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341米,又來敵軍?
看她雙眼染上血氣,扎布日騎在馬背上的身軀微微一僵。
那樣子,似乎有點猶豫。
“墨九,你真要逼我動手?”拖長着粗嗓門,扎布日掌心扶一下腰間的刀,摩挲着,分明有些不確定。沉吟一瞬,他又拿爍爍的眸,望向墨九那一些物資,勸解道:“布爾德可不比別處,這裡混亂的很。就算我不搶你,也有別人……何必呢?”
墨九冷笑。
“你我都不怕,還怕別人?別人可和我不熟,我不會這麼留面子。”
這個回答簡直絕了。
又捧了扎布日,又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他尷尬一下,“你也看出來了,我的兵馬比你多無數倍,你不是我的對手。說到底,我只爲求財,也不想要你們的命,何必讓大家難堪呢?和氣生財不是你們中原人的信條嗎?”
“呵!”
墨九笑了,下巴擡高,姿勢極是傲慢。
“扎布日大王是不瞭解我墨九。要我的財,比要我的命,更容易得罪我。”
“哈哈哈!”扎布日被她的話逗笑了,細思一下,他皺眉,“既然鉅子這麼看重錢財,那不如各自退讓一步。三分之一,我們只要三分之一如何?”
居然服軟了?
見他這般,墨九也莞爾一笑。
“扎布日大王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也就不敢相瞞了。若在平時,你來我興隆山,這些物資算什麼?我墨九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財。莫說這裡的三分之一,十倍給你又如何?”
看扎布日聽得眼睛都亮了,她卻微笑着抿抿脣,嘆息一聲。
“但今時今地,相信扎布日大王也看見了。知哈拉和林的戰事迫在眉睫,我這批物資干係着無數人的性命,干係着戰爭的勝負,也干係着我墨九自己的幸福,莫說三分之一,一毛我也不會拔出來給你!”
最後幾個字,她聲音鏗鏘,有力而堅定。
聽得扎布日和那些將士,以及周圍圍觀的百姓都怔住了。
如果一個男人這樣說,效果沒那麼驚人。
可墨九是一個女人。
一個騎在馬上,個子不壯,氣勢卻比男兒更壯的女人。
扎布日沉默半晌,看墨九不肯退步,終於慢慢拔了刀。
話都已經出口了,他這個時候不會認慫,也不能認慫。
“鏗”地金鐵聲裡,他冷冷一哼。
“你既不肯相商,那我們就各憑本事吧!”
刀一揮,他一馬當先,沉聲大喝。
“兄弟們!上——”
一羣北勐大兵騎着馬狂躁地衝了過來,而墨家弟子在墨九與扎布日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閒着,早就已經拉開了陣勢。這個時候,聽扎布日吼聲如雷,墨九的手也高高揚了起來。
“殺!”
一個字,飽含血腥。
“殺!”
“殺啊!”
雙方人馬隔得很近,周圍又有很多百姓,在這一點上,擅長火器攻擊的墨家比較吃虧。不過墨家弟子這些年來潛心學武習陣,大大小小的場面也算見過不少,打仗的經驗雖然不如扎布日來得老道,但殺人的本事,卻一點不比他們弱。
街道就這麼寬,一殺起來,百姓紛紛閃避奔逃。
攤子掀翻了,蔬菜水果竹筐板子,散落一地,狼藉不堪。
人羣的尖叫聲,馬嘶聲,從街頭一直傳到街尾,響徹了高遠的蒼穹。
在墨九的指揮下,曹元帶着一羣武藝高強的墨家弟子頂在最前面,堵住紮布日發瘋般的進攻,而她自己卻領着後方的墨家弟子向外面退去——只有在更寬敞的地方,離開了百姓,拉開了距離,他們才能發揮火器上的強大優勢。
他們速度很快,一直往城外退去。
曹元那一羣人,也觀察着局勢,邊打邊退。
扎布日步步緊跟,可他兵馬多,街口卻窄,一時半會他也沒別的辦法。
兩批人馬,這麼打打殺殺着,墨九等人終於離開了布爾德的城鎮。
明面上看,扎布日佔了上風,把墨家逼得節節後退。
可到了城外,墨九威風凜凜的大炮架上,形勢就不一樣了。
“砰”一聲!
她騎在馬上,舉着火銃開了第一槍。
得了她命令,曹元等弟子不待言語,紛紛縱馬往後退。可扎布日也不傻,從他們的佈局上,他就已經明白了墨九的意圖。冷哼一身,他領着人緊緊隨上來,纏着曹元那一批人就不撒手,口中高呼。
“不要讓他們脫單,殺上去!”
“墨九,你想使火器,沒門!老子偏不給你機會!哈哈!”
眼看雙方膠着的厲害,墨九也傷腦筋。
在敵人瘋狂拼刺刀的時候,尼瑪她怎麼放大炮啊?
“砰砰!”
她又連續發了兩槍,正準備讓弟子們布好陣勢,一面接應曹元,一面阻止扎布日那條瘋狗衝上來混戰,突然聽到東面依稀有馬蹄的聲音傳來。
來人數量不少,馬蹄嘚嘚如狂浪捲過,呼嘯而來,速度也很快。
她伸長脖子望去——
此時正值黃昏,天色有些黯然。
她瞧不清到底是什麼人,卻可以感覺到那是一羣訓練有素的正規軍。
會是誰的人?
正如扎布日所言,布爾德確實混亂,各方的人馬都有,該不會一批敵人還沒打退,又來了一批聞到肉香想來分食的敵人吧?
“大家做好準備!”她聲音冷冷地命令,“如果是敵人,不等他們靠近,就放火炮!”
“弟子領命!”
“我墨九敢走布爾德,就沒想過怕字怎麼寫!”
“鉅子威武!”
墨家弟子們大聲喝道,聲音整齊有力。
大不了一拼,這就是最壞的結果!
墨九從來不怕事,她的勇氣與力量,也是墨家弟子的精神支柱。看她這樣,大家也信心倍增,心裡一樣都是那句話——大不了就是拼命。他們有這麼強大的火器,難道會坐以待斃?就算自己討不了好,也不能讓敵人得逞。
廝吼聲不斷,墨九的樣子冷靜而從容。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裡多麼的忐忑不安。
這樣多的物資,她萬萬不能失手——
蕭六郎還等着她呢?
一手抓住繮繩,一手握緊火銃,她由着馬兒在原地焦灼地打了一個轉,目光死死盯着那一批來路不明的兵馬方向——
那批兵馬狂奔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近得依稀看得見旌旗在搖曳擺動。
她看不清高揚飛舞的旌旗上面到底寫的什麼字,握住火銃的手,不免有些汗溼。
“大家準備,瞄準目標!”她冷靜地下達着命令,“一旦有情況,先下手爲強!”
“是。”
一從弟子與她一樣,屏氣凝神地等待着,等待着敵人的靠近。
“鉅子!快看!”
正在這緊張的時候,她背後的幾個弟子突然驚喜地大聲叫了起來。
“是蕭王的人!是蕭軍來了。”
“是,確實是蕭王的人!”
“蕭王來接應咱們了!”
“來了,來了!鉅子,他們終於來了!”
這些天,他們從既定的路線過來,一直在盼着蕭乾的接應。可從漠南盼到漠北,一直沒有等到人。墨九知道蕭乾要準備哈拉和林的總攻,肯定忙得不可開交。而且,路途這樣遙遠,等她的人到達漠北,告訴他這個消息,他再派兵來接,時間本來就很漫長。
在漠南,她盼過。
在狼羣來的時候,她盼過。
在陰山,她也盼過。
可在布爾德與扎布日殺上的時候,她卻來不及盼。
沒有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的人來得這麼合適。
思忖間,上萬騎兵倏忽到了。
“鉅子!自己人!莫殺!”
那邊的人,在拼命地大喊,朝他們揮手。
“鉅子!是他們,是他們。”
墨家弟子也在喊,似乎在叫她迴應。
墨九雙眼半闔着,心裡怦怦亂跳,有一些莫名的緊張。
一批一批蕭軍涌上來,奔在最前面的人,已經衝入了墨家的戰場。
墨九弦着的心,已經落下去。
舉着火銃,她慢吞吞上前幾步,面對蕭軍大喊。
“不知蕭軍領兵的是哪一位將軍?”
原本她是爲了對人說一聲感謝,可對面卻沒有人回答。
只有一騎如同閃電般從騎兵隊伍中衝了過來。如電、如雷,他速度極快,冰冷的甲冑閃着質感的寒光,高舉的劍身幽寒而刺骨,身後的披風高揚着,帶着凜然的冷意,渾身上下似乎都散發着一種強大的震懾力,瞬間將空間凍結住了。
是的,凍住了。
墨九聽不到喊殺聲,也看不見別的人。
她的眼裡只有那個騎馬飛奔向她的男人。
猿臂蜂腰,野性雄壯,立體的五官棱角分明,高鼻、深目、薄脣,黝黑的皮膚……這張臉,仿若上蒼用最爲精細的一隻工筆雕塑而成,踏着戰爭的風雲而來,他出奇的俊美,出奇的高貴,也出奇的讓墨九意外——
蕭六郎!
這是蕭六郎?!
三年不見,他的臉……怎會這樣了?
與以前一樣的俊美,卻又於以前不同。
經三年風霜,他被洗禮成了一個更加富有男人味的人。
似乎變得……更加威風了?!
墨九的腦子裡亂糟糟的,一片空白。
搜遍腦子,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他。
搜遍腦子,也想不出與他見面該說的話。
一直等到那個男人的馬到了她的面前,而他深邃的黑眸,貪婪地盯住了她。
“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