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啦……
烤魚店門外,暴雨落在馬路,砸起陣陣白霧。
烤魚店裡面,一鍋熱騰騰“咕嚕嚕”沸騰冒泡的烤魚,已經被端上桌。
“嗷?”
揹帶褲蹲在師父懷裡,皺皺眉頭,探着鼻子,把熱乎乎的香味吸進鼻子裡。
它咽口口水,想吃……但……它不會用筷子!
這咋辦?
下爪麼?
會不會很髒?
“老闆,麻煩拿個小勺來。”
白墨笑着,招呼老闆取來小勺,給揹帶褲用。
再親手用筷子,拆出魚肉,放到揹帶褲的餐盤裡。
“吃吧。吃完這一餐,我們再去吃別的。”
……
店裡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店老闆和店員們,坐在門口,看着暴雨說笑聊天。
揹帶褲吃完魚肉,又開始涮豆皮、涮丸子,吃得滿嘴流油。
白墨則一邊小口吃塊午餐肉,一邊再次確認自己的推演結果。
“沒問題。
“我是正確的。
“人類的數學知識,果然能解決古仙的難題麼?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殊途同歸?”
他咧嘴笑着,微微眯眼。
對這個進度,感到很滿意。畢竟,即便是序列六的古仙,幫人指點活鼻湯,亦需要幾年光景,才能完成指導。過程持久緩慢,如同水滴石穿。
可如今,他動用現代數學工具,這才幾天,問題便解決大半!等同於拿着“現代數學”這把璀璨利刃,直接將石頭切開大半!
他心念動,視野便去到張奇人那邊。
“下一步,費馬大定理的事情,請他幫幫忙。”
……
嘩啦啦……
窗外暴雨如注。
別墅裡,卻仍是寬敞明亮乾燥。
張奇人坐在寫字檯前,咬着牙,皺着眉,擰着臉,滿眼血絲。
他微微仰起頭,用手指輕彈頭頂的髮絲。
叮!
清脆的聲音中,髮絲裡的夢境本源,輕輕震動,泛起漣漪。這漣漪是淡淡的金色,是輕輕的波紋,在空氣裡氤氳開來。
張奇人豎着耳朵,瞪着眼睛,觀測這漣漪中透出的信息。
他是陣法師,他的眼睛裡有尺,他的耳朵裡有鍾,只憑感官,他便能得到最精準的數據和信息。
此時,他一邊看,一邊測,一邊算,一邊想……
但越想,他便越皺眉,越瞪眼,越扯開眼角,咬緊槽牙!
“這……”
啪!
他一巴掌拍在厚重的寫字檯!
“……算不出啊!”
癲狂之中,突然,他頭頂的髮絲,開始分叉,開始生長。分開的兩叉,一叉長出顆眼球,一叉長出個嘴巴。
嘴巴里吐出聲音。
“證明一下費馬大定理,要一種速度快點的辦法。”
這?
是那位丹師?
證明費馬大定理?
張奇人愣了片刻,剛剛研究夢境本源時的癲狂,被稍稍降溫……
“費馬大定理……數學麼?”
仔細想想,他已經很久沒接觸過純數學。
此時,去自己久遠的記憶裡搜索一番,漸漸找到了費馬大定理相關的記憶切片。
“哦?”
他沒有怠慢,當即打開電腦,查找一篇篇文獻。
……
烤魚店裡,白墨張開嘴巴,將徒弟喂來的,一勺蓋着烤魚魚皮的米飯,吃進嘴裡。
摸摸徒弟的腦袋,同時心中有些擔憂。
“張奇人怎麼給自己整成這副鬼樣子?
“我投資給他的夢境草,該不會打水漂了吧?
“還能研究出東西麼?”
白墨皺皺眉。
夢境草挺寶貴的,那可不是一筆小投資,屬於中大型項目了!
而且……
“他這個德行,還能搞定費馬大定理麼?
“不會搞個癲狂錯誤版本出來,把我也帶溝裡去吧?”
一邊吐槽,便見視野中,張奇人打開電腦,一頓複製粘貼,搞出一份費馬大定理相關的,最直接的文檔。
“模形式?”
這部分,白墨大致瞭解。
現代數學中,有人把模形式,稱爲加減乘除之外的第五種運算。
“橢圓曲線?谷山志村定理?”
看到這裡,白墨微微皺眉。
現代數學,是一個很玄乎的領域。
有高等代數、數學分析等等,作爲學科的一樓。
亦有複變函數、近世函數等,作爲學科的二樓。
在此基礎上,還有更高的樓層,更深奧的知識,一層層堆積而上,拔地而起,直入星空中。
樓層越高,能去到的人就越少。
而且,這座樓已經很高很高,已經刺入星空。
最前沿的數學家們,便是在更高的星空中,去到一顆顆星辰,再研究去往下一顆星辰的路。
“費馬大定理”,便是浩瀚數學星空中,一顆孤高而遙遠的星。
此時張奇人列出來的,“摸形式”“橢圓曲線”“谷山志村定理”“羣論”“克里瓦金弗萊切”……便是一道又一道,通往這顆星辰的長橋!從數學高塔,刺入星空,通往星辰的長橋!
白墨便看着張奇人用複製粘貼,拼湊出一份文檔。
又看着他掏出紙筆,開始奮筆疾書,開始親自動手,推演一些論文上沒提及的部分。
“哦……”
白墨看得似懂非懂,有很多不解之處。
但他憑藉恐怖的記憶力,把這些文獻、這些推導,暫且都記了下來。回頭再咀嚼幾遍,想必便不成問題。
吃完了烤魚,白墨擦擦嘴角,給揹帶褲也擦擦嘴角,付完帳,師徒兩個,便離開這家店。
便見大街上,雲消雨霽,天空又變成湛藍色。天邊甚至懸掛一道彩虹。
白墨咧嘴一笑,“走,我們再去吃醬大骨。”
揹帶褲蹲在師父肩膀上,皺皺眉頭,眯着狐狸眼睛,思量片刻。
狐狸都是很狡猾的!
算算時間,現在西州大學的食堂,是不是該開始晚飯了?
去食堂吃,那是不是能給師父省一筆錢?
“嚶嚶嚶,嗷嗷嗷……”
它比比劃劃,眉飛色舞,指着西州大學方向,把想法說給師父聽!
……
狂風捲着細沙,灌進青銅大殿。
白墨坐在桌案後面,正檢查一籮筐天香豆。
桃花眼毛絨絨的腦袋,湊在旁邊,跟師父一起看。
這是煉製活鼻湯的一種藥材,前些日子安排下去,到今天,已經長成。
白墨捏起一枚,神識感知一番。
“唔,很飽滿。但還不夠硬。
“化肥催熟的,藥性也那麼強。”
白墨思量片刻。
“送去風乾工坊,讓黑爪爪再晾曬兩天,就夠了。”
桃花眼點點頭。
“嚶嚶嚶!”
便拎着竹筐,跑去風乾工坊。
它離開後,白墨重新坐好,閉上眼睛,又看到張奇人那邊的視野。
卻見他仍然在伏案寫寫算算。
寫滿了一行又一行式子的草稿紙,已經堆滿寫字桌。
筆下的一張新草稿紙,刷刷刷多了一道道式子,多了一行行字。
“這都寫多久了?
“費馬大定理,證明起來,需要這麼多內容?
“怎麼他寫這玩意兒,比人家寫小說還肝?”
白墨已經把他寫下的所有內容,都給記住。
此時一邊監視他,一邊自己也掏出平板電腦,開始跟着寫寫畫畫,做一些推演。
“我不需要那麼紮實、那麼完整的學會。只需要保證,活鼻湯的煉製正確,便足夠了。”
一開始,白墨的推演很滯澀,常常會思路劈叉,常常會做無用功。
但漸漸的,他開始熟門熟路,開始掌握住這些東西的技巧。
“唔,原來如此。”
“還能這樣推演?”
“張奇人果然聰明。”
“唉?他這……好像並不是唯一的路徑……”
“張奇人這步,有點多餘了……”
不知不覺間,狐狸山的午飯時間過去。
白墨寫寫算算,慢慢跟上張奇人的步驟和思路。
“唔……張奇人這小子,推演數學,有時候也挺蠢萌。”
到此時,張奇人對照着電腦屏幕的論文,對照原作者數學家“懷爾斯”,在一步步推演。
白墨看看張奇人的推演,看看懷爾斯的推演,漸漸感受到,張奇人距離懷爾斯,還是有那麼點差距。
“那我還看他幹錘子。我看人家原作者的論文不就得了。”
白墨皺皺眉,撇撇嘴,看着張奇人電腦屏幕的論文,繼續推演下去。
突然……
嘎嘎啦啦……
噪音聲中,卻是黑星星,推着一輛青銅小車,歡快叫着衝進青銅大殿。
這是一輛兩輪小推車,對狐狸來說,尺寸有點過大了。黑星星要舉着前爪,才能推動它。
車板上堆了各色各樣的青銅板、石板文獻。
車的軸承和輪子,已經鏽蝕得不成樣子。
黑星星把小推車,送到青銅桌案前。
“嚶嚶嚶!
“嗷嗷嗷!”
它很開心,因爲,這是狐狸山第一次出土小推車!
白墨也皺皺眉頭,吃了一驚。
“這……哈哈,挺好的。”
白墨走出桌案後面,蹲下來,看看這小車,摸摸黑星星的腦袋。
狐狸山一直都是靠徒弟們肩扛運輸,一直沒推廣小車……主要因爲狐狸山多山路,小車白賺了費力,並不好用。
但這輛青銅小車,卻是有那麼點意思!
因爲,古仙序列等級森嚴,序列六以下,是沒資格坐車的!
便是這小推車,也要序列六,纔有資格坐。
“難道是……是那古仙的序列六老婆,她的車,被你們給挖出來了?”
聯想一下挖掘進度,這很有可能!
白墨看看小車,看到車身上銘刻的序列文字……他還不認識,這是序列六的文字。
除此之外,這車鏽蝕頗嚴重,軸承快要被鏽死。用這車推貨物,還不如用一塊銅板拖着貨物。
白墨動用神識,再三檢查。用手摩梭,甚至敲一敲,聽一聽。
“唉,沒啥內涵。
“就是普通小推車。
“送水工推桶裝水的車,都比這順滑。
“序列六在古仙朝,這麼沒地位?和現代的桶裝水用同樣座駕?”
白墨笑了幾聲,便讓徒弟,將這小車送去倉庫裡。
“告訴白臉蛋兒,這個屬於不重要的物資,大家如果有誰喜歡,可以拿來玩。”
……
嘎嘎啦啦……
巨大的噪音聲中,黑星星將這小車,送去了倉庫。
一路送到倉庫裡面,送到新開闢的青銅區。
便見這裡堆滿了各色青銅器皿,鍋碗瓢盆,大鼎小鼎,酒樽編鐘,青銅燈樹。如今又添一臺青銅小車。黑星星將小車推到青銅堆裡。
“嗷嗷嗷……”
它耷拉着耳朵,略有點失望。
本來還以爲這東西很有價值,還以爲撿到寶了。
“嚶嚶嚶?”
不遠處的青銅堆裡,冒出個毛絨絨腦袋,又鑽出個師兄弟。
卻見它肩膀有揹帶褲花紋,一爪拎着小錘子,肩上斜背小褡褳,正是狐狸山的專職修理大師,揹帶褲!
此時,揹帶褲皺着眉頭,眼神鎖在青銅小車上,看到兩個圓溜溜的輪子!它一步步靠近。
當!
它的小錘輕輕敲在小車上,發出清脆聲音。
“嚶嚶嚶!
“嗷嗷嗷!”
它頓時眉開眼笑,跑上前抱着黑星星,蹦蹦跳跳!
……
別墅裡,時間已經到深夜。
其他人都睡了。
明亮的燈光下,張奇人從桌子前直起身,晃晃腰,活動一下僵硬的關節。
他露出笑容。
“證出來了。
“哈哈哈,我這功力,不減當年啊。”
看看一張張堆滿桌子寫滿式子的草稿紙,他很是暢爽,鬆了口氣。彷彿近日裡積攢的鬱悶,也都被成功的喜悅衝散,暫且遠離他。
便在此時,他眼前一黑,整個人昏死。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陰沉的天空下,在呼嘯的狂風裡,在巨大的廣場上,在高高的青銅臺下,雙膝跪地。
又來夢裡了!
張奇人的臉,瞬間僵住。
他跪在這青銅臺下,看見前後左右,石頭地板並不平整,還有一雙又一雙凹坑,密密麻麻……想必是千萬年前,其他的奴隸或者古仙,跪在這青銅高臺下,留下的痕跡。
千萬年前,不知有多少人,日日夜夜,春夏秋冬,年復一年,跪在這青銅高臺下。密密麻麻,跪在這裡。
到如今,跪在這裡的,只有張奇人一個。
青銅高臺上,傳來古仙的聲音。
聽起來,卻像是個老翁。
“你不快點來夢裡修煉,在現世寫那些鬼畫符,是要幹什麼?”
張奇人跪在臺下,不敢擡頭。
便聽古仙的聲音,再次響起。
“還想破解夢境本源?
“哈哈哈哈哈!
“別癡心妄想了。以我的序列,尚且不能。你一個序列八的廢物,天天做那美夢幹嘛?
“你在現世寫的那一堆,到底是什麼?”
古仙又問了一次!
但張奇人本能的,不想說出來。
他囁喏許久……
“額……
“是……”
他腦海中靈光一閃。
“是,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