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涼啊。”
豪華套間裡,龜大師躺在牀上,突然說出這樣的夢話。
旁邊的小紅小翠,連忙幫他蓋好棉被。
這是蠶絲羽絨被,又輕又滑又軟又暖,價值不菲。
但昏昏沉沉醒不過來的龜大師,還是覺得涼……他的一隻手,明明放在溫暖被窩裡,卻彷彿插入冰水中,變得又涼、又麻、慢慢失去知覺。
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之間,他突然明白,之前給陳安靜占卜時,他一手扶住的牆,或許並不是牆……如果因果線粗到一定程度,變形到一定程度,摸起來會像是一堵牆麼?
此時,他知道了,答案是……會的。
在那樣的因果線上觸摸許久,又會如何?
此時,他知道了,答案是……手會變涼。
這種冰涼的感覺,從手上蔓延到手腕,從手腕擴散到手臂,到肩膀,慢慢去往他的全身。他的意識越來越昏沉。
他又感覺到,小紅細軟的手,在幫他掖被子。小翠利落的手,在幫他拍枕頭。
只要他出聲求救,小紅和小翠,立刻能找人來救他。
但……他只覺得自己太冷、太累、太困,嘴巴張不開,喉嚨沒力氣,眼睛掙不開,發不出任何信號,任何聲音。
那種冰涼和麻痹的感覺,已經淹沒了他的胸膛,淹沒了他的心臟……
他感受不到自己心跳了。
……
“哎呀呀,聽說您又幫安靜占卜,辛苦啦龜大師!”
卻是毒師王鱷,滿臉堆笑,端着一罐剛煲的湯,來到這豪華套間裡。
“噓!”
卻見小紅和小翠,從套間的內室出來,攔住他。
小紅壓低聲音。
“龜大師幫陳安靜占卜,耗費太大,正睡覺呢。你不要吵到他。”
毒師王鱷尷尬一笑,也壓低聲音。
“好的好的。
“可是……占卜不是兩天前麼?
“龜大師還在睡?”
小紅點點頭。
“對啊,還在睡呀。
“占卜那麼消耗心神的事情,他多睡點,也很正常吧?”
王鱷扯扯嘴角。
“那他兩天不吃東西麼?”
小紅理所當然道。
“他都那麼大年紀了,吃東西當然不多。”
王鱷還是覺得不對勁。
“可爲什麼,我聽不見他呼吸的聲音?”
小紅略微驚訝。
“什麼意思?
“他睡覺又不打呼嚕,又不大喘氣,你能聽見啥?”
王鱷皺皺眉頭。
他是序列八的湯人,感官強於常人,是能聽到人的普通呼吸聲的!距離如此之近,卻聽不到龜大師呼吸聲,這不正常!
“不……他該不會,舊傷復發了吧?”
王鱷三步並作兩步,立刻急匆匆穿過小紅和小翠,去往內室,去往龜大師牀邊,直接把手伸進棉被,去撈龜大師的手腕,想摸龜大師的脈象。
但他還沒摸到手腕,只摸到棉被裡的溫度,只摸到龜大師手臂,便已勃然色變!
“草!
“早他媽涼透了!”
王鱷回頭,看見面色蒼白惶恐的小紅和小翠,狠狠一聲嘆息,懶得再搭理這兩個蠢蛋!現在最重要的,是陳安靜!既然龜大師出事了,那他之前給陳安靜算的那一卦,說不定就有問題!
王鱷立刻掏出手機,給陳安靜發去消息。用黑暗世界的官方軟件,發最緊急的“電擊密信”!顧名思義,收信人的手機收到這信息後,會立刻釋放微弱電流,電擊收信人,保證收信人一定會掏出手機來看。
【龜大師的占卜有問題,速回!】
但很快,王鱷的手機彈出提示。
【收信人不在服務區】
“他媽的搞什麼幺蛾子,這是衛星信號,還有不在服務區這說法?
“陳安靜還能他媽跑月球上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
突然,王鱷看到手機屏幕左上角的時間。
六月七號,上午,八點。
……
西州市四十七中。
清晨的風還算涼爽,校門外人如川流,格外熱鬧。
一個個班的學生,正各自聚集起來,聽班主任最後的囑咐。
“大家千萬別緊張,就當平常考試去考。
“老師明擺着告訴你們,這個高考卷,比伱們平常做的卷子簡單……”
陳老師一邊發表講話,學生堆裡,白墨看見遠處一輛特種卡車。
“那是幹什麼的?”
白墨身旁,張山回答道。
“那是超大功率信號屏蔽車,今年高考剛啓用的特種裝備。
“聽說可牛了,能屏蔽整個學校,連衛星信號都能給屏蔽了,杜絕一切高科技作弊手段。”
白墨點點頭。
“原來如此。”
陳老師還在繼續給同學們加油鼓勁。她說得輕鬆,但班裡同學們,一個個都表情緊張,很難放鬆下來。
班長方媛和她的小男朋友張建,兩個人甚至臉色蒼白,手拉着手給彼此打氣。到這個時候,陳老師看見了,但也當沒看見。
倒是張山這廝,臉上笑容滿滿,非常得意。
高考不就是爲了上大學?上大學不就是爲了找工作?
而今他張山,一步到位,不等高考,已經有編制內工作,爽的一批!
別人的高考是生死關,他的高考就是來休班度假的。
突然,陸洋跑來拉他。
“快過來,有個記者採訪,我們露個臉,說兩句。”
張山這才記起,他今天還有宣傳任務在身,和白墨道個別,便抓一抓頭髮,整一整衣領,調整好面對記者和鏡頭的姿態,轉身離去。
……
四十七中,第一教學樓,七樓,最東側的房間,便是七零一考場。
再往西,是一間多媒體階梯教室。
再往西,是公共廁所。
再往西,是七零二考場。
此時,多媒體教室裡,窗簾閉合,光線昏暗。
陳安靜穿一身寬鬆的黑色運動服,抱着大提琴琴盒,坐在講臺上,記憶彷彿回到幾年前那個夏天,那時候,她便是在這階梯教室,在這舞臺上,在這凳子上,演奏大提琴。
這一切,她都太熟悉了。
甚至隔壁公共廁所誇張的臭味,逸散到走廊裡,逸散到這階梯教室,味道都一如當年。
“龜大師說,我的契機在七零一考場,好像真有點道理。”
距離七零一考場最近的,便是七零二考場。
但中間隔了階梯教室,隔掉聲音。
但中間隔了公共廁所,隔離氣味。
至於其他的,監控、巡考之流……陳安靜沒有考慮。既然龜大師已經算好了卦,那麼命運自會有安排。
……
考前半小時,學生們已經紛紛進場。
七零二考場,窗臺照進明媚的陽光,微風吹進來,卻吹不散這兒安靜又緊張的氛圍。
考場裡三十個考生,或左右打量,或緊張焦慮,或閉目養神。
靠窗的位置,白墨安靜坐着。
發現很巧的是,自己前面兩排,居然有個熟人……吳輕芸!
“她從上京市來的,學籍和學校都不在西州市。給她安排一下,倒也說得過去……
“可把她安排到我同個考場幹嘛?
“該不會想等考試間隙,找我再臨陣補課吧?”
白墨越想越覺得,還真有這種可能。
腳步聲響起,卻見監考老師,帶着試卷走進來。
“各位考生,大家擡頭看哈,我們試卷是密封好的。
“現在請兩位同學,檢查我們的密封……”
接下來,便是高考的一系列常規步驟……發試卷,檢查試卷,寫名字,貼條形碼……再到答題鈴聲正式響起,考生們紛紛提起筆,開始看向第一道選擇題。
……
整棟教學樓,都安靜下來。
只剩下試卷翻頁的脆響聲,碳素筆寫字的莎莎聲,考場監考老師和走廊巡考老師的走路聲。
七樓階梯教室的門悄然打開。
陳安靜抱着大提琴琴盒,從中走出,如同一條鬼影,穿過走廊,去向七零一考場,去向考場後門。
她悄無聲息推開門,如鬼一般走進去,恰巧看見兩個監考官,都在教室後排,背對着她。
場中三十個考生,都很認真,把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卷面題目。
場後兩名監考官,都很認真,把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場中考生。
考官背後陳安靜,也很認真,把全部心神,集中在考官的後背。
她從大提琴琴盒裡,悄無聲息,抽出血色仙劍!
她的右手流出血水,悄無聲息,覆蓋血色仙劍!
此時,血水加持下,她的仙劍威力便如同一把電鋸!
她要修煉的【摘心】,便是用這“電鋸”,快速插入考官後心,把考官的心臟摘下來。
“第一劍,切斷主動脈。
“第二劍,切斷上靜脈。
“第三劍,切斷肺動脈……”
她默默回憶劍招,緩緩舉起仙劍。
雖然仙劍威力如同電鋸,但【摘心】其實是很安靜的劍術。
她需要靜悄悄,把劍插進去,再靜悄悄,把劍拔出來。
足夠靜悄悄,才能讓中劍之人的血肉、神經和血管,都來不及反應。
才能讓中劍之人被切斷的血管,仍然貼合在一起。
如此,當心髒所有大血管都被切斷後,中劍之人仍然是活着的。
直到中劍之人受到驚嚇,心臟跳動變快一點,或變慢一點,或漏跳一拍……纔會破壞微弱的平衡,纔會掙開血管斷面,纔會……突然死去。
這當然是很難很難的劍術,縱然在古仙朝,也要積年的老劊子手,纔有可能練成。
但陳安靜不同,此時,她心血來潮,無聲狂笑,面容興奮到扭曲,如同一隻猙獰的鬼!
從很小的時候,她就喜歡這種利刃切開血肉的感覺,利刃便如她手指的延申,血肉便是她最愛的玩具!有此天賦在身,她修煉劍術,從來都很快很快!
雖然修煉【摘心】一直沒能成功,但今天,她感覺自己狀態格外好,她馬上,就能練成了!
感謝龜大師,這次回去,她要再去道謝。
但此時,她只是舉起劍,緩緩的,安靜的,向監考官背後刺去!
……
場中三十個考生,都在伏案答題,碳素筆落筆發出“莎莎”聲。
場後兩名監考官,都在認真監考,目光和注意力都在考生身上。
監考背後陳安靜,長劍緩緩向前,劍刃已經快要貼到考官襯衣。
而陳安靜的背後,不知何時,出現一道紅煙滾滾的身影,也很安靜!
正是狐狸山的怨鬼長袍!
長袍裡面,大腦袋馱着白爪爪,正小心翼翼執行任務。
師父說了,儘可能動靜小點,別影響大家高考。
畢竟高考關乎人家一生命運,還是很重要的!
白爪爪的殘破青銅劍,塗了十七八種藥湯,正從怨鬼長袍裡緩緩探出,去向陳安靜後心,緩緩的,慢慢的。
白爪爪沒有血水仙氣,也不練什麼【摘心】,它動作慢,單純是爲了動靜小點。
反正劍上塗的湯藥劑量夠大,只要給敵人稍微扎破點皮,就算是一頭牛……就算一頭犀牛,也能給放倒了!
至於說敵人序列九序列八什麼的……劍上塗的藥裡,有那麼三五種,專制劍仙序列八。師父交代的倉促,白爪爪也不懂那到底是什麼,扎她就完事了!
……
前排,張山翻看語文試卷,看得自己懷疑人生。
選擇題一道都不會做!
生僻字不認識,近義詞都忘了,語句排序沒感覺。後面的古詩詞,文言文,更是倆眼一抹黑,形同陌路。他翻到最後,看向作文題。
卻見本次作文的主題是,“道路”。
說起這個,張山倒有一些感觸。
他們修仙的途徑,不就是一條條道路?
只是這條路格外難走,絕大多數人,會很快停在半途。比如他,便被卡在序列九,沒什麼希望繼續走下去。
但這條路上,能走下去的,也都不是什麼普通人。
比如吳輕芸,她倒能走下去,可惜病態了。
比如陳安靜,她倒能走下去,可惜也是個變態,還揹負了巨大的罪孽!
張山思緒飄飛,想到小說裡常見的一句話,“修行本就是逆天之路……”,頓時覺得好有道理!
……
七零二考場。
白墨已經寫完作文,寫完最後一個感嘆號。
把筆放在旁邊,輕輕吹乾答題卡的墨跡。
神識去往七零一考場,觀察戰場。
陳安靜這廝,讓他心情很不好。
“媽的練個嗶劍,練就練吧,何苦非要牽扯普通人?
“人家監考老師和你不認不識沒仇沒怨,憑什麼摘人家的心?”
這章昨天就寫好了。。但是沒發,今天爬起來又大改了一下。主要是調整分鏡和畫面。希望大家能喜歡。
感謝四三四,習酒八達桶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