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飛天聞言笑道:“這樣就好辦了,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重兵把守,若有時,只怕我這樣伶伶俐俐的出去又不好……”三奶奶聽他躊躇起來方笑道:“娘子不必憂心,那條水路是專供咱們山裡的人下山採辦貨品的小路,如今我見針線簸籮裡的綵線顏色都不齊全了,正想帶個可靠的丫頭往山下城中逛逛,採買些針黹之物,如今若是娘子不嫌棄,不如換了我房裡丫頭的裝束與我出山逛逛,你跟着我就沒有兵丁敢過來細問了。”
飛天聽聞此計甚妙,因點點頭道:“三奶奶想得周全,只是錢九那邊不好應酬的。”那溫家婦人笑道:“這有什麼難的,明兒日落西山之際,你草草用了晚膳,只推說身上不爽快,早早歇了便罷,等到該走的時候,你這有的輕功伸手哪裡還有人防得住你?”
飛天聞言合計了一回,此計倒也妥當,因與三奶奶商議定了,姊妹兩個約定明日下山,飛天方打定主意告辭而出,依舊回在繡樓之中。進門不見了志新,問了外面服侍的丫頭,原是他爹爹接走往前面校場習武去了,飛天因抑鬱尋覓錢九答覆說親的事,也不用人跟着服侍,自己就往那校場之處去尋,到了一瞧,果見父子兩個正在琢磨些內功心法,志新按照父親提點的法子,五心朝天閉目打坐,周身真氣流動,一望可知已經習學的純熟了。
那姒飛天見了如何不喜?因上前去對那錢九郎打個噓聲,教他不要攪擾了志新,因兩人來在校場之外樹蔭底下陰涼之處,錢九笑道:“想是你往後面繡樓去,不見了孩兒方纔尋到此處的麼?”飛天點了點頭道:“還說呢,你央我的那件事好費口舌,如今好容易說的薰妹肯了,你拿什麼謝我?”
那錢九郎見飛天進入山門以來,只因自己善待孩兒多有教導,倒對自己有些朋友之間的親近之意來,雖然不是男女之情,卻也可以略解相思,因面上帶着嬉笑之色道:“這一座山門都是娘子的了,又叫我如何謝你,倒也難爲你這般暑熱天氣爲我奔波一回,花蔭底下吃些冰湃果子去去暑氣吧。”因說着,往那一旁的百靈臺上一指。
飛天順着那錢九的手勢一瞧,原是那百靈臺上已經冰鎮了一缸各色鮮果,想是錢九心疼愛子習武用功,特地命人預備的,因上前往那琉璃缸上伸手一探,卻是冰寒入骨,饒是這般暑熱天氣還打了個寒顫,因秀眉微蹙道:“這東西雖然好吃,倒也不是什麼好的,如今志新剛剛練功已畢,就吃這樣生冷的東西,只怕要存在心裡克化不動,卻將自己溫潤五臟去暖着這勞什子,天長日久身子豈不是要受害麼。”
錢九聞言方纔恍然道:“到底娘子將養了十年的孩兒,原比小人有許多見識,我們爺們兒成年累月只要痛快罷了,卻也不曾想得這般仔細。”因說着,倒自己在水缸之中撿了一串冰湃葡萄,摘了幾顆遞在飛天手上笑道:“既然恁的,娘子偏了罷。”
飛天見狀伸手一推,卻不曾接過他的來道:“我也不愛吃生冷的東西,小時候師兄管得緊,不讓吃這些怕傷了脾胃,論理你們都是江湖人,怎的人家就知道許多惜身養福之法,你就這樣不理論。”
那錢九郎見心上人這般盛讚那金喬覺,不由得心中一陣爭競之意,略有些不樂意道:“我拿什麼比他呢,他原是世家公子,常言道窮文富武,只因家中無須從功名上顯親揚名封妻廕子,方纔打發工夫兒學了這樣武藝。我是給人趕打出來混跡市井的潑皮無賴,江湖上胡打海摔慣了的,如何懂得什麼叫做惜身養福之法。”
那姒飛天聽聞錢九這一篇歪話,卻給他慪得忍不住撲哧一笑,心中暗道此人快要過了而立年歲,怎的心性還跟小孩子一般,只因自己說了幾句那金喬覺的好話,又這樣吃醋拈酸的,因忍住笑意道:“我勸你一句好話,倒招出這樣長篇大套的歪理倆,沒有我們母子在時,哪怕你吃一盆冰湃果子也不與我相干,如今我帶了你家孩兒投奔了你來,你若是不知道保重身子經營山門,將來略有個山高水低的,又叫我們母子投靠誰去?如今長了幾歲年紀,也是有了孩兒的人了,做什麼只管像小孩子似的,倒叫我看不上。”
那錢九給姒家娘子搶白一頓,但聽得他話中竟比往日更有些親密之意,非但不惱,反而心中受用起來,因點頭笑道:“娘子教訓的是,日後我都改了,再不使娘子擔心罷了。”兩個談講着,忽見志新跑出校場之外,上前與父母見了禮,見了那冰湃果子只顧着要吃,飛天沒奈何,打發他吃了兩個,好說歹說勸住了,讓錢九抱回繡樓之上,母子兩個在後面用飯,那錢九自往前山與弟兄們偏了不提。
到了次日晚間,姒飛天心中記掛着與那三奶奶相約往山外鎮上逛去,果然用過晚飯就推說身上不痛快,自顧自朝裡間睡了,旁人見他如此都不理論,倒是那錢九十分擔心,因過來問候兩次,飛天只說怕是中暑想睡,教他別來勒掯自己,錢九聞言哪敢不依,因自己往聚義廳中公幹,不敢再來滋擾。
飛天打發了錢九,因悄悄起身往外間,見志新正挑燈夜課,不由噗嗤一笑道:“如今不上學了,倒也知道唸書,往日裡在酆大先生跟前時卻也不如今兒這般用功呢。”那志新聞言嘻嘻一笑道:“母親這話差了,如今孩兒所念的並非聖人之言。”飛天聞言伸手在他手中接過那本子一瞧,原是錢九賞他的內功心法,因點頭道:“這心法自有溫潤調養之處,不是剛強的外家功夫。”
志新見飛天說的入港,因拍手笑道:“娘果然明白這些武學道理,方纔爹爹說了,孩兒年紀幼小,尚且練不得十三太保橫練,如今只要每日裡五心朝天調戲打坐的睡着,卻不要躺着睡,再就是三五更的硬功夫不能落下,等孩兒長到志學之年時,溫師父自然給我看功。”
飛天聽聞此言心中甚喜,心道昨日與那三奶奶談及身世,卻知道那溫青峰原是下五門中金鐘罩鐵布衫第一個得意之人,這門功夫學了在手上,日後闖蕩江湖之際,只有他打別人,別人卻打不得他,端的便宜。想到此處吟吟一笑道:“還是你爹爹這個主意好,你也要爭氣纔是。”一面吩咐孩兒自己意欲出去逛逛,起了更定然回來,若有人來問時,就說自己睡了,千萬不可露出破綻等語。
那志新知道母親此番前去逛夜市,爲了使荀薰小姑姑的婚事,當下也不糾纏着要跟去,因點頭答應了。飛天安排妥當之後,因換了一件平日裡丫頭們的妝束,從後門下了繡樓,往溫家房子過去,迎面就瞧見那三奶奶已經打着燈籠等在那裡,姊妹兩個廝見了,因攜了手往後山而去。
果然沿路之上許多守備的嘍囉,見了溫家燈籠,知道是三奶奶等女眷出山逛逛,都不敢十分上前盤查,反而紛紛開道護送他們娘們兒出去。旋即登船走那水路出了山門之中,姊妹兩個舉身登岸,回身打賞了搖船的嘍囉,教他在碼頭之處等候着,自己兩個不到起更自然回來。
兩人來在村鎮之外,那姒飛天方開口笑道:“牡丹姐姐所料果然不差,我見那些嘍囉多有畏懼尊敬姐姐的,竟無人敢上前問一句。”那三奶奶牡丹笑道:“正是呢,只因爲門長身陷牢獄十年之久,我家漢子算起來年紀最長,往日裡都是他帶着一班小弟兄經營山寨,如今這一班山上的嘍囉多是他調理出來的,因爲我是他家女眷,所以格外尊重。”
因說着,姊妹兩個方進入城中,可巧今日是十五,原本趕上夜市之日,真是個金吾不禁、玉漏莫催的風流富貴去處。姒飛天見了這樣景象有甚新奇的,他久在山中閒坐不曾出來逛逛,如今到了這般熱鬧場所卻也有些興致,因向牡丹笑道:“此處地理民俗倒與別處自然不同,怎的夜間並無宵禁,方纔我見城門打開着,與我平日所住的鎮上規矩都不一樣。”
牡丹聽他這樣一問笑道:“一看你就是個省事的,只怕往日閨中十分嫺靜,不似我們娘們兒只想着出來走走。”只要不是京畿重地,尋常的大鎮店每逢初一十五都有瓦子夜市,這樣的節下就沒了宵禁,任憑軍民人等取樂到天明的。許多商鋪也都趕在今日將店裡上好的貨品拿出來賣,往日街面上見不到的好貨色全在這兩人方能尋得,如今咱們既然替薰妹採辦嫁妝,今日倒是最相宜的,若是得空時,我帶你去瞧瞧瓦子裡頭唱的姐兒,端的好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