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仰起頭,很認真地看着她:“陛下,我也能夠學會嗎?”
她很肯定地點點頭:“一定能。”
少年大喜:“以後我真的可以自由飛翔?”
“一定能!”
“謝謝陛下。”
她微微一笑,對少年點點頭,然後看着臺下:“我要你們學會飛翔,本質上是爲了讓你們學會強大,學會向大神一樣思考,比如現在,你們再也不要下跪。你們記住了,以後的任何聚會,無論是社日還是朝會,你們都不需要下跪!動輒下跪,是一種很壞的習慣!以前的統治者也好,大神也罷,他們讓你們動輒跪拜在地上,本質上是爲了讓大家更好的臣服,更好的被他們所奴役。可現在起,你們記住,炎黃帝國從此刻起廢黜動輒下跪的習俗,你們都該站起來,高高地站起來……像一個人一樣永遠地站立起來……”
臺下,忽然掌聲如雷。
也不知是誰領頭,忽然就這麼掌聲雷動了。
掌聲,經久不息。
初蕾站在臺上,靜靜地聽着這如雷的掌聲。
她臉上帶着微笑,偶爾看向夕陽。
本來,她是不想這麼激進的,她深知地球人太長時間處於原始落後狀態,各種奴性已經深入骨髓,要提升他們的思想,唯有先充沛大家的物質。可是,她預感到自己已經時日無多,也許,等不到全球物質大充沛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思想的啓蒙,總不能萬事俱備時纔開始。
她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日,提起告訴大家,至少,要讓衆人明白,人類,其實是可以站起來的。
儘管很倉促,甚至很粗淺,但是,她想,先做一點,總比一點不做的好。
臺下百姓,一直看着她。
此時,他們忽然覺得,她就是神。
她已經是神了。
並不因爲女王在他們面前顯示的這番奇蹟和能力,而是因爲她的一番話:女王說,我不許你們再跪着,我要讓你們站起來。
在過去的千百年來,無論是多麼經驗豐富的老人,也從未聽過這樣振聾發聵的語言。
他們想,女王分明不是一般人,而是真正的神。
是神纔會這樣吧?
秋社的高峰,是祭祀上天。
那是整個社日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爲了感謝上天恩賜的風調雨順,當所有的飯菜熟了,牛羊肉熟了,第一個工序便是要祭拜上蒼,祭拜之後,衆人方纔能大吃大喝。
此時,所有煮好的五穀面飯以及整隻的肥美烤牛犢、烤羊羔已經陳列在祭祀臺上,祈禱的香火也已經點燃。
肉香伴隨着煙火的香味嫋嫋地飄上天空,直衝雲霄,供上蒼享用。
鳧風初蕾也已經站在了高臺上,準備宣讀祭文,率領百姓暢飲一杯真正的糧食美酒。
她剛剛拿起祭文,尚未開口,內心忽然一顫,但覺四肢百骸就像遭到了電擊似的,尤其是腦袋上,彷彿同時有一百個的響雷轟擊在頭上,疼得幾乎當即就翻滾在地。
敵人,又來了!
敵人居然在這個節骨眼趕來了。
她默然閉了閉眼,企圖讓自己鎮定下來,而且絕對不能在這麼重要的場合露怯——畢竟,臺下站着幾乎九黎全部的文臣武將,以及數以十萬計的百姓。
要是他們親眼目睹了自己病毒發作的可怕樣子,還成何體統?
萬萬不成。
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必須壓制住病毒,順利完成這場祭祀。
她立即便開始宣讀祭文,可是,那病毒就像算好了時間似的,非要讓她在這個萬衆矚目的場合爆發,祭文並不長,可是,每一句之後,便如刀子伸進了心臟,開始一刀一刀地切割五臟六腑。
你看不到的血液,正在周身慢慢地流逝。
耳邊,竟傳來隱隱的聲音,不男不女,不陰不陽,充滿嘲諷,那麼熟悉。
“小賤人,你以爲你一輩子就能呼風喚雨了嗎?你以爲你真的可以坐穩萬王之王的寶座了?”
“哈哈,可笑你真是不自量,你不但自己狂妄自大,你居然還煽動那些牛羊般的人類造反?你讓他們從此站起來?他們有什麼資格站起來?他們有什麼資格像大神那樣活着?哈哈,你倒真是敢說,你讓人類的理想變成星辰大海,如果星辰大海歸你們了,那還有神什麼事?”
“你不肯讓百姓跪着是吧?那我偏偏要讓你跪着,我要讓你永永遠遠跪着……”
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迫來。
初蕾雙腿一軟,竟然覺得自己渾身失去了力氣一般,眼看就要支撐不住倒下去了。
她剛剛纔提倡百姓站起來,現在自己卻跪下去,成何體統?
她咬緊牙關,生生地站着。
“嘖嘖嘖,你這小賤人還真有兩下子嘛。不過,你想不跪就不跪?哈哈,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今天不但要讓你跪下,還要讓你變成一隻人臉大蜘蛛,然後,千秋萬載地跪在這九黎廣場的最上方,讓天下人都知道,凡人切不可傲慢自大,否則,你就是下場……”
那是殺雞駭猴。
那更是公報私仇。
更主要的是,敵人很可能真的說到做到。
初蕾知道敵人是刻意搗亂,要讓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異變,到時候,若是全天下人目睹自己成爲一隻可怕的人臉蜘蛛,敵人就徹底贏了。
她乾脆不理不睬,任憑千刀萬剮似的痛楚襲來也一流水地把祭文堅持唸完。
可是,那神秘的聲音卻開始加速:“呵,小賤人,你以爲你能抵抗得了嗎?等着瞧吧,你馬上就要變成黑蜘蛛了……咯咯,當初有熊山林變成青草蛇還神不知鬼不覺,可這一次,你要是變成了人臉蜘蛛,你猜會不會把整個九黎的百姓都給活活嚇死?”
敵人,是故意的。
敵人故意選擇了這個時段。
登基大典上,萬神站在觀星臺旁圍觀,她不敢下手,但現在,觀星臺已經關閉,她自然就肆無忌憚了。
而且,她之所以這樣急於出手,很可能是那什麼D病毒已經到最後關頭,縱然身份暴露,可能她也已經不在乎了。
初蕾也集中了念頭,無聲無息:我知道你是誰!青元夫人,你就不必裝神弄鬼了!我知道是你。
“咯……你知道是我又能如何?小賤人,你能奈何我?你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等着自己變成一隻人臉黑蜘蛛……嘖嘖嘖,等這張如花似玉的小臉忽然變成了醜陋的人臉黑蜘蛛,你猜猜你的仰慕者們會怎樣?你猜猜白衣天尊看了你會不會作嘔?”
別說變成人臉蜘蛛了,哪怕她稍稍露出一些幻形都不行,那必將極大地震懾九黎的百姓,從此爲女王的名聲蒙上令人恐怖的陰影。
初蕾和暗中的敵人無聲爭辯,卻渾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停下了念祭文。
衆人都覺得有點奇怪,爲何女王念着念着就停下來了?
只見女王一直死死盯着手裡的祭文,就好像忽然發怔了似的。
小狼王急了,心道,該不會是鳧風初蕾念着念着就不認識字了念不下去了吧?可是,這怎麼可能?這祭文雖然出自幕僚之手,但是,堂堂女王怎麼可能不認識字了?
他大聲咳嗽,可女王卻充耳不聞,還是低頭死死盯着祭文。
旁邊的委蛇也急了,脖子伸出,想開口提醒少主,可是,衆目睽睽之下,哪裡開得了口?
白志藝等人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依舊在吃喝暢飲,但見小狼王忽然色變,也順着他的目光,只見新王站在原地,默然看着手裡的祭文,此外,並無任何異狀。
他們也和小狼王一樣,心道,莫非新王不認識下面的字,念不出來了?
就在這時候,大熊貓一聲嗷叫。
這叫聲不大不小,卻直衝耳門。
鳧風初蕾如夢初醒,三下五除二便唸完了祭文,然後,吩咐祭祀的歌舞表演開始,便轉身下臺。
暗中的敵人見原本已經迷惑了鳧風初蕾,只要再堅持片刻,鳧風初蕾縱然不異變,也會在臺上露出極大的馬腳,沒想到大熊貓一聲嗷叫,便將她驚醒,不由得勃然大怒,大罵一聲:“這蠢熊怎麼還沒死?”
歌舞表演已經開始,鳧風初蕾已經走到半路,她急於離開這個地方,最好是馬上躲進九黎碉樓。
可是,敵人來者不善,縱然未能讓她在臺上變異,也絕不允許她走出九黎廣場,所以,她走到中途,渾身竟然沒有絲毫力氣,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表面上看起來,她面帶微笑,好像在和百姓們互動,可是,仔細一看,便能看出她的眼神已經有些散亂了。
腦子裡,針刺似的痛苦變成了猛烈的重擊,彷彿下一刻,整個頭蓋骨都該被人徹底砸碎了。
好幾次她想捂着腦袋蹲下去,可是,最後的理智提醒自己,絕不能蹲下去,一蹲下去,便是異變的開始。
就如耳畔那充滿了嘲諷的挑釁:“小賤人,怎麼樣?這次你以爲你還能躲過去?哈哈,放棄吧……放棄吧……變成黑蜘蛛有什麼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