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風吹過墳園子。
陳靜則從棺材裡爬出來,爬到坑邊去,拉着陸鬆靈,離這墳坑稍遠一些。
“唉……成功了……”
他的頭髮也變成枯黃,皮膚變成蠟黃,身材骨瘦如柴,走路搖搖晃晃。
但他的臉上,卻露出笑容。
“哈哈哈,被我給喊過來了。
“黃泉壁障的最薄弱之處,被我喊過來了。”
陸鬆靈愣了片刻。
“黃泉?
“啊?
“喊那玩意兒幹嘛?”
她突然察覺到什麼,猛然回頭,便見四尊仙獸,不知何時出現,穿着草葉裁成的袍服,戴着草葉紮成的冠冕,披着五色火焰紗衣,正圍在那墳坑旁邊。
“唉?”
矮矮胖胖的仙獸,穿着長長的袍服,下襬拖地,古古怪怪。
但這畫面,她之前曾見過。
“西州boss?
“你……你是爲了,幫他?
“可即便黃泉與現世壁障,最薄弱的地方……”
四隻仙獸,正是胖幽幽、星星肚、月亮肚和太陽肚。
此時,胖幽幽捧着電鑽仙人掌,“啪啪啪”兩巴掌,拍得它搖搖晃晃,又“嗖”的一聲,跳入墳坑,跳入棺材,捧着電鑽,開鑽!
嗡!
這鑽頭上,赫然鑲嵌了一枚不完整的燧火丹!
鑽頭瘋狂旋轉,伴隨五色火光噴薄流竄!
便見木屑紛飛、土石飛濺,又有“咔嚓”“咔嚓”脆響聲,明明聲音很小,卻彷彿響起在每個人的耳邊!
陸鬆靈目瞪口呆。
陳靜則拉着她的手。
“快走吧,離遠點。
“我們該做的,都已經做完。
“剩下的,便只需要相信!”
……
叮叮噹……
叮叮噹……
王庭的檐下風鈴搖晃,環佩叮噹。
王座之上,白髮王侯盯着青銅鏡,正滿臉赤紅,滿臉興奮,滿臉癲狂!
“西州boss,他也有今天?
“哈哈哈哈!”
身後的徒弟小雁兒,盯着屏幕,瞪大眼睛。
“師尊,西州boss這次,一定會輸麼?”
王侯冷笑。
“血玉紅蛇,即便不完整,即便不真實,即便未能完全降臨……它也是序列二啊!
“便如山下之人,永遠想不出山上的風景!
“後學之輩,也永遠想不出王侯的仙術!”
……
呼……嗚……
山崖之上。
幾十個序列六,跪伏在地,肩膀顫抖,臉色蒼白,艱難擡頭,看向上方。
便見那紅蛇巨大的身軀橫斷天空,飛入火雲,橫衝直撞!
而那火雲在夜空中,如流動的水,如奔襲的河,如絢爛的霞,奔流之中,變化無窮,讓那紅蛇捉摸不到!
雲端影影綽綽的仙獸、林立的銅柱、飛舞的靈丹,更是如同海市蜃樓,倏爾在左,倏爾在右,倏爾又去了上方,俯瞰撲來的巨大蛇頭!
景國青看向遙遠天空,麻木的感覺從眼神蔓延到整張臉。
這如神話傳說般的畫面,絢爛綺麗鋪滿夜空,又蘊含無盡的兇險和殺機,竟然和他這樣的人,也有一絲關係麼?
其他的序列六仙術師們,偷偷看向天空,臉上表情不一而足,或是豔羨,或是絕望,或是恐懼。
爛牙李無力趴在地上,喘着粗氣,淌着汗珠兒。
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不論結果如何,不論他的情報有無價值,他已經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
西卷也趴在地上,小口喘息着,臉色蒼白,在積攢體力,準備等會兒跑路。
他額頭的汗水沾了泥土,看到地面倒映的五色火光,忍不住哭了。
“老闆啊……你……伱可千萬給點力啊……”
……
呼……
高高的夜空,狂暴的亂流中,丹火如水一般流淌,載着白墨和三千徒弟,瞬間從天的這邊,流到天的那邊,只留下海市蜃樓般的幻影,被紅蛇的巨嘴吞入口中!
三千徒弟穿着仙氣藤甲,都眉開眼笑,看着那被師父遛狗的紅蛇。
“嚶嚶嚶,嗷嗷嗷嗷……”
“嗷嗷嚶嚶嚶……”
它們甚至交頭接耳,一個個滿臉樂呵。
白墨坐在青銅椅上,表情冷淡,實則在全力操作火雲,躲避每一次攻擊!
帶着三千徒弟,似乎會很累贅……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正是因爲有三千徒弟在一起,紅蛇才咬不中他!
否則,就在剛剛紅蛇撲過來的瞬間,他恐怕已經葬身蛇口!
“這蛇,到底有什麼門道,有什麼蹊蹺?”
刷……
火雲流淌之中,奔流上更高的天空,載着白墨與三千徒弟,躲過紅蛇又一次撲擊!
便見下方,紅蛇的巨大腦袋沒入絢爛雲霞般的餘火!
“嗯?”
白墨眯着眼睛,好像已經懂了!
……
上京。
材料研究院的宿舍公寓樓裡。
洪小云坐在桌前,死死盯着畫面中的直播……她級別也還算高,勉勉強強,有看這場直播的權限。
“哇,師父,你看這天上,這火雲,這火海,這是丹師能做到的麼?”
她眼眸深處,青月君侯的視線探出來,也看得目瞪口呆。
“理論上,是能的吧……理論上,燧火之師,對丹火的掌控會達到世間巔峰之境……但他……他是燧火之師麼?
“這火看起來,又不像……”
洪小云興奮道。
“師父,那他是不是能贏啊?能贏了這條笨笨的蛇?”
青月君侯苦笑一聲。
“這……恐怕夠嗆。
“這條蛇哪怕狀態再差,哪怕沒有仙獸師在側,也是序列二,也是血玉紅蛇啊……它……這種蛇,有一種很可怕的能力,很難描述清楚。
“昔年我曾和它兒子大戰一場,慘勝之後,又過了許久,才明白其中蹊蹺。
“它……它大概是,能讓未來所有的可能性,向有利於自身的方向收束、坍塌……”
洪小云愣住。
“啊?
“什麼?”
……
刷……
白墨坐在青銅椅上,操控火雲,從巨蟒的頭前,流動到巨蟒的尾後。
剛剛他就察覺,今天的火雲,不對勁!
操控火雲,本就需要操控千千萬萬的節點,每一個節點又有無窮的變化,他的操控也只能控制變化的大致方向。
但他察覺,但凡被紅蛇巨口靠近的節點,變化的可能性都在坍塌,都在收束,都在指向唯一的可能……便是讓這火雲流動,讓他,和他的三千個徒弟,流進紅蛇的嘴裡!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
“這鬼東西,能操控未來的時間線和可能性,能讓未來的偶然坍塌成必然?
“越靠近它的嘴,這種操控便越強。
“它正在不斷篡改這方天地間每一處的可能性,讓未來坍塌到某種必然的結局……便是我,落入它的嘴裡!”
一念覺醒,白墨猛然察覺,他的火雲果然越來越難操控,越來越容易被紅蛇接近!
這天地之間的光和風,也在漸漸逆着他的流動,變成他的逆風,變成紅蛇的順風!
這天地之間的微弱仙氣流動,亦在形成一個又一個充滿巧合的漩渦,或出現在他的前路,或成形於他的頭頂,要把他拉扯住,要把他送進紅蛇的嘴裡!
“這就是潛伏於歷史水面之下千萬年的仙獸麼?”
呼……嗚……
大風之中,白墨看到,紅蛇亂牙參差的巨嘴,噴吐着腥風,又向他吞來,比之前更快,比之前更兇,比之前更近!……
墳園子裡,陸鬆靈和陳靜則,站在遠處,呆呆看着。
之前的墳坑如同噴泉一般,正噴出一隻又一隻體型巨大的鬼使!
它們前仆後繼,擠出裂縫!
它們飛上天空,靜靜懸浮!
而陸鬆靈擡頭看到,目光所及之處,密密麻麻,一隻又一隻鬼使,已然鋪滿夜空!
它們黑袍隨風獵獵作響,鬼爪抄在身前,微微躬身,向着飛在天上的五色火雲,向着雲端的四尊仙獸,作揖行禮!
陸鬆靈一時無言,不知該如何評價。
旁邊的陳靜則突然咳嗽。
“咳咳……額……咳咳……嘔……”
他用手捂着,吐出黃水,吐出粘痰,吐出血絲。
他的身體太過於虛弱,此時體溫冰冷,血流緩慢,心跳無力,實則身上死氣多,活氣少,眼看着便要去鬼門關報到。
便在此時,“嗖”,一隻碩大的水蜜桃,從天空飛來,被陸鬆靈下意識伸手,“啪”一聲接住。
“啊?”
這桃子的香甜氣息氤氳開來,鑽到鼻孔裡,就讓她神清氣爽,口鼻清甜!
“你快吃。”
她把桃子賽到陳靜則手裡,陳靜則也不客氣,便大口大口,邊吮邊啃。
嗖!
嗖!
又是兩聲響!
陸鬆靈連忙伸出手,接住天空飛來的兩枚核桃。
“這……算怎麼回事?西州boss的謝禮麼?還是……仙獸給的謝禮?”
陳靜則一邊吃桃子,平息了咳嗽,臉上的蠟黃亦肉眼可見褪去。
陸鬆靈捏着核桃,擡起頭,看見一朵火雲,載着四隻仙獸,飛入夜空,飛向遠天!
萬千鬼使雲集,緊隨其後,浩蕩而去!
……
東郭仙委會。
作戰指揮室裡,一臺臺電腦上,顯示飛快變化的圖表和視頻監控。
一張張鍵盤劈里啪啦敲個不停。
而東郭會長和一羣高層,則死死盯住大屏幕,看到那海上的畫面。
“這一道,是什麼啊?”
“劍光?”
畫面中,一道淺淺劍光,浮在水上,隨波濤而起伏盪漾。
它看起來冷冷清清,也無威勢,也無玄妙。
但那海樓巨人,卻低下頭,死死盯住這道劍光,寸步不敢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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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是,之前那位,重鑄大帝?
“是他的一道劍光?”
便見畫面中,海樓巨人轉身,“啪”“啪”聲中,踏着海水,遠離東郭。
甚至一步一步,身體沉入大海!
甚至身體一點一點,散作符文,融入海水,漸漸飄散,消失不見!
東郭仙委會的衆人,面面相覷,看到那劍光亦在波浪中碎成片片粼光,消失不見。
這作戰指揮室裡,突然爆發歡呼聲!
“啊啊啊!”
“哈哈哈哈!”
“得救了得救了!”
啪!
卻是東郭會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都別高興太早!
“仙委會外面的序列六敵人,還沒離開呢,繼續戒備,準備主場迎戰!”
……
四春最南邊。
山腳下,小城外,茫茫荒原。
此時漫山遍野,被插了一根又一根陣樁!
“嗷嗷嗷嗚嗚嗚嚕嚕!”
“嗷嗷嗷嗚嗚嗚嚕嚕!”
漫山遍野的呼喊聲中,潮水一般的長生族食人者,便在這陣圖裡,一個又一個,一隊又一隊,抓着羅盤,握着銅刀,密密麻麻,如同無頭蒼蠅,在紅着眼睛亂跑亂竄!在這迷蹤的陣法裡,兜着圈子,一次又一次踩到自己的腳印,跑向永遠也去不了的目標!
遠處的公務車車頂。
瞎眼少年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從腰間掏出對講機,按下通話鍵。
“領導……幸不辱命!”
對講機那頭,傳來領導的聲音。
“好,很好!
“你的任務完成了!
“這一夜,如果我們挺過去了,如果我們打贏了,如果我們守住九州,守住這片山河,我親自爲你表功,爲你頒獎!”
瞎眼少年咧嘴笑着,聽到頭頂“颯”“颯”的聲音。
原來是上百架飛機,掛載着劇毒藥壺,飛到迷蹤陣上方去,要給長生族食人者們加點料!
對講機裡,響起少女的聲音。
“哈?西州boss風頭太盛,搞得大家都忘了,丹道途徑也是有聖地傳人的!
“今天,就讓這些史前的野人,嚐嚐我們百毒聖地的手藝!”
……
白墨藥廠。
車間裡燈火通明。
工人們有的握着衝鋒槍,有的在刷手機,有的滿臉焦急來回漫步。
“是不是不太對勁啊?”
“我們這裡,咋還沒有仙委會的支援?”
“這些產線,這些儀器,都不用管一管麼?”
“沒事的,張姐別怕……”
鹿白雲坐在柱子旁邊,正安慰張姐,突然面色一變!
她的靈覺,在預警!
不遠處陳遠林的手機,響起“嘀嘀”警報聲!
有敵人入侵藥廠了!
鹿白雲深吸口氣。
“師父,在序列六中,我的實力怎麼樣,能打幾個普通序列六?”
她師父愣住片刻。
“普通序列六?
“你想打幾個?
“你自己不也就是一個普通序列六麼?”
苦笑聲中,鹿白雲手摸到地面,仙氣灌輸,神識操控提前種在外面的鐵荷葉!
大仙術!
【接天蓮葉】!
簡化版!
便聽車間外,響起“咔咔”聲,卻是鐵荷葉一節又一節抽枝!
便聽車間外,響起“簌簌”聲,卻是鐵荷葉一片又一片伸展!
車間的窗戶被狂暴生長的鐵荷葉封死!
陳遠林手機裡,突然又響起“嘀嘀”聲。
“唉?”
鹿白雲滿臉莫名其妙。
她的靈覺預警,突然被解除了。
就好像……就好像……敵人被嚇走了?
同事們突然指着窗戶歡呼!
“哈哈哈,鐵荷葉在生長!”
“西州boss還在關注我們哈哈哈!”
“沒事了沒事了,大家夥兒,我們一定是安全的!”
廠長陳遠林也咧嘴笑着,擦了把汗。
“哈哈哈,嘿嘿嘿,二次警報,應該是敵人撤退的時候,被監測到了。
“這鐵荷葉還能生長,還能動,那我們就安全無虞!
“大家都放寬心吧!”
唯有鹿白雲,察覺到哪裡不對勁。
“嗯?”
她催動的鐵荷葉,被誤會成西州boss的手段了?
同事們都誤會了?
她低下頭,表情尷尬又古怪。
誤會……誤會了也挺好!
同事們誤會不誤會,倒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剛剛想進攻的敵人,他們也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