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和漣漪一路上閒談着,就往朱雀大街裡頭走過去,遠遠的瞧見一個小飯鋪,規模不大,倒是乾乾淨淨的,外面有招呼來往客人的夥計,打扮也是利落。
見他們路過此地,就迎上前來招呼:“兩位少爺辛苦了,敢問是進京趕考的舉子,來朱雀大街逛逛麼?”
對江城原本是個伶俐孩子,見那夥計這樣問,忽然調皮起來要挑他的理,笑道:“怎麼,這位小二哥見我們兄弟二人的打扮怯,像是外鄉人麼?”
那店夥計聽了,連忙搖頭解釋道:“哎喲客官,您這可是冤枉小人了呀,小的是瞧見兩位生得這樣清秀,舉止又嫺雅,自然是天子門生,才這樣搭訕的,既然是京城人氏,那就更好了,街里街坊的,來日咱們多親多近!”
對江城聽了,對姒飛天點頭笑道:“你瞧這夥計,真會說話兒。”飛天是個老實人,見不得對江城儀仗自己的口齒伶俐,就去欺負別人,搖了搖頭道:
“人家孩子老實,你何苦耍他呢?”說着,對那夥計笑了笑:“小二哥別見怪,我兄弟從小就是這樣頑皮,如今我好生管教他就是了。”
對江城聽了,嘻嘻一笑道:“既然這樣,不如咱們進去坐坐吧,給這小二哥拉一個主道,也省得他在外頭迎客,倒是辛苦。”說着,對姒飛天使了個眼色。
飛天見了,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猜測,難道當今天子竟是在這樣不起眼的地方與自己碰頭麼?只是既然對江城示意自己進去,也就只好將計就計的往裡走了。
兩人跟着那店夥計進來,那小二一面往裡讓一面笑道:“小人看兩位公子都是金貴清雅的唸書人,只怕大堂裡頭坐着,倒把二位給腌臢了,不如往樓上雅間兒請吧。”
姒飛天不知道對江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不敢搭碴兒,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對江城聽了笑道:“這樣最好,有勞小二哥帶路。”
說着,三人魚貫上樓,那店夥計領着來在一間雅間兒,打起簾子笑道:“兩位裡邊兒請吧。”
對江城搖頭笑道:“夥計別忙,我們今兒是約了人來的,你們這裡可有一間天字號的雅間兒麼?”
那夥計聽了,臉上微微一變,回身打量了對江城兩眼,姒飛天在旁邊瞧見了,心中暗暗吃驚,但見那夥計眼內精光亂射,分明是個武林名宿,竟心甘情願在此處跑堂,只怕這裡也是帝黨的堂口……
對江城見這人有些戒備神色,將腰間令牌解下來,在他眼前一晃笑道:“萬歲階前刑紫綬,三朝頂上摘烏紗……”
夥計聽了這話,面上忽然顯出十分恭敬的神色,將四下裡沒人,連忙請了個安道:“卑職給大人見禮,爺來了有一會兒了,正在天字號等候二位。”說着,微微擡起眼皮瞟了一眼姒飛天,連忙趴在地上磕了個頭,口稱“殿下”。
倒把飛天唬了一跳,連忙命對江城將人攙扶起來,一面口中謙遜道:“這位小哥快別這樣,倒是折煞我了。”那夥計又請了個安,方纔小心謹慎,帶着兩人往三樓的閣樓盡處去。
但見盡處一座粉皮花牆隔斷了,裡頭竟是別有洞天的一個小閣樓,假山樹木做盆景掩映,與方纔樓下市井面目大相徑庭,卻是世外桃源一般。
飛天見狀,低低的聲音對那對江城說道:“這地方你以前來過麼?”對江城搖頭笑道:“殿下不知道,我主子最是古靈精怪的,他這樣狡兔三窟的地方多着呢,我們每個奴才知道的地點都不大一樣。”
姒飛天聽了,卻是蹙起眉頭,心中暗道這位兄弟如今算起來也不過十□□歲吧,倒也是個有心計的,看來無情最是帝王家,這麼小的孩子如今也不能往正路上走,來日誌新若是進宮撫養,只怕也未見得就是一件好事……
正想着,幾人早已來在一間密室門首處,那夥計上前來,恭恭敬敬說了一聲“回事”,但見裡間有人打簾子出來,一面笑道:“方纔爺還唸叨你們呢,可巧就來了!”
姒飛天定睛一瞧,唬了一跳,因失聲說道:“你如何在這裡?”但見來人竟是那六丫頭荀薰,這薰姑娘瞧見了飛天,倒是十分親近的,連忙上前來挽住了他的手臂道:
“嫂子好狠的心腸,怎麼捨得就那樣辣的去了,叫我大哥好不傷心的……”說到此處,女孩子家眼眶子淺,眼圈兒早已紅了。
對江城見飛天臉上不好,連忙拉了她在一旁說道:“長嫂此番不告而別,自然有他的難處,你又在這裡蠍蠍螫螫的做什麼,仔細耽誤了正經事,如今主子可在裡頭?”
薰兒笑道:“可不是在呢嗎,剛來了沒一會兒,倒派我出來瞧了三四次了,長嫂快隨我進去見見吧。”說着,不由分說挽住了飛天就往裡讓。
姒飛天心裡突突亂跳,就給這兄妹兩個架着進了內間屋,但見竟是一間書房,也是內外兩間的小套,當中隔着屏風,瞧不清爽裡頭。
但聽得套間裡急匆匆一路小跑的聲音,就見一人打起簾子興沖沖的出來,一陣小旋風也似的刮到飛天跟前兒,倒把飛天唬了一跳,定睛一瞧,竟是個絕色的小小少年。
那少年見了飛天,面上一喜一憂,雙頰忽然渲起了紅暈,大有閨閣態度,想要上前來,又好似個多疑害羞的小獸似的,不敢十分近前來,只管把頭低了,又擡眼偷偷的瞧着飛天。
姒飛天正不知這是何人,要問時,忽見一旁那對江城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磕頭道:“奴才給爺請安。”
飛天見狀唬了一跳,才知道面前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少年就是自己的親生弟弟,當今聖上,因遲疑着就要見禮,誰知那小少年見了,竟一頭撲進飛天懷裡,二話不說就放聲大哭起來。
只把房裡衆人都唬了一跳,那九龍衛的兩個倒還素來知道些萬歲爺的脾氣,兄妹倆連忙勸住了,一面說聲恕罪失禮,拉開他們兄弟兩個,只有姒飛天不明就裡,只是瞧見兄弟哭得傷心,自己也是一陣悲悲切切悽悽慘慘的心思。
不顧那兄妹兩個阻攔,又上前來拉了那少年的手,柔聲說道:“好孩子,快別哭了。”話一出脣方纔覺得不對,自己原要行君臣之禮的,怎麼如今倒這樣沒規矩。
正要出言找補幾句,忽聽得那少年破涕爲笑道:“哥哥這樣喚我,三昧心裡喜歡得很呢。”
飛天聽了這名字倒是有趣兒,因撲哧兒一樂道:“你叫做三昧,倒是好個名字啊。”那少年天子見飛天待他親切,也是十分和睦,拉了他的手就不肯放開,一面點點頭笑道:
“母后生我的時候夢見太陽入懷,又夢見哪吒三太子將他的法寶混天綾系在母后玉體之上,夢醒得子,又因爲我五行缺火的,所以小名兒就叫三昧。旁人是叫不得的,原先只有母后這樣喚我,如今哥哥也回來了,你也這樣叫我吧,咱們之間沒有君臣,只有兄弟,你說好不好呢?”
說着,又猴兒上身來纏住了飛天,小孩子一樣不肯放手,飛天見狀,又不好嗔他,反而觸動了些憐愛之情,只得半推半就的將這孩子摟在懷裡,緩緩安撫道:
“既然恁的,我就不推辭了,我比不得你們,自從落草了就在外頭的,一日也沒在宮裡待過,什麼規矩都不懂,如今見你這樣待我,我也就真心待你,你也不許跟我講究虛禮,你說好不好呢?”
三昧聽了拍手笑道:“這樣最好!”一面又對那對江城和荀薰笑道:“往日裡朕只說叫你們也不用裝神弄鬼的,怎麼你們與朕的兄長就這般言笑晏晏,見了朕就跟耗子見了貓兒似的?也是叫人怪彆扭的。”
那兄妹兩個聽了,連忙垂手侍立,口中答應着,心裡卻暗道,說的這般輕巧,如何在我們跟前兒就自稱“朕”,偏生在大嫂面前這樣顯情兒買好兒,也不敢說出來,只得面上敷衍了幾句。
那三昧與飛天拉着手,說些離別之情,又纏着飛天將些江湖上面的見聞,當真小孩子一般,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一望可知心中十分豔羨,因笑道:
“老天也是不公平,如今聖母皇太后與哥哥分別多年,反而是我一直在她身旁沐浴三春輝煌,卻又不能爲她老人家分憂盡孝。
若是當日我流落在外頭,哥哥竟生在這樣綺羅叢中,才值得這般嬌養。如今綾錦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根死木頭;美酒羊羔,也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倒叫哥哥受了委屈,可見天道不公之事也是有的。”
作者有話要說:恢復更新了,另外一篇玉樓人醉杏花天也在奮力地更新中,叫我勤奮的紅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