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終於停靠在燕京高鐵站臺,承榆是三線小城市,需要從燕京轉乘長途汽車。本來給二子打電話是提前打個招呼,自己要去看望他們母子,可這小子聽說蘇北來了,生意撂下,直接開車來接他的蘇北哥。
剛走出車站,蘇北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看到了手裡舉着一塊“蘇北大哥”牌子的小夥。
“蘇北哥?”
蘇北放下包,雙手端着他肩膀重重的一拍,“行啊小子,幾年不見塊頭見長。”
“那是那是,哎,別愣着了,車在外頭,我媽聽說你要來,老太太連感冒都好了,現在在家正給你包餃子呢。”
二子主動拎起蘇北的包,拽着他胳膊朝着站外走去。他開得是一輛幾乎淘汰的桑塔納兩千。蘇北看他車飾上有個女孩兒的大頭貼,笑道:“談對象了?”
“嘿嘿,蘇北哥,弟弟我魅力還不算太差吧。”
兩人打着哈哈,不超過兩個小時,就來到承榆市,二子在市區邊上開了家五金用品店,爲了照顧母親方便,把老太太也從縣城接過來一起住。
本以爲一進家門是其樂融融的場面,可剛進院子,一個女孩兒紅着眼睛迎出來,看樣子是剛剛哭過:“二子,剛纔阿姨又暈過去一次,現在已經醒了,我讓她上醫院,她說什麼都不去,你趕緊去勸勸吧。”
蘇北從小就是孤兒,幾年前和柱子一起來他家過年的時候,就認了老太太當乾媽,還說要給自己介紹個媳婦。現在乾媽這個稱呼對蘇北來說非常的沉重,因爲她的親生兒子已經死在戰場上。
在獵鷹時期,因爲任務的保密關係,對戰隊成員與家屬的聯繫也是絕密的,甚至連對家庭的津貼都不能往家裡寄。
當蘇北再見到老太太的時候,眼淚有些轉圈兒,幾年的是時間,青年人的臉上或許只會多一份成熟,但是對於老人來說,歲月的痕跡無情的在她們的臉上刻上了烙印。
“媽,我來看您了。”蘇北噗通一聲跪在牀前,握着老太太枯樹枝似的手泣不成聲,這聲媽也是爲死去的柱子叫的。
老太太以前是縣城的語文老師,很慈祥和藹的長者,因爲工作的關係有很厲害的近視眼,欠着身子要坐起來,拉着蘇北說:“蘇北啊,你什麼時候到的,你看乾媽這個笨,還說要給你包餃子呢,結果身子骨老嘍,摔個跟頭都能暈過去,快起來,來讓媽看看變樣了沒有。”
二子在一旁也抹着眼淚,從櫃子上拿下一副老花鏡,給母親戴上。
在蘇北的主持下,一家人把這頓餃子吃完,臨近傍晚的時候,蘇北反覆勸說終於把老太太送進市裡最好的醫院,預約了一間安靜的私人病房,裡面還有專用的陪護護士。
等老太太睡下後,蘇北走出醫院大門,點了根菸遞給有些愁容的二子:“咱媽什麼病,不用瞞着我。”
當蘇北一搭老太太脈搏的時候,就知道這不是小病。
“腎有毛病,不過蘇北哥你放心,醫院那邊已經聯繫到合適的腎源,最遲這個月就能手術了。我一直瞞着媽沒告訴她……”
蘇北擺擺手,說:“她自己知道,你還不瞭解她嗎,越是不說出來,就越是把心病積壓在心裡。需要多少錢?”
“五……五十萬。”
蘇北點了點頭,就算五十億也得救。
“錢湊夠了嗎?”
“還差一點,不過這兩天我朋友那邊就給我打過來,沒事蘇北哥,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裡,我這麼多年社會也不是白混的。”
蘇北苦笑了一聲,怪不得看見二子時,總感覺他變了個人似的,原來是被社會磨沒了棱角,取而代之整個人變得處世圓滑一些,眼角眉梢多了一份對生活無奈的神情。
“我不操心誰操心,我手裡專業費有一大筆,你哥這兩年也給你存了不少娶媳婦的私房錢,這次我都給你帶回來了。”
“蘇北哥,真不用……”
“放屁!”蘇北突然回頭,嚴肅起來,“你親哥就是我親兄弟,你親媽那也是我乾媽,你不是我蘇北的兄弟嗎?”
二子沒想到蘇北這麼激動,他一個二十啷噹歲的小夥子,哪來的五十萬,他的五金店的店面也是租的,要是房子是自己的,逼急了還可以賣房給母親治病。
蘇北朝前走着,從兜裡拿出一張紅色的卡來,上面是獵鷹特種部隊的活動資金,沒有隊長批准任何人是不能動這筆錢的。可現在獵鷹也只剩下蘇北一個人,而這筆鉅額資金,蘇北從沒打算上交,用來作爲戰友家屬的撫卹金。
醫院和門市離得很近,說話間就走到衚衕口,還沒進去,院門打開倒是從裡面走出一男一女,女孩兒正是二子的女朋友,她叫喬豔芸,在縣城某家大商場賣服裝。
看到女朋友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的從自己家出來,直接鑽進馬路邊上的寶馬裡,二子忽然間就愣在原地,像是被一頭冷水澆滅的篝火堆一樣。
二子幾大步衝了上去,阻擋住即將關上車門的喬豔芸,眼睛噴火的看着她:“豔芸,他是誰?是不是你跟我說起過的服裝店老闆,爲什麼?”
“爲什麼?”喬豔芸冷笑了一聲:“我也想知道爲什麼,爲什麼別的女孩子能夠坐在空調房裡工作,我卻要站櫃檯;爲什麼人家的男朋友買車買房,而我卻還要爲省一頓午飯從家帶飯吃。這個破戒指我現在就還給你。”
喬豔芸從手指上將二子送給她的求婚戒指擼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別人的戒指都是鑽石的,最次也是金戒指,我的呢?幾十塊錢的合金品,我求你,你就放過我吧。”
“當初跟我好的時候,你也沒嫌我窮……”
“那你也沒說過五金店是你租賃的,阿姨還要做換腎手術!二子,拜託你現實一點,也替我考慮考慮,不管你怎麼想,我真的撐不住了。爲了幫你媽湊錢,我把我媽的銀行卡都給你偷出來,現在連家都不敢回。”
寶馬車裡的男人頻頻按喇叭催促喬豔芸上車,不屑而輕蔑的瞪了二子一眼。如果是年輕氣盛的二子,恐怕今天會出人命,但是現在他不能衝動,甚至連拘留所都不能再進去,他自己無所謂,媽媽還在醫院躺着。
看着這輛絕塵而去的狗男女,二子露出一個苦笑,身後一隻大手拍拍他的肩膀:“這種女人不值得生氣。”
二子苦笑看着蘇北:“蘇北哥,說實話,我真不生氣。我以前是個小混蛋,現在懂得珍惜了,懂得去愛一個人,我只是以爲我和她已經是那種能夠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伴侶,沒想到還是被現實給打敗了。”
“傻瓜,蘇北哥現在不用回部隊了,你以爲我這次只是單純的來看看你嗎,跟我去江海,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別的我不敢保證,無論是金錢還是美女還是地位,當你得到這些的時候,再回頭想想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你就知道什麼叫雲淡風輕了。哥哥送你一句話,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過去吧我陪你喝兩杯。”
蘇北讚歎二子真的變得成熟了,衝上去打寶馬男、或者罵背叛女友的男人,逞一時威風,揚三分鐘熱血,這種男人只是被當做笑柄的廢物。
被蘇北這一開解,二子好像也看透了許多,既然女友已經選擇自己的路,回頭是不可能的,兩人再也回不到從前,還何必追究她爲什麼出軌嗎。
兩人在五金店旁邊買了些燒烤,在院子裡擺上一張桌子,一輪金黃的月亮掛在天空中,這裡是北方,已經是初秋季節,天氣涼爽,微風徐徐。
“蘇北哥,你什麼時候專業的?電話裡沒聽明白,你在替人家當保鏢?”
蘇北跟他碰了下杯子,笑道:“算是吧。”
二子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失望:“蘇北哥,你這樣的男子漢爲什麼會做那種保安的事,反正你也沒家……呃,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北哈哈大笑道:“我小時候是沒家,現在不是有了嗎。”
頓了頓,蘇北說:“我結婚了,你嫂子是集團的董事長,所以咱們家不缺錢。更不需要再因爲一點錢去和別人低三下四,明白嗎。”
“結婚?天啊!真的嗎?”二子驚訝的看着蘇北,“有嫂子照片嗎?董事長?那豈不是比你的年齡要大,不行,我有點亂……”
蘇北微微一笑:“臭小子你想哪去了,以爲蘇北哥是吃軟飯的嗎?你嫂子的姐姐是我戰友,倆人一介紹撮合,老話怎麼說來着,王八瞅綠豆對上眼兒了唄。”
蘇北簡單的和他說了些和柳寒煙的故事,以及他這幾個月來在江海的發展狀況,最後話題落在老陳在承榆市的這個私生子頭上。
二子聽得目瞪口呆,感覺豪門遺囑這種事只會發生在肥皂電視劇裡,沒想到身邊就有這樣的例子。
“陳澤凱?他要是住在承榆市的話……”二子猛灌了一口啤酒,“蘇北哥你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幫你把這小子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