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半地,咕咚一聲倒下去。
是他先倒下,刀子才墜地。
吉將軍高大魁梧,倒下去的聲音便特別響亮,幾乎將走廊上堅硬的花崗石也砸出一個坑來。
他根本沒奔到少年面前。
少年只是隨手指了他一下。
只見他倒下去的四周,鮮血飛濺。
很可能他的鼻子碎了,滿嘴的牙齒都撞掉了。
衆人膽戰心驚,哪裡還敢有任何舉動?
白志藝來得很快。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後跟着七八名鬼軍。
外界很少有人知道,他纔是東夷鬼兵的訓練者,領導者,其鬼兵全部歸他掌管,正因此,就連布布大將軍也對他禮讓三分。
太平盛世,天尊離去,東夷鬼兵理所當然成了他的私產,甚至包括用來防守這座黎京賭場。
當然更主要的在於威懾。
大家一看到鬼兵的面具便不敢造次了。
可是,現在白志藝一踏進黎京的大門,就看到跌跌撞撞奔出來的老掌櫃,他皺眉道:“怎麼了?”
“將軍,將軍,不好了,不好了……”
“怎麼了?”
“你去四樓,你去四樓就知道了……那個少年不是人……不是人……”
白志藝面色變了。
身爲黎京的老闆,他當然第一時間就接到了報告,說有個少年,幾天時間在這裡贏了五萬兩黃金,嚇得九黎的其他豪客都不敢來賭了。
這些輸得很慘的人,絕大多數是他的老朋友。
身爲賭場老闆,這些老朋友就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們輸得那麼慘,有些甚至到了傷筋動骨的地步,他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大家都覺得那小子出老千。
一個陌生人在這裡出老千,那可真是找死了。
若不是少年沒帶走金子,他早出手了。
今晚吉將軍等人就是奉他之命先來探虛實的。他們糾結了所有的輸家,就是爲了來逃回公道。
白志藝答應他們,趕走那小子之後,各自可以拿回自己輸掉的金子,賭場只收取一點手續費就行了。
他以爲,這點小事,吉將軍出面輕易就搞定了,也沒放在心上,還在家裡接待了一位客人,吃喝完畢,盡興之後,送走客人,這纔想起來看一看。
沒想到,一來就聽得這話。
他皺眉:“不是人?難道那小子還是鬼了?吉將軍他們呢?”
“他們……他們全倒下了……”
“鬼兵呢?”
“鬼兵也倒下了。”
白志藝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掌櫃的哭喪着臉:“將軍小心……將軍小心,你上去看就知道了……”
白志藝大怒:“本將軍縱橫多年什麼沒見過,那小子算什麼?”
他蹭蹭地上去。
白志藝也不是個粗人,他粗中有細——七八名鬼兵一起拿了武器走在他的前面。
他已經下了命令,一不對勁,立即先宰了那小子。
鬼兵們衝上去。
他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大羣哭喪着臉的豪客,包括倒在地上的吉將軍和兩名東夷鬼兵。
少年,蹤影全無。
吉將軍趴在地上昏迷不醒,其他豪客面色極其難看,幾乎要哭出來一般。
白志藝情知不妙,沉聲道:“你們這是幹什麼?爲什麼不把吉將軍扶起來?那小子呢?”
“白志藝,你終於來了!”
他驀然轉身,看到少年站在自己背後。
“你謊稱你病了,外出就醫了,可現在看來,你面色紅潤,中氣十足,你生了什麼病?”
白志藝面色大變:“你到底是誰?”
“你以爲我是誰?”
白志藝笑起來:“原來是閣下?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他一邊笑,一邊後退,嘴裡卻發出一聲奇怪的呼嘯。
那是開槍的號令。
他身後的鬼兵一起開火了。
他鬆一口氣。
他看到騰騰的煙霧。
他很喜歡這硫磺的味道。
作爲軍人,最初他根本想都不敢想這世界上會有這樣厲害的武器,布布大將軍告訴他,這是天尊的賞賜,是天尊賜給九黎軍隊的神器,有了這玩意,必將天下無敵,大炎帝國的興盛也從此開始。
於是,他成了這神器的第一受益人,從此成爲一著名將領,威震天下。
可以說,黎京賭場能成爲天下第一賭場,跟他這個鬼槍首領是密不可分的。
現在,他想,膽敢來這裡生事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仗着有幾分功夫就以爲能敵過神器了?
他在煙霧裡尋找那少年的屍體。
他想看到血肉橫飛的樣子。
可是,他很快發現不妙,他立即後退。
他聽到咕咚咕咚倒地的聲音,全是鬼兵的身影。
他自己也帶着一把鬼槍。
他反應極快,倉促舉過手裡的鬼槍砰地一聲就開火了。
作爲鬼兵的領導者,他對鬼槍最得心應手。
可是,一聲巨響,只換來豪客們的鬼哭狼嚎,下一刻,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手裡的鬼槍飛了出去。
那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他完全無法控制,雙腿一軟,齊整整地就跪了下去。
在他對面,赫然站着一少年。
他端端地,就跪在少年的面前。
一隻雙頭蛇幾乎從天而降,兩隻蛇頭上的朱冠搖晃,孩兒面上的一雙眼睛一一掃過衆人。
衆人驚呼:“委蛇!”
他們都認識委蛇。
委蛇,是魚鳧王的隨從,魚鳧王的信使。
因爲前些日子,委蛇才作爲魚鳧王的使者登門拜訪過他們,可他們不是生病了就是出遠門了,現在倒好,一個不少地在賭場聚齊了。
它高聲道:“你等還不跪拜萬王之王?”
早已膽戰心驚的一衆豪客聽得這話,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
鳧風初蕾一揮手,顏華草已經散盡,她露出本來面容看着衆人。
原本戰戰兢兢的衆人但覺眼前一亮,彷彿整個黎京的天空都燃燒起來似的。
面前的少女美如嬌花,卻威嚴得令人不寒而慄。
她手裡已經多了一根金杖。
金杖上首尾相連的八隻魚鳧鳥非常醒目。
那是魚鳧王的標誌。
貨真價實的魚鳧王。
他們無數次想象過她的樣子,無數次想象她的出場,只是,沒想到是在這裡。
他們曾經以爲,再不濟,第一次見面也該是她登基的時候。
不料,這麼快。
她的目光掃過衆人,這二十幾位,全是九黎顯赫一時的將軍,大商隊首領,以及兩三名諸侯。
他們本是聯合起來遠遠躲着她。
他們沒想到,最終見面的方式會是這樣。
白志藝顫聲道:“你……你就是魚鳧王?”
她淡淡地:“白志藝,你不是病了嗎?怎麼還有精力管理你的賭場?”
白志藝哪裡答得上來?
“還有你們這些商隊首領,你們不是全部外出了嗎?你們有的隨商隊出遠門了,有的去外地公幹了,有的要替父盡孝閉門不出,有的病得起不了牀了,你們怎麼還能在這裡聚衆賭博?難道你們會分身?或者本王看到的都是你們的鬼魂?”
衆人大氣也不敢出。
委蛇笑道:“既然都是鬼魂,陛下不妨把他們徹底幹掉,免得這些鬼魂到處出去作亂,危害九黎……”
言畢,蛇尾立即就掃向最近的一人,作勢要出殺招:“真的不好辜負你們啊,就先把你們變成鬼魂吧……”
蟒蛇劇變,聲勢驚人,絕非它以使者出現時的和藹乖巧的孩兒面。
“饒命……饒命……”
“萬王之王饒命……”
求饒聲響作一團。
委蛇故作驚訝:“你們不是鬼魂嗎?陛下這也是好心殺了你們的鬼魂才能讓你們的真身迴歸啊……”
衆人哪裡說得出話來?只一個勁地求饒。
鳧風初蕾一揮手,委蛇這才退了下去。
豪客們已經徹底癱在地上了。
白志藝也面無人色。
鳧風初蕾看他一眼,淡淡地:“白志藝聽令!”
他本能地跪着:“臣下聽令!”
“本王令你立即召集全九黎的將領和諸侯以及各大商隊首領,於明日未時三刻在中央廣場聽令!”
未時三刻,時間很倉促。
要馬上傳令下去也不見得來得及。
白志藝本能搖頭:“請陛下多給一點時間。這麼短暫的時間根本來不及……”
她手裡的金杖擡起來,隨手一指,滿地的鬼槍忽然飄起來,砰地一聲匯聚一起,頃刻之間就成了一大堆鐵塊。
堅硬的地面,也被砸出一個大坑,整個樓道都在搖晃。
委蛇大笑:“白志藝你看好了,若有違背,這些鬼槍就是你的下場!”
白志藝幾乎癱在地上,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鳧風初蕾轉身離去。
一干豪客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渾然不覺背心已經全被冷汗淋溼了。
他們都死死盯着那一堆鐵塊。
沒有人敢相信,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一揮手,這些堅硬的鬼槍會直接變成一堆鐵塊。
那該是何等樣的勁道?
那根本不是凡俗之人可以辦到的。
偏偏委蛇還回頭,長長的蛇脖子幾乎掃在白志藝的頭上:“嘻嘻,白志藝,你有兩個兒子,七個女兒,兩個孫子一個孫女並十五個外孫,另外還有一名老妻,十五名小妾,你的父親今年78歲,你的母親75歲,他們可都還安好是不是?你可要悠着點,最好讓他們一直安好下去,千萬別出什麼意外啊!”
白志藝整個人完全成了一灘爛泥。
這分明就是要——殺你全家啊!
別說魚鳧王了,這委蛇出手,也完全可以輕易辦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