢力,竟是叫他以男子身份臨朝,在朝廷上爲她自己說話不成?
心裡這般猜測着,口中又不好多問,只得含糊答應道:“既然這樣,娘娘心中可是有了什麼打算麼?”
那太后娘娘聞言蹙眉道:“前兒志新打了那襄陽郡王世子,你親眼見着了沒?”琉璃聞言搖了搖頭道:“奴婢沒瞧見,只是聽說小殿下將那世子打得不輕啊。網”
太后搖頭道:“怎麼我孩兒身邊都是這等樣人,再沒有幾個斯斯文文的孩子……前兒琚閣老進宮瞧哀家,我看他家的孩子就好,斯斯文文的是個唸書人的款兒,歡奴若是與了這樣的人家,只怕來日朝中也好有個照應。”
彌琉璃聽見太后這話,心中倒有些不以爲意,因笑道:“娘娘說的,是奴才的盟兄琚大人了?他家那孩子奴才原先見過的,倒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名利心上頭重了一些,沒有大將風度,倒不似金喬覺那樣清貴,也有男兒氣概。”
太后娘娘聽了搖頭道:“那小金太尉倒也不差,只是他家中沒什麼根基,父母兄弟俱已沒了,又是小門小戶的,如今歡兒既然要認祖歸宗,這一門親戚說出去,只怕好說不好聽啊……”
琉璃聽到此處,卻是越來越心驚膽戰的,因試探着笑道:“便是恁的,如今小夫妻兩個琴瑟和諧的,再說孩子也大了,還能怎麼樣呢……”
那太后娘娘聽了笑道:“你原沒念過什麼書,竟是個呆子,自古帝王之間從來不講究這些的,就好比前朝那武皇后,她要將自己的女孩兒太平公主嫁與薛紹,便同一日白綾賜死那薛紹的前妻,這要是擱在尋常人家兒,就是狠心的毒婦,若是擱在一代聖主身上,倒是傳爲美談了呢。”
琉璃聽了這話,忍不住身上打了個寒戰,不知該如何答言,太后娘娘見了笑道:“罷了,哀家沒得與你說這些前朝舊事做什麼,只是前兒恍惚聽見,志新那孩子原不是金喬覺親生的,他生父是誰,你可有個耳聞麼?”
琉璃聞言搖了搖頭道:“殿下對這件事情倒是諱莫如深的,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知道前一陣子無端給九龍衛的人擄走帶到山寨之中住了好長一段日子,至於他們到底出於什麼目的,奴才也說不清……”
那太后聞言蹙眉尋思了一會兒,因說道:“你今兒回去,叫歡兒這幾日帶了孩子來瞧瞧哀家,另外再想法子打聽打聽九龍衛的動靜,聽說那邊的闞漣漪對你有些意思,你就給他些甜頭,叫他爲你所用吧。”
彌琉璃聽了這話臉上一紅,心中暗道這太后娘娘當真是耳聽八方,連這樣私密小事也能打聽清楚了……一面想着,口中答應道:“奴才知道了,娘娘若沒有旁的吩咐,奴才還是回在駙馬府上伺候吧……”見太后頷首無言,一面退了出去。
卻說那金喬覺徐徐打馬回在府中,飛天就在內宅門首處等他,見他來了,連忙上前來攜了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纔嘆道:“還好沒出事,早聽說你在朝房跟人打起來了,倒底是爲什麼?”
金喬覺聞言靦腆一笑道:“這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原本打算揹着你淘氣的,誰知道又給你發現了。就是與志新打架的那個孩子他們家大人,我原想着與他將此事說開了,來日教兩個孩子握手言和也就罷了,誰知道這郡王殿下好生蠻橫無理,還說了些咱們家的風言風語,我因隱忍不得,教訓了他兩下罷了……”
飛天聞言蹙起眉頭道:“你也太肯胡鬧了,朝廷之上你以爲還是江湖之遠,快意恩仇的地方麼,他們那樣的王孫公子,自小兒都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主兒,經得住你一兩下的,只怕這會子半條命也沒了呢!”
金喬覺聞言笑道:“這卻不妨,他不是江湖人,我手上自然也是有些忖量的,又有朝房之中許多同僚相勸,想來並無大礙,不然他哪裡那麼有精神,跑到太后娘娘那兒去告狀了。”
飛天聽了大驚道:“怎麼,娘知道了?她說什麼,罵你了沒有呢?”金喬覺聽了大笑道:“你這孩子當真有趣兒,人家一朝國母,最是母儀天下的,怎麼會想你說的那樣,好似尋常岳母大人教訓女婿一般。”
飛天聞言紅了臉道:“我自小兒生長在山野之間,哪裡知道那許多的勞什子規矩了,要怪也是怪你,小時候不肯交給我這些東西……”
金喬覺聽了這話失笑道:“那時候我也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如何知道朝廷裡的規矩,若是早知道你是金枝玉葉,我倒是不敢高攀的。”
飛天聽了賭氣道:“怎麼?就顯得你清貴不成,難道皇家的人都是壞的,只有你們這樣的江湖草莽纔是好人?”
金喬覺笑道:“看你,我不過開個玩笑,如何當真敢嫌棄你呢?你知道今兒那襄陽郡王說我什麼來着?”
飛天因問道:“他定然是說了什麼不堪的言辭,才招的你這樣的溫文君子打了他,只怕都是些不堪入耳的閒話吧?”
金喬覺搖了搖頭道:“這倒不是,那郡王說我是個小白臉,吃軟飯的。”說到此處繃不住,自己先大笑起來。
逗得飛天也跟着笑的花枝亂顫,那金喬覺見了,連忙扶住了,將他摟在懷裡道:“你且笑的慢些,仔細肚子疼。”
飛天方止住笑意,伸手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道:“這話要是讓戰大哥他們聽了去,還不一定怎麼取笑你呢。”
金喬覺因笑道:“你看旁人都是怎麼想我的,我哪裡還敢嫌棄你的身份呢。”飛天搖搖頭道:“你若是跟旁人一樣的世俗心思,我也不會委身於你了,旁人爭着搶着要的東西,只怕你未必看在眼裡,旁人容不下的,你倒是敝帚自珍愛如珍寶一般呢。”
金喬覺聽了連忙搖頭笑道:“這話我可擔待不起,若真能這樣免俗,豈不是早就羽化登仙了?我一生執着之處,也有許多不近人情的地方就是了。”
飛天點頭道:“怎麼不是呢,別人自以爲娶了公主,做了駙馬都尉,何等顯耀門庭,身份貴重,可是我心裡卻明白你不快活,也不知道是不是朝廷上的這些繁文縟節束縛了你的江湖性子……”
金喬覺聽了,頗爲感慨道:“我往常心裡把你當做知己看待,如今你果然就是個知己,連我藏着的心思也能瞧出來麼?”
飛天點點頭道:“我自小有個毛病兒,睡不着的時候,就轉過身子來瞧着你睡着的模樣,覺得心裡安生,只是如今自從我回來之後,瞧你睡着的時候總是蹙起眉頭,醒着時還能強作歡顏,睡着時可是僞裝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