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過世的時候,我並不在凡界,故而有些事亦弄不清緣由。”折清坐在我身邊,“她本魔尊殘魂再生,身帶戾氣,便是凡人所說的煞星,陪同在她身邊的人,都未得有什麼好下場。黎國國師言道璃音爲不祥之人,兩句言辭便陷她於不容於世的境地。故而說,她縱身上未有半點傷痕的逝去,並不見得是記起前塵,自發魂魄脫體。我最後一次見着她的時候……”
我專心的聽着折清的陳述,他這麼突然的一頓自然讓我上心,捂着發疼的臉偏頭接話,“恩?她怎麼了?”
折清眼中微微明滅一陣,“是萬蠱刑。凡人想憑藉極陰邪的蠱毒蟲,將璃音吞噬,可惜……”,淡漠面容之中辨不出一絲情緒,“你可記得在冥界,一年之前,陰兵過路,凡塵來的遊魂擁堵忘川彼岸?“
我點頭,那等的場面,自然是記得的。
事端發生之時茉茉提着燈籠站在河邊,似是望夫石一般祈禱了七天七夜。即便我身處冥河末端,也能瞧見遠遠陰兵引路的幽火,猶如夜空繁星。
冥界安息之地,啼哭徹夜未止,是爲凡界罕見的一回浩劫。
“璃音本是你一縷殘魂,十世輪迴過後,便能安然歸反,縱然這一回死的淒涼,也算是終結。可我亦是回往冥界才曉,千溯他,竟親自去了趟凡塵。”
我心中半晌未有回味過來,只怔怔的將折清望着。
折清斂着眸,掠過一些事端的繼而道,“之後的事,我未能目睹,也無從得知。鑑證當日之景的人,大抵早已輪迴幾世,你那一魂去了哪,想必只有你家哥哥千溯知曉。我唯能肯定的是,她不在冥界,魔界,尚還留在此處。”
我抿了抿脣,沉默半晌後,正色道,“千溯他縱然是個偏心得徹底之人,卻並非蠻不講理之流,那凡塵的浩劫不可能會是他造成的。”
折清靜了靜,良久,脣邊浮現的笑容帶着點涼薄,“便是如此了,大抵是時日過得久了些,我才忘了你生氣時本該是現下這番模樣的。千萬年下來,也只會因千溯之事變色。”他那一句似笑非笑,卻不待我接話,眸稍斂,氣定神閒的換了話題,“我未有哪一句說的是千溯引來凡塵浩劫的,你莫要誤會。我原不想告訴你這些,就是爲此緣故。只是此番我在凡界仍有旁的事端要處理,你若着急着回往魔界,尋璃音魂魄之事,便自個好好擔着。”
我有點尷尬的咳嗽一聲,乾乾的爬起身,欲言又止復欲言又止的站了一會,還是道,“我能理解你不大待見千溯的事,但是……”
折清擡眸風輕雲淡掃來,眼底是半點不收斂的沉寂漠然,甚寒。
我一卡,下巴收合,默。
“你能理解便好,不必說出來。”折清認真如是道。
……
折清既然道他還有旁的事端要處理,我本着問多錯多的原則不去細問,小心的在‘統治者’那徵得了大赦的御令,自個一個人歡騰的下山去了。
在山中兜兜轉轉的繞了大半夜,連綿山脈之間樹影重重。縱月明星稀,層簇的枝葉之下卻只剩一片漆黑,前路茫茫。我滿腔的歡喜之情被消磨殆盡後,很可惜的迷失在看上去模樣都差不多的樹林之間,沒有尋着出山的路,出師不利的頹廢了。
緬着臉摸了兩遭掛在無名指上的戒指,我憂愁的嘆息一聲,溫吞吞的爬上一棵古樹,打算去歇着去了,靜等天明。
這枚戒指折清並沒有收回去,反倒加封了他的仙元,一爲鞏固戒指上對我靈魂的封印,二爲遠程遙控。
唔,我沒甚話可說。
折清是敵是友,我始終判別不清,他一番行爲雖隱隱有其緣由,卻不爲我所明曉,更猜度不到。
猶記得魔界尚處戰亂的年代,身邊皆是如此叫人捉摸不透的人,能大度予以恩惠,亦能在轉身之間提劍相向。彼時千溯應對從容隨心,我待在他身邊瞧了多年,卻沒能將這等的微妙相處之道給學了去,直待此刻真遇上個這麼種人,纔想深悔當初未能長點心,自立不能。
不懂從容應對之餘,便覺着與折清保持一番距離才能稍作安心,既不用擔心他猜摸不透的念想,也不會被牽連,被動逃避着。
我記得方纔迫不及待的請願單獨行動之時,折清那一聲淡然應允,含義頗多。像是瞭然於我的情緒,故意的放手。
月色幽白,我回想起那一聲,不由感知道一股無形的迫力透過戒指,將我的神思栓得牢牢的。再目及眼前幽然景緻,幾欲愴然而涕下。
將引魂鈴系在伸手可得的一處枝椏上,我挪了挪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好,邊等着魂靈的感應,邊不抱希望的打着盹。
一夜過去。
果不其然的未有半點收穫,叢林之間除卻三兩被困死之人的怨魂之外,再無其他。
倒是那最後一悠悠飄來的餓死鬼,在竭力抓住我的引魂鈴時,像是終於瞧見同行之人一般,神情恍惚的問了我一句,“你……是怎麼死的?”
我打了個呵欠,晃了晃鈴,將之震開,自然道,“給人一刀刺在心窩了。”
餓死鬼給我一個顯而易見的白眼,”胡說吧,分明只剩一具白骨,難道不是犯了大罪,被凌遲了?”
緊接着而來第二個哈欠被扼殺在預備狀態,我震驚的低頭,目及一身光澤甚好幾近白玉的骨,和地下飄落的白衣,霎時一陣頭暈目眩。
餓死鬼退後兩步的遠遠看着我,眼神帶着點看街邊瘋狗的意味,“你還好不?”
我木訥的將鈴鐺重新方便的系回自個的肋骨上,無神的衝餓死鬼擺擺手,“你可以走了。”
“……”
我早想,自個只有三魄,尚不足以在凡塵濁氣之內維持一具凡胎的肉身完好。可我同璃音魂魄同根,相融甚好,遂未覺有半點吃力,至昨日之前都還好好的,怎的今早一醒就出了這麼個幺蛾子。
我要尋魂魄首先是預備去到人羣聚集之地,可當下這一副白骨之姿,若是在鬧市中走一遭,怕是一干凡人中當場就要橫屍幾具,魂飛魄散。
最重要,若是給折清知道了,不曉會是個怎樣的反應。
他明顯很是愛護這具屍身,不許我在懸崖邊上坐着,也不讓我在潤溼的草地上躺。就連狠掐我的那一下後,目光也遊離幾回落在我臉頰的指印上。昨日瞧着我的時刻,比在冥界之時加總起來的還多。
嘖,我倒不是妒忌璃音,可折清他前後態度這麼分明的對待同一個人,真的合適?
我撥拉着肋骨上的鈴鐺,且感且嘆的走着,不覺一腳踩重了些,碎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
……
聽從昨夜召喚來的幾個遊魂的指路,我晃晃悠悠還是勉強往人類活動的地界走去。運氣甚好的摸到一處人家,偷偷摸摸拿一隻山豬“換”了一件蓑衣與斗笠。
披上去走了兩步,發覺自己光溜溜,不帶一點肉末的腳骨還露在外面。沒好意思拿人家獨剩的兩雙縫了又補的布鞋,就只將璃音之前的白衣穿上,走路時分外的小心,不讓手腳露出裙子來。
如此適應了片刻,我覺得就這麼走一趟人類地界的邊緣,還是頗爲可行的,只是與人接觸不便。
關鍵我也不消非得同人接觸,找個好去處和鬼魂們交流交流,也就足夠了。
我這一路走,肋骨上的引魂鈴就一路的叮噹作響,叢林內相去百里就會突然竄出一個遊魂。一動不動的站在原處的看着我走遠,而我打量一番他們的面容,並非璃音,便會在掩了鈴音,讓他們離去。
亦有不願離開的,一直拖着腳步跟在我身後,目光直勾勾的,像是能透過我的蓑衣黏附在引魂鈴上。
一趟的走下來,我也開始正視這個問題。引魂鈴本是我自己親自制作的,鈴音之內是幾相重疊輔助的幻術,範圍可達方圓千里。幻術之下,便是對其最具吸引力的東西,無論是人,還是物。
凡界遊魂因心結未了而不願歸於陰冥九泉,此番才恰好是軟肋。可吸引力愈大,便意味着伴之產生的*愈強,依託現在的局面,我可以確信,倘若我閤眼真正睡去,這引魂鈴,八成會引來不少鬼魂的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