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桃全身上下,只剩一塊披肩。
她捏着披肩,走進浴室裡去,擰開花灑水龍頭。
嘩啦啦……
穿着披肩洗澡,很奇怪。
但她不在乎,只是閉上眼睛,皺緊眉頭,站在花灑的水流下,讓開到最大的水流衝擊身體和皮膚。
她一手捏住披肩,不鬆開。
另一隻手在身上搓洗。
剛剛被古仙碰到的地方,她都用力搓一搓,好像足夠用力,就能搓下來什麼髒東西似的。
她的淚水,被花灑的水流沖刷掉,無人可以看見。
洗完澡,她披上浴袍,走出浴室。
浴袍裡面,她的左手還是捏住那披肩,不肯鬆開。
右手則打開手機,訂了一張去西州的機票。
關悅戲那件斗篷,她看到了!
她也想去西州打個秋風!
她心中明白,她的資質最多算一流,絕對算不上頂尖。能有今天,一方面靠資質,一方面靠古仙給她的資源,當然也靠曾在西州被斬斷那多餘的手指。
自身的修煉,絕不能有絲毫的懈怠。
古仙的資源,她要牢牢抓緊,不能漏掉。
西州boss的秋風,該打也要打!
手機屏幕顯示,飛機票出票成功!
她坐到牀沿,又打開涉仙論壇,打開東郭地區的版塊。
【我們東郭的幕後boss,還是靠譜的!】
【這個月她又出手一次】
【幸虧有她】
看見這一條條帖子,她露出笑容。
左手捏住披肩,連窗外窺探的那道黑影,她都不在乎了。
……
狂風灌進青銅大殿裡。
白墨坐在桌案後面,捧着一塊銅板,認真閱讀。
旁邊的潑潑雨和其他幾個師兄弟,或鑽到師父懷裡,或蹲在桌子上,或蹲在師父肩膀,和師父一起看文獻!
它們幾個都暫時沒了工作,馬上就要被安排新工作內容……去種植南紅豆!
“嚶嚶嚶!”
一想到這個,潑潑雨就眉開眼笑。
南紅豆!超級仙草!狐狸山最頂級的種植項目!之一!
它縮在師父懷裡,伸出狐爪,看一眼,洋洋得意。
“嗷嗷嗷!”
這項目,馬上就要交到它爪裡了!
白墨捧着石板,時而伸手摸摸徒弟們,眼睛卻死死盯住石板上的文字。
“這次可真是,找對症了……”
這石板上,赫然刻了青月君侯記載的,南紅豆種植方案!
【這一顆南紅豆,既然留在青月丹宮,便與我們有緣】
【它應當紮根於厚土,崛起向蒼天,飲下無盡肥料,結出顆顆紅豆】
【而不是作爲一顆乾癟的種子,躺在那小盒裡】
【我曾在天宮,學過三種南紅豆種植方案】
【第一種,窮種法】
【取龍蛇草三百斤,地秋蘭五十斤……】
【……此法有八成機率,種活南紅豆,養八十年,南紅豆便可結果】
【第二種,富種法】
【取龍蛇草六百斤,地秋蘭八十斤……】
【……此法有九成機率,種活南紅豆,養四十年,南紅豆便可結果】
【第三種,壕種法】
【取龍蛇草兩千斤,地秋蘭八百斤……】
【……此法有九成機率,種活南紅豆,養二十年,南紅豆便可結果】
【偌大丹宮,雖有藥田廣袤,但亦有人吃馬嚼,耗費無數,一時半會兒,丹宮掏不出足夠資源】
【我決定,從今日開始,籌備十年,積攢資源,爭取十年後,能種下這南紅豆……】
白墨看得直搖頭。
這什麼窮種法、富種法、壕種法……他都看過了,感覺都有些道理。
但他不準備採用。
“狐狸山的南紅豆,配得上最好的。
“我們用自助法。”
狐狸山算力升級之後,藥田再次提產,肥料和農藥大的有!
“哼,直接給南紅豆通幾根管道,這些亂七八糟肥料,直接用管道給它送去,讓它隨便吃!”
看明白種法,想好了思路,白墨當即放下石板。
“好,我們說說這南紅豆的具體種植。”
他身邊的徒弟們,頓時兩眼放光。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一道道火紅色身影,躥到桌案前,擺成一排,面向師父,瞪大眼睛,豎起耳朵。
……
叛臣之酒工廠。
辦公室裡。
幾十個學生,或在調試攝像頭,或在敲代碼,或在查資料。
“唉?這個論文裡提到一種圖像算法,好像用到我們這裡,剛好合適。”
蘭芳芳和關悅鈴,湊到萬博城的電腦前,看這段論文描述。
“專門針對低性能優化過的算法,運行快,資源消耗小,連續運行,還能自我進化節省資源!
“這確實可以!”
“我們實現一下!”
衆人翻着論文,一頓忙活。
劈里啪啦一頓敲,又試着輸入一個測試集合。
“臥槽?報錯了?跑不通?咋回事啊?”
恰在此時,白墨走進這辦公室,站到萬博城背後,彎下腰來,掃了一眼那篇論文,皺皺眉頭。
“額……這文章裡講錯了吧?
“你們看,這地方提取特徵值矩陣……”
白墨說了幾句,衆人瞪大眼睛,想了許久,又低頭在草紙上寫寫算算,頓時紛紛眉開眼笑。
“是哈,真的唉!”
“哈哈,不愧是白墨專家,一眼就找出問題了。”
“你咋看出來問題的?”
白墨打個哈哈,沒有多說。
這算法,是早些時候,他在仙委會做專家任務時寫的,他是原作者。
這算法保密度不高,被公佈給學界。
後來好多人用它發論文,各種研究,各種分析,各種改造,一頓亂寫,搞出來幾十篇低質量灌水論文。其中灌水最狠、質量最次、甚至推演出錯的一篇,好死不死被萬博城他們給找到了。
白墨馱着狐狸徒弟菠蘿包,正要離開。
突然被楊盞喊住。
“白墨,我媽說今天中午,想請班裡同學一起吃個飯。你有空麼?要不要一起來?”
班裡同學都下意識看過來,看向白墨,很希望一起去吃這頓飯。
楊盞繼續道。
“額……那個……仙獸喜歡吃炸雞是吧?我媽訂了西州大飯店,聽說那家的葫蘆雞挺有名……”
葫蘆雞?
白墨肩膀上,菠蘿包皺皺眉頭。
那是什麼雞?
“葫蘆雞,是一種老式炸雞!先燉後炸,皮脆肉嫩……”
白墨肩膀上,菠蘿包看向師父,瞪大眼睛。
白墨愣了片刻,展顏一笑。
“好吧,那就不和你客氣了。”
……
呼……東郭市機場,風略有些大。
“去往西州的航班已經開始登機,請各位旅客持登機牌……”
廣播音中,蘇白桃來到飛機艙門口。
她穿着一身旗袍,身材凹凸有致。
外加一條駝色披肩,垂下精緻流蘇,襯得她整個人,更是雍容華貴。
甚至機艙門口,妝容精緻、身材高挑的空姐,在她面前都有些自慚形穢。
她左手捏住披肩一角,臂彎掛着小挎包。
右手捏着身份證和登機牌,給空姐看過後,便進入機艙內。
“祝您旅途愉快。”
空姐微笑着點頭,又接待下一位旅客。
但恍惚間,又感覺剛剛好像沒看清那張登機牌?
“不會出岔子吧?”
空姐下意識搖頭。
“不太可能。
“檢票口電子檢票,通道又那麼長,到處都是標識。
“不會有人上錯飛機的。”
……
辦公室裡,楊盞坐在桌旁,給媽媽發去一條消息,告知她白墨專家也會去吃飯。
“哈,我媽說,她九點半飛機落地,到西州機場。
“十點半就能到西州大飯店。
“她問你們有沒有啥想吃的菜,告訴她,她去點。”
旁邊的同學們,立刻眉開眼笑。
“黃魚!”
“什錦餃子!”
“紅燜羊肉!”
“還有葫蘆雞,千萬別忘了!”
白墨肩膀上,菠蘿包看看這個提葫蘆雞的眼鏡仔,感覺這傢伙還挺懂事!
白墨笑着,心中卻有淡淡隱憂。
“蘇白桃,坐飛機來麼?
“會不會在半空中被伏擊?”
……
呼……
“尊敬的旅客朋友們,先生們,女士們,本次航班即將到達目的地……”
機艙裡。
蘇白桃躺在商務座,聽着廣播音,一手捏住披肩。
看到飛機舷窗外,似乎有黑影一閃而過,也渾不在意。
她這披肩看起來毛乎乎,像是毛料針織。外層甚至有淡淡珠光,看起來頗華貴。
但披肩的內側,卻寫滿了密密麻麻血色符文!
這不是她自己寫成,而是古仙師父寫成,給她保命用!
只要捏死了這披肩,她便什麼都不用害怕。
……
辦公室裡,一羣學生又開始劈里啪啦敲代碼,已經把午飯的事情拋到腦後。
“這個修改之後,真的跑通了!”
“我的天,你們看,這內存佔用,也太小了吧!”
“速度也好快啊,哈哈哈!”
“用這個算法,服務器壓力就小很多。”
楊盞在旁邊坐着,時而扒頭看一眼,看不太懂,便乾脆拉倒,掏出手機給西州大飯店的經理髮去消息。
【今天的菜讓主廚親自做】
【尤其是葫蘆雞!】
【一定要新鮮的,現做的,別拿陳貨糊弄人】
經理很快回復。
【好嘞,楊少您放心】
【我們店裡從來沒有陳貨,哈哈】
【我馬上安排主廚,現在去殺雞】
……
“尊敬的旅客朋友們,本次航班已經抵達終點站……”
蘇白桃下了飛機,進入航站樓,一手捏着披肩,高跟鞋在地面踩出踏踏聲。
“哼,到西州了。”
她左右張望,沒有再找到那條黑影。
果然,那東西沒膽量在西州造次。
踏、踏、踏……她的高跟鞋邁着瀟灑的大步,拐過幾個彎,找見一處女廁所,走了進去。
進入一個小隔間,關上隔間門。
她下意識鬆開了捏住披肩的手,去動旗袍下襬,下意識要蹲下。
便在此時,看到廁所門板上貼的宣傳畫。
“唉?”
這宣傳畫,赫然是一座茫茫沙漠中的城市。
城市上方,幾個大字,龍飛鳳舞。
【銀城歡迎你】
銀城?
搞錯了吧?
這不是西州麼?
便在此刻,她腦海中,好像有一層壁障,“砰”的一聲破碎了。
這一路的記憶紛至沓來……
她回想起,自己乘坐的飛機上,印着“春夏航空”幾個大字。
“我買過春夏航空的票麼?”
那種廉價航司,她從來都不會光顧啊!
她回想起飛機上的播報音。
“……本次航班已抵達終點站銀城。”
啊?
在飛機上時,她爲什麼沒聽清?
她腦海中,突然響起古仙的聲音!
“有符籙師!有符籙師一直在誤導你!
“符籙本就是關於文字、信息和精神的仙術,你被誤導了!
“快!捏住披肩!”
蘇白桃額頭冒汗。
所以說……此時此刻,她真不在西州?
她在銀城?!
刷!
她的手飛快,摸向披肩!
但摸到的,只有自己滑溜溜的絲綢旗袍。
那披肩,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捏住!”
腦海中,古仙的聲音再次傳來!
她掌心浮現白霧,白霧中有一張鮮紅色符籙探出!
她正要去捏!
吱嘎……
廁所小隔間的門打開了。
戴着口罩和鴨舌帽的保潔員大媽,站在外面,伸手也去拿那張鮮紅色符籙!
蘇白桃額頭汗水狂飆,她的手指已經很用力很拼命在捏合,但就是不夠快,好像在做慢動作,眼睜睜看着保潔員大媽將符籙先一步抽走。
她夢境中,古仙一聲怪吼!
“草!
“王侯血脈!
“起碼一年前就覺醒了的,王侯血脈!
“畫尺王侯!”
蘇白桃流下淚水。
她不知道什麼畫尺王侯,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不知道這保潔員大媽究竟用了何種仙術,只知道自身的所有動作,都無比緩慢,像是慢動作!
她眼睜睜看着,保潔員大媽掏出一張狹長符籙,握住她的左手,要用這符籙綁她左手!
她嬌嫩白皙的手,感受到大媽手掌粗糲的老皮!
她看到大媽口罩上面,一雙老眼裡的猙獰和笑意!
大意了,還是大意了!
中招了,還是中招了!
這些天裡,她時時刻刻捏着披肩,就連洗澡都不敢鬆手!
結果此時,被騙到銀城,她卻誤以爲到了西州,放鬆警惕,鬆開披肩……這下子,真的要死了麼?
便在此刻,她感受到,那隻被大媽握住,即將被大媽綁上符籙的左手,小拇指指甲下面,突然又痛又癢!
這感覺她無比熟悉……是西州boss留下的大嘴花,要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