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宋軍的損失很小,慶元城的軍民甚至大部分都不知道江面上的戰鬥,犧牲的人當中,官職最大的是慶元市舶司監督潘方。
潘方其實是一等一的忠義之人,素來主管慶元海貿事務,直接受朝廷委任,本與慶元官府互不統屬。不久前喜聞忠勝軍守住了慶元城,便主動前去襄助。這次能順利徵集到商船、民船數千艘,多賴他盡心竭力奔走聯絡。
但想要把三十萬軍民運送出海,僅僅有船是不夠的,因爲甬江的出海口已經被哈喇斛的大軍佔據了。而張鏑的水師主力一直都停留在昌國,包括張鏑留下的數十艘炮艦及貿易部在北線的大部分武裝商船,還有流求、澎湖、泉州抽調來的支援船隊,以貿易部部長葉繼親自負責組織。隨船的是留守中興社的二千正兵和緊急調集的八千流求材勇,由兵部部長徐奎統領。
相比之下,慶元三江口的水上力量卻很薄弱,確切的說,是一艘戰船都沒有。臨時徵集組建的移民船隊中都是些民船、商船,並不利於攻戰。而且六千忠勝軍全都分散開組織民衆去了,沒辦法形成合力兼顧作戰。軍隊帶着大量百姓是件很麻煩的事情,打起仗來必然投鼠忌器、顧此失彼。上千艘船隻裝載着數十萬百姓,如若與元軍水師接仗,難免造成大量死傷。張鏑不可能用裝滿百姓的移民船去打仗,必須將移民船隊和戰船主力隔離開來,移民船隊只管載人,戰船部隊只管打仗,殲滅了敵人之後再會合出海。
苦思之下,張鏑想出了這麼個鐵索攔江的歪點子。既能將移民船隊安全的與敵人隔絕開來,又可將元軍水師擠在自設的狹窄防線之上壓着打。但哈喇斛可不會有商有量,又不會主動按着自己的心思來,必須要有人去誘導他才行,潘方的身份剛好適合,他是慶元的舊官,又管着港口市舶司,比較容易取得敵人的信任。這是個九死一生的活計,潘方卻沒說二話就答應下來了,他早就做好了以身殉節的準備,水戰之時沒找到機會撤離,後來果被哈喇斛殘忍殺害。
張鏑利用元軍細作那裡拷問出的聯絡方式,給了潘方一份蓋有暗戳的憑信,打消了哈喇斛的疑慮。潘方又故意誇大了慶元宋軍的實力,使其感到危急,接着獻出了“鐵索攔江”這麼個餿主意。很多餿主意乍一聽去都似乎很有道理,要到實行起來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歷史上那麼多試圖靠幾條鐵索擋住敵軍的人全都失敗了,鐵索是死的,當然擋不住活的人。哈喇斛不瞭解這些,被潘方說動,憑直覺認爲這計策可用,因爲就算鐵索防線擋不住宋軍,防線後的船隊還可以繼續阻擋,對自己而言也沒多大損失。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幾道鐵索壓根不是用來攔截宋軍的,而是用來攔截他自己的。
按照事先約定,張鏑安排的戰船隊伍於三月九日夜晚準時抵達甬江江口,數十艘千料以上的炮船佈下落網,二百多艘海鰍、蒙衝則靈活的闖入元軍船隊之中。一陣橫衝直撞後,慌不擇路的元軍船隊都被驅趕向海口,被以逸待勞的數十艘炮船飽和式狂轟濫炸一番,遭受了滅頂之災。
甬江窄處不過半里多,慶元城內的宋人想要在這麼窄的江面上動用上千艘船隻運載幾十萬軍民出海,別說有人阻擋,自己都要排隊堵起來。對此,哈喇斛最好的計策就是不用計策,在出海口嚴陣以待,完全有辦法將宋人軍民混雜的船隊攪得天翻地覆。但哈喇斛卻被潘方的危言聳聽唬住了,畫蛇添足在江上橫列了三道防線,還把水師全都開進了江口列陣,自己放棄了機動性。
當然,最主要的是哈喇斛只顧着封堵甬江,防備慶元來的宋軍,卻萬萬沒想到從海面上會冒出那麼多無敵的炮船。防禦技能都加在了前面,屁股卻露出了空門,正好讓人狠狠的一戳,一擊致命。
張鏑調集到昌國的戰船有三百多艘,包括數十艘千料炮船,小船上也裝備了盞口銃和少量碗口銃,最小的蒙衝則配備了火油唧筒,相當於水上的“猛火油櫃”。另外還有數十名“水鬼”,有潛入水下鑿穿船底的好本事。人、船、武器都堪稱犀利,在同等規模下難有敵手,本就算不上一流的元軍水師就算人多船多也只有捱打的份。
元軍的水師原本駐於定海(今鎮海)海口,若直接攻打很可能會四散開來,就算取勝也不能全殲。如果等慶元的移民船隊出來又追上來咬上幾口,那將是很大的隱患。這回送給元軍的“鐵索攔江”計又很好的解決了這個問題,哈喇斛聽從潘方的計策將船隊前移了數裡,集中到了三道防線後面,這就給了個一鍋端的機會,倒是省了四處追擊的麻煩。
天亮後,張鏑收到了江面肅清的報告。東路元軍水上主力全滅,一半船隻被擊沉擊毀,另一半被俘獲,僥倖逃回定海的寥寥可數,加上守寨、巡邏的船隻也只殘餘不到一百,窩在港口再不敢露頭。剩下那三道攔江鐵索失去了防禦,則毫不費力的被拆毀斬斷。
慶元城中準備了一整夜的三十萬移民在忠勝軍的組織下,各按坊、街、市順序排列,以百人爲單位組織上船。昌國來的戰船則在海口、江面來回巡弋,接下來的幾天再未見元軍一兵一卒前來阻攔。因爲西路的唆都在城下折損了三成兵力,已然喪膽,對宋軍虛虛實實的戰術捉摸不透,眼睜睜看着慶元城大張旗鼓的行動,愣是沒有派兵追擊。東路的水師更糟糕,乾脆連主將哈喇斛都摺進去了,關鍵還丟了大部分的船隻,不僅不敢追,更是沒能力追擊了。
三百多戰船與數千艘移民船隊在甬江出海口會師,一同向南,浩浩蕩蕩的往流求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