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的理由當然不是因爲他開設妓館,是他故意毆打傷病絕症患者。
很簡單,病人是在大街上哭訴,在你對門哭訴,在廣場哭訴,又沒跑到你的妓館裡面,這場地是公共的,不是你的,你有什麼權利管人家在哪裡哭訴?
一個老闆受到嚴懲,其他人當然不敢造次了。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每天都有這種可怕的病人倒在自己門口,渾身膿血,瘦骨嶙峋,馬上就要死了一般的不停地詛咒,哭號,吶喊……他們卻無可奈何,心急如焚。
更可怕的是,全城忽然流言四起,每天人們都接收到新的消息:
“東邊的誰誰已經得了花柳病死了,全家都被傳染了,真是可憐啊,眼看一家人就要死絕了……”
“據說花柳病最大的毛病就是傳染,只要一個人得了,全家都要得,真是作孽啊……”
“那西門的誰誰才慘呢,一身都出膿血了,長蛆蟲了,卻還是不死,真的太可怕了……”
“南門的誰誰也可怕,得了花柳病,妻子先自殺了,自己也活不下去了現在剩下兩個年幼的兒子,無依無靠,得成爲孤兒了,太慘了……”
“同樣是南門的另一個人,去年就是這麼死的,當時他一身膿血,大家卻不知這就是花柳病。結果,你猜怎麼着?他不是很有錢嗎?他得病死了,他的妻子今年招了一個上門女婿,這男人天天騎他的馬,坐他的車,住他的大房子,據說,還天天打他留下的一對幼兒,現在,那女人又懷孕了,看吧,等生下新的孩子,可能他的家產也得被那後來的男人給謀奪了……”
“這不可怕,最可怕的事情你們還沒聽過,據說南城最大的那家妓館,幾乎每個姑娘都得了那種花柳病,她們天天賣笑,卻想的是一定要把病傳染給全天下的男人,讓男人們都死絕才好呢……”
“天啦,她們這麼毒辣?”
“可不是嗎?戲子無情表子無義嘛。她們本就是煙花女,逢場作戲,她們的心地能善良到哪裡去?”
……
一時間,整個九黎謠言四起,傳說中,每個妓館的美女都花柳病纏身,她們的意圖就是要傳染男人報復男人,更有人言之鑿鑿,親眼看到幾個美女身上銅錢般大小的血塊,天天出入醫館求醫問藥,眼看是不治了……
有好事者到處打聽,到底是哪些美女,可是,打聽來打聽去,發現全九黎的煙花姑娘都很可疑,幾乎人人都有花柳病的嫌疑。
人們都是這樣,不見棺材不掉淚。
你頒佈法令禁止他們去妓館,他們天天罵你,還哭訴你侵犯他的權力。
現在好了,面對滿大街的流言蜚語,忽然人人自危,他們固然被嚇破了膽,他們家裡的妻妾更是嚇破了膽之於,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阻止:你這死鬼,你再去,你再去,看你會不會滿身膿血的死去?你就算想找死,你也別連累我們啊,你就算要連累我們,你也別害了孩子啊。你就算孩子也不管了,你也別連累你的老父老母啊……到時候你死了,我們改嫁別人,讓別的男人吃你的喝你的打你的娃,你變成鬼你也不安寧啊……
九黎的各大妓館,一時間門庭冷落鞍馬稀。
除了極個別不怕的膽大者之外,幾乎沒什麼客人了。
老闆們當然急了。
老闆們當然急不可耐地要阻止這些謠言,要大聲呼救:這是假的,這是假的,這是在造謠,你們千萬別相信啊。我家的姑娘真的一點毛病也沒有啊,乾淨衛生啊……
可是,謠言一旦鋪天蓋地,再要撲滅談何容易?
尤其,某一天,一家妓館的小老闆忽然暴斃身亡——他死的情景也很蹊蹺,他的渾身上下居然全是銅錢般大小的黑色瘡疤,看了令人作嘔,外面的鄰居和收屍的仵作,全部言之鑿鑿他是得了花柳病死的。
爲此,他的家人甚至拉着他的屍體繞道廣場一圈,整個送葬的隊伍大聲哭訴,大聲懊悔,痛罵花柳病的危害……
此舉,極大震懾了衆人。
原來花柳病居然這麼毒,不但毒死客人,毒死姑娘,居然連老闆都給毒死了。
一時間,妓館人人自危,就連不要命的也不敢去了。
許多老闆見勢不妙,乾脆暫時關門大吉,以圖日後東山再起。
當白衣天尊悄然隱匿暗處,但見整個九黎的賭場、妓館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銷聲匿跡了,也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嚴刑酷法這些賭徒、龜公不怕,可現在,他們就這麼怕了。
他們自動投降了。
而對此,新王根本一個字都沒有,一個簡單的法令都沒有。
當他看到廣場上那些花柳病人時,他疑心鳧風初蕾的那些得力下屬,幾乎把全九黎的花柳病人都高價尋來了。尤其,有幾個哭得特別賣力的人,身上的膿血分明是塗抹上去的,他們很可能是原來魚鳧國的士兵扮演的。
甚至那個被花柳病毒死的老闆,他其實是得了傷寒而死,但是,他死後,他的家屬得了一筆錢,自然樂得配合,於是,整個九黎便被可怕的“毒”所震懾了……
恩威並下,威逼利誘。
你要陰,我比你更陰。
他忽然覺得絕妙。
這真是絕妙的手段。
再也沒有比這更兵不刃血的手段和計謀了。
魚鳧王,從來就不是一個光知道喊口號,空談理想的呆子。
她見多識廣,身經百戰,從來都是一個實幹主義者。
當白衣天尊經過廣場外面的校場時,就更是歎爲觀止了。
只見大校場的外面,人山人海,全是看稀奇的老百姓。
他們躍躍欲試,伸長脖子,都看着場中那一羣被集中起來的男人。
白衣天尊也好奇地隱匿過去。
校場上,噼裡啪啦的一陣鞭打聲,隨即,是殺豬般的哭喊聲,起碼上千人被按在地上,進行鞭打。
這些,全是九黎的流浪漢——賣了妻兒賭光輸光的爛賭徒,爲了嫖把房契都賣掉的惡棍,整天不事生產到處偷摸扒竊的懶漢,在家裡毒打妻兒老小民憤極大的猥瑣男人、欺行霸市,仗着一身腱子肉混土匪和惡霸的混混……
新王,只照搬了魚鳧國這一條現成的法律。
對付這些無賴,再也沒有比她更有經驗的人了。
那就是打。
這些底層的小人物,你跟他講什麼道理都沒有,無論什麼崇高的理想,偉大的目標在他們眼裡都狗屁不如,你說一萬句,他只有一句:我就這樣了,你看着辦。
破罐破摔,死豬不怕開水燙。
任何人對他們都無可奈何。
可這種小人物最怕的只有一件事情——暴力。
他們懼怕暴力和權威。
一頓暴揍下去,他們立即就老實了。
當然,要打也不是百打。
在這些人捱打之前,他們每個人的面前都懸掛着一個牌子,寫明瞭他們捱打的理由:爛賭鬼,惡霸或者別的什麼,反正捱打的理由絕對很充足。
一時間,只聽得整個大校場此起彼伏的板子聲,哭喊聲:“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這頓板子也很有特色,但見每一個被打完的人,立即被擡到一邊,馬上給塗抹上好的傷藥。
當然,他們並不可能立即痊癒,他們至少躺十天半月或者更長時間,皮肉之苦,會令他們戰戰兢兢。
他們只是罪不至死,便不會被打死。
這些賭鬼也好酒鬼也罷,懶漢或者惡棍,以前,他們的家人朋友可能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耀武揚威,可現在,他們被集中起來,如此大規模的被鞭打示衆。
圍觀衆人,竟然大聲叫好。
“嘖嘖嘖,這些傢伙早該被這樣懲罰了,以前根本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們……”
“是啊,你看那個張三,是我的鄰居,他把他的家產全部輸光了,他的老父親被活活氣死,妻子也帶着孩子改嫁他人,只剩下老母親病了都沒有人照顧也沒有藥費,他這種人真是罪該萬死,打他一頓都是輕的……”
“李四也是啊,他爲了去妓館瀟灑,竟然偷了妻子的首飾去典當,把妻子的陪嫁全部偷光了拿去送給那些煙花女……他的妻子眼睛都幾乎哭瞎了,可只要阻攔一下,就被他一頓毒打,鄰居都看不過去,咒罵他早死,現在好了,你們看,他被打得皮開肉綻,哈哈,他屁股開花了,真是太痛快了……這種人,打死他我們都是鼓掌歡呼啊……”
“還有那個滿臉橫肉的高個子,你們看,不就是魚市場上天天勒索我們交保護費的嗎?我們風裡來雨裡去,錢沒幾個,保護費都被他拿去了,哈哈,看他還敢來要保護費,這下他屁股開花,幾個月恐怕都站不起來了,真是太好了……”
圍觀羣衆七嘴八舌,竟然全部是叫好的,喝彩的。
他們每每看到熟悉的人,便指指點點,大聲叫好:“打得好,打得好,早該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