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深深不安:“魚鳧王那麼強的本領,能出什麼事呢?”
“誰知道呢?可是,杜宇向來十分謹慎,若非事出突然,他也不至於扔下褒斜軍營不管了……要是魚鳧王真的出了事情,後果真是不敢設想……”
夏后氏哀嘆一聲:“她真要出了事,只怕,我們連最後一片容身之地也沒有了……”
“可不是嗎……”
……
哭泣的雲英終於擡起頭,狠狠盯着姒啓離去的方向,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定是故意的……魚鳧王一定是故意的……是她裝神弄鬼,故意破壞我……一定是……”
塗山奉朝立即道:“雲英小姐請息怒,這一次,啓王子也是情非得已,絕非故意如此……”
雲英手一擡,將頭上的紅巾一把撕裂:“啓王子根本不想娶我,所以,在今天給了我這麼一個難堪。父侯,我們走吧,這裡也容不下我們了……”
塗山奉朝大驚失色:“雲英小姐,萬萬不可,我替啓王子向你道歉,我保證,啓王子一回來馬上和你完成婚禮……”
夏后氏也嘆道:“女兒,你先不要衝動。這一次,還真的不能怪啓王子,事有輕重緩急,他也是情非得已……”
“輕重緩急?難道只要是魚鳧王的事情都是急事,我的事情都是小事?就算成婚這樣的大事也是小事?”
雲英抹了抹眼淚:“以前也是這樣,每一次魚鳧王一來,他就失了分寸。可是,魚鳧王偏偏又不嫁給他,這能怪得了誰?現在倒好,一聽到點消息,他立即跑了……魚鳧王,她分明就是故意破壞我……”
“魚鳧王都失蹤了,她怎會故意破壞你?而且,她都不知道你的婚禮到底是哪一天……”
“她不知道她會那麼恰好派出杜宇來搗亂?她那麼神通廣大,她有什麼不知道的?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她自己不嫁給啓王子,卻不許別人嫁給啓王子,她就是一個不懷好意的女人,我呸,什麼魚鳧王……她簡直不要臉……”
塗山奉朝一介武夫,哪裡會處理這些男女之事?但聽得雲英哭喊不休,完全不知所措,只是看着夏后氏。
夏后氏聽女兒越說越不像話,立即阻止:“女兒不得胡說八道,非常時刻,更需要互相體諒。魚鳧王於我們,不僅僅是朋友,更是我們的幫助者。要是沒有她,我們連漢中的這一方土地都沒有了……”
“我呸!以前她不在的時候,我們不是一直好好地嗎?反倒是她一來,我們就倒了大黴,整個大夏都再也沒有順利過。啓王子本來都快成爲大夏之王了,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了,居然跟着她去參加什麼九黎之戰,結果好了,全大夏幾乎全軍覆沒,所有人無家可歸,我們也跟着來到這個破地方,遭受寄人籬下的痛苦,要不是她,我們豈能落到這樣的地步?”
她越說越是憤怒:“就因爲她,雲逸死了,大夏完了,父親你也受了重傷,我們再也沒有別的退路,難道我們還要感謝她嗎?現在,她又來破壞我的婚禮,叫我怎能原諒她?”
夏后氏連聲咳嗽,語無倫次:“女兒,你別胡說了,這都是命……都是命……”
“什麼命?都怪她,都怪她……我恨死她了……我恨死她了……”
雲英大哭着,很快跑遠了。
夏后氏不安地看着塗山奉朝,想要解釋,可是,又無話可說。
塗山奉朝,也滿面尷尬。
半晌,才長嘆一聲:“夏侯首領,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你說,要是魚鳧王真的出事了,我們該怎麼辦?”
夏后氏很是緊張:“魚鳧王那麼大本事,怎會出什麼事情?”
塗山奉朝面色非常難看:“我倒不是爲了啓王子說話。可能夏侯首領沒有親眼看到大熊貓。人能作僞,但是,野獸不會作僞。看大熊貓的樣子,分明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災難。再說,大熊貓和委蛇向來追隨魚鳧王,這一次,大熊貓卻獨自跑來求助,要不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我都不相信了……”
夏后氏答不上來。
兩個人心底其實都雪亮似的:如果魚鳧王不在了,很可能,漢中的這一片土地,也保不住了。
整個大夏,便再也沒有自己等人的容身之地了。
姒啓,一路飛奔。
鹿蜀在九黎受了重傷,隨着衆人返回漢中後,休養生息,但也並未痊癒,平素,姒啓並不捨得一味驅使它,可此刻,卻連聲催促:“快點吧……快點吧……”
因爲,大熊貓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發瘋一般猛躥。
而杜宇等人全部乘坐的千里挑一的良馬,速度也很驚人。
重傷未愈的鹿蜀,便慢人一等了。
因爲,它的一隻腳是跛的,行動不便,較之昔日的一日千里,現在三分之一的速度都不到。
加上山路崎嶇,越是奔走,和大熊貓的差距就更大了。
跟不上大熊貓,便很可能失去蹤跡。
好在大熊貓每跑一陣,便會發出一聲嗷叫,每每於快要跟丟的時候,又會找到它的方向。
姒啓,便是沿着這方向一路飛奔。
越是奔走,越是恐懼。
那是從未有過的情緒,比當初自己被髮配到西北沙漠時更加絕望和無奈:早已是喪家之犬,可是,唯一的一個支撐,難道也要消失了?
鳧風初蕾,會不會真的已經死了?
他不敢想下去,只是提着劈天斧,想快一點追上大熊貓。
一場大雪,將整個有熊山林徹底封凍。
這也是近百年來,有熊山林第一次下雪。
終日懸掛天空的夕陽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崩騰的大峽谷依舊一片死寂,而漫山遍野的蒼翠也徹底變成了一片枯黃。
諾大的廣場,消失了所有的翠綠,成千上萬的青草蛇早已不復存在,只有一堆堆的累累白骨在白雪掩映下,散發出死亡而冷清的氣息。
鳧風初蕾躲在青銅樹背後,第一次聽到嘈雜的聲音。
那是兩名青衣道士,亦步亦趨,小心翼翼。
“怪了,怎麼一點蛇妖的氣味都嗅不到?師父,我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都說了是蛇妖了,怎麼可能輕易露出痕跡?只有低等級的妖纔不能控制自己……”
老道一邊說話,一邊拿出一個黑黢黢的八卦鐵環。
鐵環在空中一扔,筆直地套向前方一座巨大的冰雕。
小道立即跑了過去,低聲道:“師父,這是什麼?”
“蛇骨!好大的蛇骨!”
“難道這就是蛇妖?”
老道上前幾步,仔仔細細一看,只見那冰雪封凍的骨架光禿禿的,咋一看就如一隻鐵架,可仔細看,分明是一隻巨大的蟒蛇。
“蛇妖早就死了,我們到哪裡去砍下蛇妖的頭?”
“不!這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爲什麼?”
老道沒有回答,忽然比劃了一個手勢,小道立即禁聲了。
老道慢慢從雪地裡後退,無聲無息。
那是一座方形的石頭屋子,因爲殘破已久,只能憑藉風吹動積雪時露出的一點青苔辨認其大概形貌。
黑色鐵環,無聲無息定格在了石屋子的前面。
小道低聲道:“師父,什麼都沒有啊……”
老道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即閉嘴了。
老道,無聲無息往前。
他的手裡,握着一把巨大的青色長劍,在雪地上反射出寒冷的光芒,可以看出,那是削鐵如泥的極好的寶劍。
這可不是一般的寶劍,而是塗抹了獨家秘門神藥的寶劍,無論是什麼妖物,必然在此現出原形。
距離鐵環三尺的距離,他便停下。
明明覺得四周有一種奇怪的氣場,可是,他卻偏偏什麼都看不見。
好厲害的妖物!
他再使了個眼色,小道立即退開,他慢慢地舉起寶劍,忽然加快速度,兩步就衝到鐵環旁邊,長劍猛地砍下去……
積雪飛揚,迷人眼目。
鳧風初蕾悄然地縮回手,躲避着這狡猾老道的追砍。阻擋他視線的是青銅神樹,而她,距離他不過一尺的距離。
好幾次,那寶劍就要刺在她的身上了,她只能勉力躲閃,可是,整個身軀就像被定格在雪地上似的,根本無法挪動。
沉重的傷勢,令她徹底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若是沒有外力相助,她很快會凍死在有熊山林。
她甚至不知道這青銅神樹到底能掩護自己多久,因爲,自從她從昏迷中醒來時,就時常聽到有一波一波爲“斬殺蛇妖”而來之人。
最初,她對這些蠢物不以爲然,可是,今天來的老道好生厲害,只一下,就將鐵環套出了她隱匿的方向。
此時,鐵環就在她的左臉邊上,只要老道一箭刺下來,便可以刺穿她的臉骨。可是,老道就像瞎子似的,胡亂砍了幾劍,卻總是看不清楚位置。
老道舉起寶劍,好幾次從地上劃過,那凌厲的殺機,貼着她的後背,卻每每差了一點。
終於,老道彎腰撿起那鐵環,似在自言自語:“怎麼一點妖氣也沒有?就算再能隱藏氣味的蛇妖,也不該逃過這鐵環的辨認……”
長劍,正好刺在剛剛撿起鐵環的地方。
正好貼着鳧風初蕾的臉頰。
若是她在感覺敏銳的時候,一定會被這鋒利的劍氣所劃破臉,流出血來。但是,現在,她渾身已經麻木,根本也沒有多餘的鮮血,所以,只是感覺到冷風閃過。
老道慢慢提起長劍,仔細看了看,“真是怪了,難道我們找錯地方了?可是,明明就是有熊廣場,而且鐵環一再定了位,怎會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