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長衝上去,想要解救兩名侍衛,鳧風初蕾卻低聲道:“別動!”
他伸出的手,生生縮回來。
兩名直挺挺站立的侍衛分明已經變得通體翠綠,就連眼睛眉毛都變成了綠色,竟然轟隆一聲倒地就死了。
好可怕的蛇毒!
鳧風初蕾當機立斷,又是一團火焰飛出,將兩名侍衛的屍體也徹底化爲了灰燼。
侍衛長完全嚇呆了,站在原地,竟然不敢再邁動腳步了,還一會兒才囁嚅:“這……我王……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和顏悅色:“可能是被雷劈了!你們下去吧,以後,再也不要派人值守這個地方了,都遠遠避開就行了。”
侍衛隊長不敢再問,只好下去了。
走了幾步,又回頭,還是鼓足勇氣:“我王小心,這槐樹居一定有古怪。”
鳧風初蕾揮揮手,他不敢停留,只好帶着一羣屬下遠去了。
鳧風初蕾慢慢地走到二樓書房。
書房,也已經徹底凌亂。
無數的線裝書、金冊子、竹簡竹帛等掉了一地,各種青銅製件更是倒得亂七八糟。
尤其是那個高大的青銅大立人,被伏倒在地,頭上的五彩冠被弄歪了,手上環抱的羊皮古卷和金杖也被震落在地。羊皮古卷,也基本上徹底碎裂,連拼湊都沒有辦法了。
鳧風初蕾默默地將青銅大立人扶起來,以前,她一直以爲這銅像無非是某一代的蜀王而已,現在才知道,並不是。
這個人,是青陽公子。
也是被黃帝分封蜀山的第一人。
須知,青陽和昌意兄弟被陸續分封蜀山時,他們的生母西陵氏還健在。這個被尊爲螺祖的女人,在黃帝的權力版圖中,佔據了很重要的地位,可以說,黃帝本人還得讓她三分。她身爲原配,又掌握了權利,沒道理她的兒子不佔據彼時最核心的範圍。
所以,這便只能有一個解釋:在黃帝的時代,整個蜀山的地位遠遠比中原地帶重要得多。而蜀山最最重要的核心地帶,又是金沙王城。
不然,高陽帝隱退之後,怎會悄然化爲魚鳧王繼續跑到這裡統治了一萬年?
可是,金沙王城,到底在黃帝時代有着什麼重要的位置?
爲何歷代蜀王都要封印整個古蜀國,讓其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外?
這裡,到底藏着什麼巨大的秘密?
白衣尊者連聲說:“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可是,鳧風初蕾一直沒有明白。至少,沒有明白:金沙王城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她百思不得其解。
許久,才從懷裡將青銅神樹摸出來。
濃縮爲一尺來長的青銅神樹,已經成爲了一堆綠色的破銅爛鐵,看上去,簡直就像徹底被融化之後,隨意冷卻,再也沒有任何形狀了。
揹負神樹的蛟龍,三層旋轉的風刀,所有的造型,統統不見了。
她回憶當時的情形,然後,拿了金杖,慢慢地將自己的食指劃破,一滴殷紅的血,悄無聲息融入了廢銅爛鐵之中。
忽然之間,那廢銅爛鐵就像是春風中的一顆種子,一瞬間,便膨脹起來,不過是眨眼功夫,便成了兩米多高:揹負的蛟龍,三層枝椏,旋轉的風刀,所有一切,全部復原。
這急於被白衣尊者徹底摧毀的東西,這可能承載了整個金沙王城最大秘密的唯一載體——鳧風初蕾死死盯着,卻不明白:到底要如何啓動這棵樹,纔會知曉其背後的秘密?
這秘密,白衣尊者是一定知道的。
可是,她已經沒法問他,而且,問了,他也不可能說。
甚至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再見到他的機會。
連續兩天,她都呆在這間書房裡,閉門不出。
每一件青銅器都被檢查,每一冊經卷都被翻閱,可是依舊一無所獲。就連如何封印金沙王城的辦法也沒有一絲線索。
她索性扔掉金冊,頹然倒在椅子上,眼看,窗外的天色慢慢地就要發亮了。
委蛇在門口恭恭敬敬:“少主,今日上午應召見鱉靈和盧相等人……”
魚鳧王御駕親征,離開金沙王城日久,於情於理,該出現在衆臣面前了。
她雖然十分疲倦,也勉強坐直了身子,點點頭。
王殿上,羣臣會聚,對於這一場久違的君臣會,幾乎沒有任何一名大臣因故缺席。
魚鳧國自來就是無爲而治,老魚鳧王時代,經常十天半月不見魚鳧王是尋常事。小魚鳧王算是勤政的了,除了御駕親征和巡視邊關之外,基本上經常都在金沙王城,唯有這一次,離開了好幾個月才露面,衆臣見了她,都鬆一口氣。
鱉靈和盧相稟報了這幾個月的事情,大大小小,無一遺漏,基本上全是有關耕種、貿易以及各種民生都相關問題。
鳧風初蕾很認真地聽完,也暗贊鱉靈等人忠心耿耿,至少,自己離開了好幾個月,金沙王城依舊有條不紊。
她按照羣臣等級,論功行賞,衆人皆有賞賜,退朝後,歡歡喜喜離去了。
唯有鱉靈和盧相兩位留在最後。
鱉靈低聲道:“下臣早前聽聞東夷聯軍已經攻佔了天下絕大部分土地,就連整個大夏也全部落入他們之手,也不知道他們這次退兵到底是真的退兵還是另有打算?”
委蛇笑道:“也不能說整個大夏全部落入了他們之手,不是還剩下漢中和南中的大片土地嗎?”
鱉靈更是憂慮:“想那大夏,在近千年來,處於世界的中心地位,所以,纔有大禹王早前在塗山上召開萬國大會。可是,大夏尚且淪陷,我們魚鳧國真的能一直偏安西南,永遠保持和平?”
鳧風初蕾緩緩地:“依你的看法,該當如何?”
鱉靈稍稍遲疑,還是直言不諱:“前些日子魚鳧大軍在九黎失利的消息傳來,臣下非常擔憂,也曾私下裡向來往九黎的商旅打探消息,據他們所說,那個白衣天尊神乎其神,人力完全無可抗拒,東夷鬼兵也因此橫掃天下。但是,他們也說,白衣天尊向來有個規矩:主動納貢者,便既往不咎……”
鳧風初蕾看着他。
委蛇笑道:“莫非鱉靈你的意思是,我們該主動向他們納貢了?”
鱉靈長嘆一聲:“商旅們透露,大炎帝國可能會在明年的四月二十六日舉行萬國大會,現在,天下諸侯全部在陸續趕往九黎的路上,幾乎所有諸侯國,包括西方那些和中原以前毫無往來的小國也全部納貢……”
四月二十六日,是炎帝的誕辰。
白衣天尊選擇這個時間點,原也是合情合理。
“魚鳧國小國寡民,好不容易纔有了今日之局面。如果再次陷入連年的戰爭,只恐百姓再次遭遇戰亂之苦。就如上次我王令一部分金沙原住民撤往岷山、汶山等地避險,事後,他們雖然按時返回,可許多人有了陰影,一部分人便滯留岷山不出了。這樣反覆幾次,只恐人心惶惶,後果不堪設想……”
他拿出一封密函,遞過去:“這是九黎的布布大將軍派人送來的,三天之前便交到了臣下手裡,請我王過目……”
委蛇接過密函,遞過去。
鳧風初蕾隨手翻了翻,密函倒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措辭,布布簡明扼要:你魚鳧國就不要再負隅頑抗了,東夷聯軍之所以撤兵,並不是因爲打不過你們,而是暫時給你們一個面子。所以呢,作爲回報,你們最好派人在明年四月二十六日之前送來豐厚禮物,變相俯首稱臣,如此,一切便可既往不咎,金沙王城也可以暫時得以保全。
此時,已經快八月末,算算時間,要派遣使節團送上大批禮物去趕上明年四月二十六的萬國大會,是完全來得及的。
鱉靈嘆道:“大夏有句俗話,能屈能伸,也就是說,當實力不如敵人時,最好韜光養晦。魚鳧國現在的確不是東夷聯軍的對手,既然他們給了一個臺階,我們也不妨趁勢而下,就算派遣一隊使節團前去,也不算得太掉面子……”
一邊靜默多時的盧相卻不以爲然:“我們雖然有在九黎的失敗,可是,東夷聯軍不是在褒斜被打退了嗎?臣下倒認爲,沒必要在這時候對大炎帝國卑躬屈膝。布布的這封信,無非是虛張聲勢,恐嚇我們而已……”
“派遣使節團也不算卑躬屈膝,只是順勢而爲,如果能換來長久和平,也算是一件好事……”
……
二人爭執不下,鳧風初蕾卻一直盯着那封信,看出字跡的確是大將軍布布的親筆。只是,這是出於布布本人的意思,還是白衣天尊的授意?
良久,她擡起頭,爭執的二人立即閉嘴,紛紛看着她,靜等魚鳧王的裁決。
鱉靈乃楚地投奔的外臣,在來魚鳧國之前,根深蒂固以爲這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便是大夏,所謂萬國之國,絕對不是虛名。所以,當得知大夏徹底淪入東夷聯軍之手時,便本能十分驚惶,骨子裡深深認爲:魚鳧國根本不可能是大炎帝國的對手,就算僥倖令東夷聯軍撤軍,也只是暫時之事,沒準某一天東夷聯軍便打回來了。
可盧相卻是地地道道的蜀人,心思城府皆不如鱉靈深沉,但見東夷聯軍退了,就覺得分明不該再喪權辱國。很簡單,都已經把敵人趕跑了,可下一刻,只因爲敵人虛言恫嚇幾句,就巴巴地趕去俯首稱臣,這豈不是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