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牀上的輾轉反側,似乎每一次新的啓程背後接踵而至的就是新的災難。
外面的霓虹燈閃爍,無不在展示着黑夜特有的魅力,這是可以讓人忘卻悲傷與煩惱的地方,但是蘇北卻時刻不能有所放鬆。
罷了,不睡了。
掀開被子,蘇北赤腳來到客廳,這家公寓的佈置非常溫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家庭一樣,不同的是有許許多多的單獨房間,客廳與廚房則是公用的。
一進到客廳裡,蘇北就感覺到,這裡不僅僅有自己一個人。
難道就連一個清靜的晚上都不留給自己嗎?
果然,沙發上有個一個明顯的凹陷,上面還有一些人體殘留的溫度。
在蘇北發現他的片刻就消失在了這裡,也是有些本事的人。
不知道爲什麼,直覺告訴蘇北,那個人不是Amos。
在那位老者面前,可以看出,Amos非常聽從他的話,若是要追擊自己,當時無疑是最好的時刻,而不是追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裡,況且Amos與老者已經三年未見了,方纔已經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現在指不定在哪裡敘話呢。
這下有麻煩了。
才下了飛機不過幾個小時,已經惹上了一個麻煩,現在還有一個未知的**在等着自己去發掘,蘇北只想仰天長嘯,平平淡淡的生活對他來說怎麼就這麼難呢。
“人還在那兒嗎?”
“在。”
“好好保護着就是了。”
“是。”
女人精緻的貓眼石指甲劃過桌上的肖像,那是一幅紙張有些發黃的舊畫像,與其說是畫像,不如說是一種街頭速寫,就是那種街頭畫家賣藝,幾分鐘的速寫換一頓飽飯而已,看得出來行筆非常迅速,但是勾勒的卻異常精緻,看來畫工不錯。
“阿爸,我一定會找到你。”
紙張被小心捲起,放進了帶鎖的壁櫥內。
“小姐,Amos那邊還是沒有放棄,我們的人發現他們還在追蹤蘇北。”
“哦?”
女人的手指一頓,繼而緊緊攥成拳。
“跟我在歐洲爭地盤就算了,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竟然還像妄圖染指古武者?”
“小姐,Amos那邊最近舉動奇怪得很,不知道是不是集團內部……”
這一番話讓女人陷入了沉思,的確,近三年來,奧利集團似乎是安靜了許多,但那老頭子和他的寵兒Amos絕對不是那種性格,退出江湖也從沒聽說過,這一行,想要金盆洗手,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首先手裡的地盤和資源的交接必將會引起一場惡戰。
“還沒有查出什麼消息嗎?”
“奧利集團從上到下一切如常,只不過是對外不再拓展新的事務了,我們五年前安插的人手已經被Amos隨便找了個理由做掉了……”
“呵,看來我還真是小看了他!”
站在女人身後彙報情況的男人的額頭已經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死在這個辦公室的人不下少數,更是被大家戲稱爲整個歐洲死亡率最高的一塊地皮,他們輔佐的這位大小姐,秉持着家族的一貫行事作風,不中用的人留着就是浪費口糧,殺了還能少一筆開銷。
“給我好好盯着蘇北,要是他跑了,或者是被Amos那邊先下手,你知道後果。”
終於等到面前的女人發話,前來彙報的人忙不迭應着,快步退下去了。
厚重的木門被小心翼翼的關上,仍能聽到木門後的腳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像是有什麼猛獸追着一樣。
“我有這麼可怕嗎?”
厚重的眼線和眼影掩蓋下,女人澄澈的不摻一絲雜質的眼睛調皮的轉着,身旁的老管家搖着頭笑了。
“笑什麼呀?”
女人現在這幅面孔與方纔可以說是判若兩人,沒想到方纔還是冷臉到要殺人的樣子,這會兒又是一副活潑可愛的模樣了。
老管家像是見慣了這場景一般,一邊收拾着沙發上的衣物,一邊說道,“小姐若是這副樣子出現在大家面前,他們更會嚇得屁滾尿流的。”
“吳叔!”身後的女人嬌嗔道。
與其他這裡大胸大屁股的金髮妞兒不同,女人是一頭及腰的黑髮,瞳孔也是黑色的,身材則更像亞洲人,說白了就是比較扁平,沒啥前凸後翹的,但卻精通八國語言,在家族事務中說一不二,第一次殺人是在六歲那年,從小便知道自己是家族的繼承者,一切都爲了家族更好的發展而存在。
“吳叔,你見過阿爸嗎?”
“小姐,我們不該談論這個。”
老管家說完這句話,女人的神色很是失望,但又在意料之中。
“爲什麼?到底是爲什麼?我有權知道自己的生父到底是誰!母親已經不再管理家族事務了,現在我纔是掌權者!”
說完這話,又是一陣沉默。
“小姐,”老管家看起來是鼓足了勇氣,“其實當年……”
“鴛,該睡了吧。”聲音聽起來很是平和,但是內裡卻有極大的能量,否則怎麼會穿透沉重的木門到達兩人的耳朵內?
有時候會懷疑這房間裡是不是被母親裝了竊聽器?!
但是鳶尾很認真的查找過,根本沒有。
也是奇了怪了,每次自己問起關於阿爸的話題,不是被老管家拒絕談起,就是母親會突然出現。
老管家趕忙低頭去開門,“夫人,您來了……”
彷彿又回到了家族被眼前這個保養得當的女人支配的年代,不過也纔過去六年而已。
“吳叔,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催促小姐休息?家族的事務再忙也要注意身體,不是嗎?”女人的一記眼刀刮過,吳叔只恨不能抽一巴掌剛纔多嘴的自己。
“我知道了,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還請夫人饒恕。”老管家的腰深深的彎下去,心臟更是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阿媽!”輪到鳶尾不樂意了,“您幹嗎這麼兇啊,我是剛處理完公務,您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奧利集團奇怪得很,我在找人查呢!”
一邊挎着女人的手臂撒嬌,一邊趕緊給吳叔使眼色,一場浩劫纔好不容易避免。
“你呀,要是聽我的話跟帝國之子結婚,還用親自來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嗎?”鳶尾似乎料到了母親要提這件事情,趕忙捂住了耳朵。
“每次說你就知道捂耳朵,阿媽說的不對嗎?本來這些事情就該是男人忙的,家族上下提起自家大小姐都怕的打哆嗦,你看看你的形象!”
“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不這樣怎麼打理家族事務啊?又不是撒嬌賣萌就能掙錢的……我也不想每天畫的跟巫婆一樣啦!”
其實鳶尾大濃妝也很有一番風味,只是她爲了標榜自己的形象,常年穿黑色的衣服,首飾服飾更是沒有任何別的顏色,加上家族裡上上下下,除了母親和老管家根本沒有人敢直視大小姐,漸漸的,坊間就流傳着遊溫家族的主掌人是個蛇蠍女人的怪事……
而帝國之子雖然聽起來名字厲害,其實當年也只不過是鳶尾的童年玩伴,會被選爲帝國之子,也是因爲巫師的測算,鳶尾至今還記得那個小男孩被自己嚇哭的樣子。
“阿媽,您又不是當時沒在場,我只不過是處置了一下偷竊我珠寶的下人而已,他就嚇得尿褲子了,還弄髒了我最喜歡的地毯!我怎麼會嫁給一個膽小鬼啊?”
聽了這話,女人更是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六歲的孩子一起玩過家家,你突然拿起所謂的“玩具槍”來對着一個人一槍爆頭,讓誰看見不害怕啊?
“溟也不是那麼經不住事的孩子,當時人家也沒有心理準備啊,我看這些年他帝國之子就做的很不錯啊,主座巫師都誇他呢。”
鳶尾已經開始卸妝了,“好啦,知道啦,我會幫溟物色的,這就是我作爲朋友能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即使是家族的掌權人,鳶尾也逃不了被“催婚”的命運,古往今來,這似乎是一種定論,女人無論有多大的成就,最終也是要嫁人的。
以至於每次鳶尾被母親逼問的時候,都忍不住想要問一問,母親的愛人,也就是自己的阿爸,現在在哪裡?
鳶尾很早就開始參與家族事務了,所以對於父親的蹤跡,絕對不是一句“已經過世了”就可以勉強對付過去的,她記得非常清楚,家族典故上是這麼記載的。
“離家至今未歸,沉迷於古武秘術,被家族掌權者除名。”
這裡的掌權者當然不是鳶尾了,而是她的母親,宇涅。
“想什麼呢?阿媽跟你說話也當做沒聽見。”
“啊?”
鳶尾從思緒中抽離,繼續擠在手上卸妝液,其實她的皮膚天生膚若凝脂,又是一張娃娃臉,也就不怪當年溟會在看到她開槍殺人的時候嚇到尿褲子了,這明明就是一個洋娃娃,見過洋娃娃開槍殺人的嗎?
鏡子裡漸漸顯現出原本的面容,其實鳶尾也更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她喜歡色彩斑斕,喜歡自由,喜歡和平。
但是這些與她掌權人的身份本就背道而馳,幾百人的生死存亡榮辱富貴全部系在她一人的身上,人不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過活,但是當你背上了這輩子註定的責任與義務,一切就是無法回頭的,只能不停的催促自己向前走。
比起那些,改變自己的容貌又算什麼呢。
鳶尾一直以爲自己窮盡一生或許也無法再見阿爸一面,只是沒想到在三個月前,突然有了古武者的蹤跡,而自己還沒有找到完美的理由離開家族,這人卻送上門來了。
當然,如果背後沒有跟着Amos那個牛皮糖就更好了。
蘇北,是嗎?
“非常期待跟你見面。”鳶尾合上鏡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