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五回

那老道聽聞此言沒好氣道:“胭脂油蒙了心的,當真與你爹爹一樣的癡情種子,這也罷了,這樣的勾當往大了說是三綱五常,若是大事化小也不過是你自己的家事,貧道不敢動問,還請殿下自行斟酌罷。”

錢九聽聞此言知道師祖見自己不聽勸告動了真氣,只得上前陪笑道:“九郎自小得蒙師祖撫養長大,脾氣秉性自是熟悉,這樣不長進的勾當也不是一次兩次,如何還值得老仙長縈心煩惱呢。”那老道聞言冷笑了一聲道:“如今出關,正要閒逛三山悶踏五嶽去瞧瞧我幾個師弟們,這就動身。”

錢九郎見狀連忙挽留道:“師祖便是要走,好歹等孩兒晚間命人整治酒菜預備衣裳盤纏,打點齊備了爲仙長送送行纔好啊。”那老道聞言將袍袖一擺道:“不用!”說罷也不待錢九郎拜謝,腰腹之力一貫,使個梯雲縱的架門,竟輕飄飄騰空而起,輕輕巧巧躍在遠處斷崖之上,幾個身形轉換就沒了蹤跡。

錢九見狀心中暗暗覺得有些不妥當,只是自己的師祖從來就是這個脾氣,自己卻也奈何不得,好在方纔兩人已經將話說開,自己原不用他幫忙奪嫡的,就算一時惱了浪跡江湖,只怕未必會對姒飛天不利,如今負氣去了倒也是好事,省得來日將此事鬧出來,飛天又要平白受了牽連。

錢九想到此處,打定主意此事不必先對飛天說起,爲今之計先回山門之中看看孩兒再做打算,因沿着山間小路緩緩而行,一面前思後想這位姒家娘子的模樣品格兒,倏忽想起當日他對自己謊稱姓姒,閨名飛天,姒姓不用說是合了他的輩數,當日江湖上名喚四兒的便是,只是這飛天兩個端的蹊蹺,往日少年時節常聽宮中的宮娥綵女議論那位後娶的繼母娘娘最善歌舞,做的最好的便是一出飛天舞,想必這姒家娘子給人遺棄之時,身邊竟帶了什麼印信,卻能證明他的身世也未可知。

錢九心中暗自分析起來,越發覺得這姒飛天就是自己繼母所生的那個小兄弟,不由恍然大悟起來,原來她將自己的心腹愛將彌琉璃安排在飛天母子身邊,卻並非是因爲探得自己兩人的血脈牽絆,竟是要暗中保護飛天不受旁人欺負,卻也怨不得這位繼母如今把持朝政,不讓自己那小兄弟成親親政,原來心中還有癡心妄想,意欲將姒飛天尋訪回來,好教自己親生孩兒登基坐殿,只是這位娘娘既然如今這般心疼飛天,當日又爲何能恨下心腸將他拋撇在深山老林之中不顧死活……只怕是當日誕育之時,因爲誤聽了方士之言,吃下了什麼催生男嬰的丹藥,竟將腹中一個好好的孩兒催生了那般不男不女的色相,這位娘娘知道事情敗露之後自己再難得寵,竟恨下心腸命人將自己的親生孩兒扔出宮外了事。錢九分析到此處,心中憐惜之意大盛,原來這姒家娘子與自己命格不濟之處竟是這般相似,只怕正因如此,兩人方有如今這一段頗深的夙緣,此番自己卻要將這一樁宮廷秘聞爛在心中,決不能讓姒飛天成爲他生母□□的工具。

錢九暗暗打定主意回在山門之內,問了守門的嘍囉,因說飛天帶着少主往後面繡樓之上休息去了,方纔略略放心,也不用人通稟的,自己熟門熟路上了二樓飛天的房間之外,隔着簾櫳但見志新睡在外間炕上,飛天正將手中壓驚的湯水用調羹小口小口地餵給他喝。見錢九在外面張望,因對他擺擺手打了個噓聲,回身倒帶房門出離了外間方纔低聲道:“方纔醒了,吵着要東西吃,我怕他剛剛受驚克化不動,自己下廚煮了一碗湯水,誰知回來時又睡了,稍稍喂他吃了幾口,倒像是有些受用的。”

錢九見飛天此番照顧愛子的模樣,不由心中柔情橫溢,因點頭柔聲說道:“照顧孩子上面你比我強多了,這些年偏勞了娘子,日後也讓小人多爲咱們的孩兒盡心罷。”飛天聞言沒好氣白了他一眼道:“罷罷,可不敢勞動山主的大駕,只要你出手傷我孩兒就是萬幸了,誰還指望你能多疼他呢。”錢九見自己早些時候莽撞舉動惹惱了飛天,連忙低聲陪笑道:“我這也是頭一遭打孩子,往後再不敢了,還請娘子和小官人寬恕則個。”飛天原本十分惱怒,怎知方纔志新昏迷之際,自己冷眼旁觀着那錢九郎唬得臉色都變了,卻是當真關心自己的孩兒,卻又有些迴轉過來道:“你也不用跟我們好一陣歹一陣,左不過是一錘子買賣,若是再有一次,我也不敢借住在你家裡了,只是這一次你倒要如何補償孩兒,還要你自己拿個主意。”

錢九郎聽聞此言,心中知道飛天願意給自己將功贖罪的機會,心中如何不樂意,因點頭笑道:“等孩兒醒了,我傳他一門內功心法,調理吐故納新之法,來日魂魄齊全之際就好了,也不至於給我這一跪就唬得昏厥過去。”飛天聞言卻是忍不住撲哧一笑道:“你也是個沒氣性的,便是我與你惱了負氣離開,你自然也有法子暗中迴護我們母子兩個,做什麼一聲不吭就跪人的,男子漢大丈夫羞也不羞?”

那錢九郎聞言卻是臉上一紅搔了搔頭道:“誰知道是爲了什麼緣故呢,只怕你們走了再不能團聚,這許多年來也不曾這樣過,就是當日給人攆出侯府之時,心中還想着原本與母親不甚親近的,父親教導又嚴厲,倒不如自己帶着這一班小弟兄徜徉江湖之際何等逍遙快活,倒也不像今兒這般慌亂。”

姒飛天聽他這樣解釋一番,心中倒有些憐惜之意,只得放緩了聲音道:“這也罷了,今兒就饒了你這遭,若說綱常禮教上面你管教孩兒,若是他名聲品行上差錯一點兒半點兒,你就是將他打死了也是管教孩子光宗耀祖的勾當,我原不敢攔着你,只是如今不過因爲小孩子家口沒遮攔的一句話,你就下得去這樣的重手,倒真難爲我的孩兒趕着你一口一個父親的叫着,好可憐見的,就是我心裡也替他叫屈,如今這幾日我見你傳他功夫倒俊,他也樂意學,依我說若是你要補償他,認真教他些馬上步下的硬功夫也罷了。”

那錢九聽聞此言,當真不亞於聖旨一般,因連連點頭道:“娘子說的很是,如今等志新身子大好了,不止我傳他功夫,還要教我這一班兄弟將自己的絕學都傳他一招半式,將來江湖之上人前顯貴鰲裡奪尊,放不辜負娘子此番養育之恩。”飛天聞言點頭道:“這話明白,他年紀輕輕的,就這樣隱退了只怕心裡也不快活,等功夫純熟了再長几歲年紀,放他出去行走江湖歷練一番也使得。”

錢九聞言點了點頭,又想起一事來笑道:“還要給娘子也陪個不是,此番衝撞了你小官人了。還要請娘子賞下一句話來,想辦法教我補償補償纔好。”飛天聽見這話搖了搖頭道:“我倒沒什麼,你也不用跟我這樣客氣起來。”錢九聞言笑道:“娘子今早不是對我提起了薰妹妹的婚事麼,我方纔仔細合計了一番,若真要做出那棒打鴛鴦的事情來,只怕將來對咱們孩兒的福報不利,如今家母辭世多年,只怕先前說下的那一頭親事也是難以尋覓下落,既然他們兩個不曾斷了聯繫,也算是有情有義了,不如就由你我做主,倒將薰姑娘許配給那孤竹明哲,叫他們明媒正娶,做一對正頭夫妻吧。”

飛天見了錢九這樣的決定,心中十分替那薰姑娘歡喜一起,一面好奇問道:“方纔與你說起此事來還是恁般牛心左性不知變通的,怎麼就士隔一日當刮目相看起來了?”那錢九見飛天此番打趣他,因有些靦腆低頭笑道:“雖然志新沒事,方纔倒也將我唬了一跳,如今那些爭權奪勢的事情就算大過天去,也不過都是身外浮雲,又有什麼比自己身邊親人平安喜樂更爲重要呢,若真要爲了前朝檯面上的事情斷送了薰妹一生幸福,將心比心,若是你方纔竟與我惱了,一生不肯再見,我又要如何消磨這樣殘生,自然那薰姑娘對明哲的心思,也與我對你是一樣的。”

飛天此番好奇那錢九爲何改變主意,怎知倒給了他機會在自己面前表白一番,不由臉上一紅,沉下臉來道:“說你妹子的婚事,好好的扯上我做什麼?當真是略給你好臉色就這般裝瘋賣傻拿話戲弄別人起來了。”那錢九還想再說時,但聽得房內有些響動,想是志新睡夢之中聽見了聲音有些驚醒了,唬得兩人連忙噤聲不再鬥嘴,輕輕推門一瞧,卻是那孩子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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