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王自認爲已經徹底掌控大局,當然無所顧忌,可是,他還是不想得罪鳧風初蕾,甚至毫不掩飾自己的討好之情:“除了五百筐黃金,我還送你一萬頭單峰駱駝,怎麼樣?鳧風初蕾,我很夠意思吧?有了這兩樣物質基礎,你們魚鳧國振作當不在話下,以後,我連聯手,奪得天下之後,我王你後……”
一看委蛇的目光,立即改口:“你我各分一半江山,各自爲王,不亦快哉?”
大棒之後,便是蜜糖。
威逼利誘,不怕她不從。
他真是神清氣爽,越說越是得意,好像想象中的王圖霸業,已經徹徹底底就在眼前。
內心深處,一團火苗壓抑不住地叫囂:百里行暮死了,她就是我的了!
自從萬國大會上窺見她的真容,他便篤定:只要沒有百里行暮,她便是自己的。
好不容易,百里行暮死了,他覺得,在自己得到她的路途上,已經沒有任何障礙了。
多爽。
“哈哈,鳧風初蕾,你聽我的準沒錯……”
鳧風初蕾盯着他的笑臉,不敢相信,他竟敢笑得如此毫無遮掩,如此幸災樂禍!
而且,如此厚顏無恥。
委蛇忍無可忍:“蠢小子,你不多話不會死的……”
小狼王瞪它一眼,“老蛇奴,本王講話沒你多嘴的份兒……”
“兒”字尚未落口,他再次閉上了嘴巴。
可是,這一次,並未閉上,而是張大嘴巴——沙子,滿了他的嘴,甚至鼻,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雙目凸得老大。
衆人被這一變故驚呆了。
小狼王自己都驚呆了。
因爲太過痛苦,一時竟完全沒有反應。
戎甲見狀,狼牙棒一揮便砸過來:“快保護大王……”
一羣狼少年,蜂擁而上。
最先倒下去的是戎甲。
他悶哼一聲,整個身子飛出去,軟趴趴的便死了。
一羣狼少年也不例外,他們眼前一花,甚至沒看清楚金杖的影子,便橫七豎八躺了一地。
不是傷,全是死!
沒有任何人例外,死亡是他們唯一的結局。
後面的狼少年還沒反應過來,只是本能地往前衝,直到遍地都是死屍,許多人被沙地上的屍堆絆倒,一個個才醒過神來,再也不敢踏前一步,都驚恐萬狀地盯着鳧風初蕾。
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這個美麗文弱的少女,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魔鬼。
她每一次出手,倒下去的便是一大羣人。
和塗山侯人的劈天斧不同,每一次倒下是傷者居多,可是,在她手下倒下去的,全部是死人。
一旦出手,不留活口。
偌大的沙漠,一片死寂。
只有狼少年們恐懼的雙目,粗重的喘息,衝在最前面停下的一羣人,握着狼牙棒的手都在劇烈顫抖。
塗山侯人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不止是鳧風初蕾忽然駭人聽聞的本領,而且,他從未見鳧風初蕾出過這樣的辣手。
厚普更是茫然看着鳧風初蕾,完全不敢相信這可怕的少女居然就是自家少主。
少主哪來這麼大的本領?
只有委蛇,暗暗嘆息。
它的雙頭不無疑慮地擺動,盯着已經快要徹底石化的小狼王。
這小子,說真的也不是那麼十惡不赦,可壞就壞在嘴巴太賤,任何時候都不識好歹。自己明明已經提醒了他幾次,他偏偏作死。
小狼王自己摳出了滿嘴的沙子,可是,那沙子已經快填滿他的胸膛,肚子脹得就像灌滿了鉛塊。
他驚奇地看着遍地的死屍。
前一秒,那些狼少年還生龍活虎,可現在,他們全腦漿並裂。
可是,小狼王顧不得他們,他自己已經快不行了。
他呼吸艱難,面色青紫,整個人就像一隻快被剝掉皮的青蛙。
可是,鳧風初蕾再次揮手。
沙子,從他驚惶張大的嘴巴里,直落胃部。
很快,他的肚子便鼓起來。
一個人喝了太多水,太多酒,肚子鼓起來很正常。
可一個人,肚子裡要是裝滿了沙子,鼓起來,那痛苦,字眼已經無法形容。
他驚嚇得已經徹底失去了抵抗力。
他只是拼命摳自己的喉頭,想把那些見鬼的沙子弄出來。
可是,哪裡弄得出來?
肚子,越來越大。
就連塗山侯人也非常不安。
要知道,一個人的嘴裡塞了東西,必須自行吞嚥,除了流質食物,若是被外力強灌,那是很難的。可鳧風初蕾根本沒強行罐他,只那麼一揮手,沙子便徑直滑入了他的胃部。
這得是多大的力道?或者說多巧妙的力道?
若非本領大到極點,一般人怎麼辦得到?
日落西下,殘陽如血。
遠處的狼少年,如夢初醒,又一羣羣地圍上來。
可是,他們的腳步很慢,每一步都在猶豫,就連提着狼牙棒的手也在顫抖。
“你們記住,是我,魚鳧王!鳧風初蕾!是我要把你們這些狼少年殺光殺絕!”
聲音很平淡,可每一個狼少年都聽得清清楚楚。
就連外圍剛到的五千弓弩手也聽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們畢竟隔得遠,不能完全看到場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每個人都集中精力,瞄準目標,只等小狼王一聲令下,便全力放箭。
天色,已經漸漸晚了。
昏暗的太陽早已落下去,西邊的天空一片血紅。
縱塗山將士,也兩股戰戰,彷彿突然遭遇了世界的末日。
遠比之前和狼少年的一番廝殺更令人絕望。
每一個人,都冷汗涔涔。
小狼王幾次張嘴,可是,他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滿眼都是淚水,並非因爲悲哀,而是胃部的沙子、喉頭的噁心,要吐又吐不出來的那種巨大的痛苦,幾乎要他快窒息了。
他只是憤怒。
一種受到了莫大冤屈,卻又說不出來的憤怒。
他死死瞪着鳧風初蕾。
“小狼王,你爲了一己之私,拿了涯草的媚藥毒害我!你可記得,我毒性發作時是什麼樣子?”
她的聲音很輕,就像夜空中緩緩飄動的輕風。
“當時,我就像你這樣,渾身鼓起,就像一隻被剝皮的青蛙。然後,只能等死……”
她輕輕笑起來:“就連死亡也不是痛痛快快。在死亡之前,我必須跪求你的侮辱,任你盡興,然後,等你膩了,煩了,我會全身筋脈盡斷,每一寸皮膚都會爛掉,可還是不死,就連自盡的力量也沒有……”
“僅僅只是爲了一時慾念,便可以把人害得這麼慘。小狼王,你是不是覺得只有你一個人纔有害人的本領,而其他人,根本拿你無可奈何?”
小狼王無法回答。
“可是,你沒有得逞!”
她強調:“小狼王,你沒有得逞!所以,但凡你昨日加諸於我身上的痛苦,我今日必百倍償還!”
塗山侯人第一次聽到這段真相,真是心驚膽戰,恍然後怕。
小狼王這廝,竟敢下這樣的毒手。
鳧風初蕾看着小狼王,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她指着小狼王:“百里行暮,就是間接死於你之手!”
小狼王不敢分辨,也不知道該如何分辨。
他張嘴,可嘴角除了血跡,只剩下顫抖。
“百里行暮臨終前,我說我要來殺你,可他卻極力阻止我,他說,殺一個人很容易,要救活一個人卻很難。所以,我便答應他,我不爲他報仇!”
她強調:“我真的不是爲了百里行暮報仇!我是爲我自己報仇!小狼王,你怎麼害過我,我就讓你受同樣的痛苦!這很公道,對吧?”
所有人,靜默無聲。
就連小狼王,彷彿才終於意識到,原來,她不是開玩笑——是真的敵人!
“涯草和大費恨我,假手你殺我,我並不介意。可是,你爲什麼還好意思厚顏無恥自稱是我的朋友呢?小狼王,你還知道羞恥二字是怎麼寫的嗎?”
她微笑,搖頭:“哦!你不知道!你根本不識字!你只是盤瓠老狗的一條狗崽子而已!”
小狼王雙目怒火,如要噴出。
生平所恨,便是她這該死的優越感。
該死的中央天帝,該死的天潢貴胄,該死的鳧風初蕾!
沒錯,我就是要睡你。
我這條狗崽子就是要睡你這不可一世的高貴公主。
可是,他喊不出來,也罵不出來。
他只感到死亡的陰影已經徹底籠罩在自己的頭頂。
縱然萬國大會上,他也從未如此害怕。
“要不是百里行暮爲我服下玉紅草果實,我沉睡了三個月,我就真的死定了,而且,會死得極其不堪,極其痛苦……幸好……幸好……”
可是,你沒死!
你不但沒死,你還好好站在這裡!
小狼王萬般憤怒,但說不出話來。
“呵,沒錯,我沒死,我還好好地站在這裡!”
她竟似看着他的內心,一字一句:“我沒死!那是因爲百里行暮把他的血全部換給我了!而且,那媚毒還滲入了他的五臟六腑,加速了他的死亡!這也就罷了,可你小狼王居然還敢在沙漠裡安排地殺,聯合大費涯草白袍怪等人,發出了對百里行暮致命的一擊!”
她指着小狼王,一字一句:“你不該死,你說誰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