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嘉靖五彩瑞獸紋蓋罐,做工等方面都非常精美,屬於嘉靖五彩的代表器,市場價值不菲,哪怕私下交易,賣個四五百萬也不成問題,因此,預支五十萬雖然不合盛宇的規章制度,但細究起來到沒多少問題。
但這一切都是在瓷器沒有問題的情況下,東西有問題,那就有些麻煩了。而且要是這件事情傳出去,對盛宇的聲譽也有一定的損失。堂堂拍賣公司,居然被人薅了羊毛,業內人士聽了估計要笑掉大牙。
於是,赫興言連忙聯繫了彭大鬍子和諸老,兩人得知此後,也都非常驚訝,紛紛表示馬上就趕過來。
正在赫興言打電話的時候,彭國棟來到趙琦跟前,客氣地說道:“趙老師,剛纔我跟王老師通過電話,他也想讓你幫忙看看。”
趙琦對彭國棟的鍥而不捨感到詫異,他乾脆就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爲什麼要讓他鑑定?
彭國棟很和氣地解釋了原因,原來他跟蘇良才的關係不錯,前段時間,去滬上拜訪過蘇良才,期間提起了趙琦,蘇良纔對趙琦的書法水平大爲讚賞,還讓彭國棟欣賞了之前趙琦留下的字。彭國棟見了之後也大爲驚歎,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天,正好有一幅軼名的行書作品彭國棟鑑定,他一時不能決斷,又正好遇到趙琦,所以纔想着請趙琦幫忙。
得知是這麼回事,趙琦也就笑着答應下來。
正好彭大鬍子他們還要一會再到,倆人便先去鑑定那幅書法作品。
這幅書法爲行書李白《送楊山人歸嵩山》,保存的確實不好,卷軸上蟲眼、黴斑多見,底部還被人撕掉了一塊,正好把落款給撕掉了,差點就破壞了正文。
趙琦仔細觀察,先看了紙張和裝裱,再一個個字看過去,片刻後,他有了決斷:“彭老師,你的判斷是哪位作者?”
彭國棟回道:“我認爲以字的整體風格來判斷,作者是鄭板橋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它並不是原裝老裱,紙張看起來也有些問題,我不能肯定。”
彭國的這個觀點,趙琦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因爲鄭板橋的書法特徵太過明顯了。
鄭板橋早年習書歐陽詢,練就了非常紮實的基本功。後摒棄了時代盛行的館閣體的俗與媚,奪得了世人口中的怪,“六分半書”自成一家,以漢八分雜入楷、行、草,獨創的“板橋體”古意濃厚,又能與他的繪畫融爲一體,堪稱一絕。
很多書法愛好者十分喜愛鄭板橋的書法,有的人甚至幾十年模仿鄭板橋這種怪異的書法風格。但成功者一個也沒有。
因此,只要有些鑑賞水平的書法愛好者,不難分辨鄭板橋書法的真僞。
不過,眼前這幅書法的鑑定難點並不在書法本身。
趙琦先說了自己的判斷:“這幅書法我認爲是他晚年的書法作品,有着鮮明的板橋特徵。結體左低右高,字形內斂,用筆疏朗豪放,線條遒勁有力,枯溼濃淡一氣呵成,氣韻極佳。扁、瘦、方、圓相得益彰,穿插錯落有致,極具繪畫般的節奏與律動,是一件極具靈性的佳作。
那麼,爲什麼它不是原裝老裱,另外紙張摸起來也有問題呢?我的判斷是,有人做了揭二層的緣故,這一點,從作品紙張有些地方厚,有些地方薄,以及人工痕跡比較明顯等一些特徵,可以看得出來。”
揭二層這門工藝聽着簡單,但通過理論和實踐經驗的總結說明,厚薄不同的宣紙的作品,“揭二層”的最終結果是不同的,嚴重的會損壞原作。因此,對“揭二層”的書畫作品要進行實體分析、研究,最後才做出決定。
而這幅作品的原主很可能是因爲聽說了揭二層這門作僞手藝,起了貪念,於是對這幅作品動起了手腳,結果失敗了,對作品造成了一定的損傷。
彭國棟想了想,又觀察了一番,認爲趙琦所說確實有道理,對趙琦大加稱讚。
趙琦謙虛地笑了笑。
接下來,兩人又探討了一些書法方面的話題,趙琦的博學又讓彭國棟非常佩服,難怪蘇良纔會那麼稱讚趙琦,他的水平確實實至名歸。
彭大鬍子先到公司,到了之後,就心急火燎地找到趙琦,詢問是怎麼回事。
彭大鬍子的態度,讓趙琦頗爲詫異,最多不過損失五十萬而已,彭大鬍子幹嘛這麼緊張?彭大鬍子不主動說,他也不方面多問,便說道:“要不等魯老來了,一起說?”
彭大鬍子也意識到自己太心急了,剋制了一下情緒,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大家又等了兩三分鐘,諸老就到了。
見人都到齊了,趙琦向諸老看去,諸老說:“你儘管說,看錯了就要立正捱打,我這張老臉沒什麼好顧及的。”
“那我講講這件嘉靖五彩的問題,有什麼不對之處,還請您老斧正。”
趙琦客氣了一番,接着說道:“我發現的問題一共有兩處,一是紋飾,衆所周知,嘉靖時期紋飾採用雙線勾勒填色***廓線條較硬,如用硬筆所繪,由於早期回青料暈散現象嚴重,青花填色往往溢出線外。
這一時期器物紋飾畫風稚拙,如孩童所繪一般;紋飾已趨繁縟,畫面缺乏層次;人物、動物、植物常常比例失調,嬰戲紋中的孩童頭大如鬥;麒麟瑞獸老態龍鍾。然而,這件瓷器乍看沒有問題,細看卻能發現,有些地方意外的規整,有些不太符合使用回青料的特徵。”
說話時,趙琦指出了他認爲有問題的地方,接着又說道:“嘉靖五彩之中,有個比較重要卻常常被人忽略的色彩,那就是紫色,豔麗的紫色通常用作于山石和樹幹的紋飾。但這抹紫色在整體呈中還是或有或無,圖案用筆可以說細緻,但是細膩程度卻有待加強。
而這件瓷器上的紫色,卻超出了嘉靖時期的技術特點,以當時的水平,應該是做不到這麼細膩的。”
諸老拿着放大鏡,仔細地看着趙琦指出問題的地方,片刻後,他嘆了一口氣:“是我錯了,那五十萬就算我的吧。”
彭大鬍子急忙說道:“諸老,無規矩不成方圓,咱們按公司的規章制度辦事,您這樣,讓其他人就不好做了。”
鑑定古玩,誰都不能保證,自己一定沒有出錯的時候,就像趙琦,如果不是他這兩個多月,在陶述那裡接觸了許多瓷器方面的知識,他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看出這兩處問題。
作爲拍賣公司,自然也會考慮這方面的問題,不能說,一但出錯,把損失都讓員工來承受,如果這麼做,還有幾個人敢外出徵集?
當然,出了錯肯定也是要受到懲罰的,輕重與否,按照不同情況劃分。像這件嘉靖五彩,雖然是諸老最終決定,但並不只是他的問題,比如說,提前支取,顯然不符合公司的規定,是由彭大鬍子拍板的,這一板子肯定要打在他的身上。
既然確定了東西有問題,自然要聯繫賣家,然而,赫興言打了電話,卻發現對方的電話已經停機了,至於是欠費了還是其他原因導致的,不得而知。
但現在東西有問題,電話停機這個問題的出現,更讓大家覺得對方是騙子。
於是,彭大鬍子立馬派人去賣主家看看,人是不是還在。
這個問題先放到一邊,另外一件趙琦認爲有問題的瓷器,到沒有發生波瀾,諸老看過之後,認爲只是工藝缺陷,相當於是不太嚴重的次品,趙琦和諸老探討了一會,認爲諸老的看法是正確的,畢竟趙琦不是神仙,不可能面面俱到,他的學識和眼力也是隨着時間慢慢增長的。
彭大鬍子看到天色晚了,邀請大家吃晚飯,大家都答應了,期間諸老跟趙琦做了不少交流,雙方都收穫良多。
晚飯後,彭大鬍子讓人把諸老送回去,把趙琦叫到身邊:“老弟,這次老哥我可能又有麻煩啦!”
“怎麼回事?”趙琦之前就注意到,彭大鬍子一直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應該跟嘉靖五彩的賣主有關。
彭大鬍子苦笑道:“相信你應該奇怪,我怎麼答應對方預支五十萬,其實是他手裡還有一件瓷器,被我便宜買下來,送給一位長輩了。也怪我馬虎,那件沒有讓諸老鑑定,現在看來,很可能也有問題!”
這番話並沒有出乎趙琦所料,至於說長輩誰,他就不猜了,他說:“這事應該不難解決吧,如果確定有問題,大不了陪錢,或者換一件類似的不就行了?”
“關鍵他非常喜歡那件瓷器,爲此,還幫我辦了一件事情,如果他知道東西有問題,肯定會怪罪到我頭上的。”彭大鬍子一臉的懊惱,早知道就不送了。
一旦涉及到感情因素,確實有些麻煩了,指出來吧,對方覺得膈應,如果不指出來,被他知道了,彭大鬍子更加會倒黴。
彭大鬍子又說道:“關鍵我現在擔心這是有人給我設局,我那位長輩是在一位朋友那,看見過類似的東西,一直念念不忘,這件事情很可能並不止我一個人知道。”
趙琦也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小,他想了想,說道:“那隻能快刀斬亂麻了,趁着還沒事發,把事情揭出來。”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想請你幫個忙。”
“你說。”
“我想請你幫忙引薦一下你的大伯,他跟我那位長輩關係不錯,由他居中說話,我也好少受點數落。”
趙琦多少有些意外,原本他還以爲彭大鬍子想讓他找一件類似的東西,卻沒想到是這個請求。不過再一想,也很正常,彭大鬍子要找類似的東西,路子多的是,不需要這麼鄭重地找他。
如果彭大鬍子以前沒搞過什麼歪門邪道,趙琦到也可以把這件事情應承下來,但彭大鬍子還有一層灰色的身份,他就有些猶豫了。
彭大鬍子也知道趙琦的顧慮,又說:“你放心,你只要幫我引薦就行了,其他事情一概不用你管。”
趙琦考慮了一下,說要打個電話,隨即走到一邊,跟堂哥趙志新打了電話。趙志新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後,讓趙琦稍等片刻,過了一會,讓趙琦把手機給彭大鬍子。
片刻後,趙琦從彭大鬍子手裡接過手機,趙志新告訴趙琦,讓趙琦明天帶彭大鬍子去趙偉嶺家,又聊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趙琦收起手機,見彭大鬍子表情放鬆了一些,他跟彭大鬍子約好時間,就請了代駕,送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