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邰也緩緩道:“涯草自己也親口承認自己殺了防風國所有的女巨人!”
一名年老的巨人看了看地上遍地的屍體,冷冷地:“就算不因爲涯草,我們也要殺了她!”
“沒錯,她殺了這麼多巨人,已經是我們巨人一族最大的敵人!”
“我們總不能讓其他巨人白死……否則,傳出去,就連最微小的普通人我們都對付不了,以後,豈不是人人都可以到防風國喊打喊殺了?巨人一族的尊嚴何在?”
“對!j就算沒有了共工,沒有了夸父,沒有了刑天,我們巨人還是巨人,而不能任人宰割……”
巨人們羣情激奮,從一場互相的復仇之戰,變成了尊嚴之戰。
可是,無論他們如何擾攘,鳧風初蕾還是盯着西邊的夕陽,充耳不聞。
那是她見過最美麗的夕陽。
黑子在裡面,就像太陽全身佩戴了無數的黑寶石,金燦燦的,耀人眼目。
她想,太陽上的風景一定很美很美,遠遠勝過世間一切的珍奇珠寶。
直到有人大喊:“魚鳧王,你受死吧……”
她才慢慢地回過頭。
落在她頭上的水神戟,忽然停在半空一動不動。
那年輕氣盛的巨人憤怒的雙眼忽然變得很奇怪——甚至後退一步,喃喃自語道:“這明明是森林裡走出來的小精靈,叫我怎能下手殺她?”
他咣噹一聲扔掉了水神戟。
布布大叫:“沒錯,你們不能殺她……要不是她,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涯草的真面目……”
麻邰也上前一步:“冤家宜解不宜結。看來,我們都被涯草給欺騙了,魚鳧王,我們大家都看在共工大人的份上,各自退一步吧……”
委蛇大叫:“沒錯沒錯,看在百里大人的份上,大家也不要互相廝殺啊……”
鳧風初蕾還是無動於衷,只轉身看着西南方向。
一個渺小的人影已經快徹底隱匿在下山的紅色香蕉從中了,她鬼鬼祟祟,動作敏捷,完全不像是昏迷許久的虛弱樣子,只是,因爲太過害怕,爬起來,戰戰兢兢。
姬真,不知何時醒來,趁着混亂要逃命了。
委蛇順着她的目光,笑着躍起,蛇尾一掃,將她飛速捲回了廣場中央。
姬真擡頭,對上鳧風初蕾的目光。
她倉促就低下頭,不停叩頭:“饒命……饒命……饒了奴吧……奴不是故意的,奴只是聽命行事,都是那一面古怪的鏡子命令奴,奴也不敢不從……”
鳧風初蕾淡淡地:“涯草讓你謊報老巨人一行的死訊?”
“沒錯,是涯草讓奴說的……那些話都是涯草教給奴的,涯草根本就從來也沒看到過什麼老巨人……”
麻邰問:“那半截刑天斧也是涯草交給你的?”
“沒錯,都是涯草交給奴的,奴什麼也不知道……”
她只跪在鳧風初蕾面前,一徑求饒。
若是以前,鳧風初蕾會擔心她又像在陽城那樣撲上來出其不意保住你的腿,或者咬上一口。可現在,她已經一點也不擔心了。
她只是淡淡地:“姬真,你記住,我不殺你!”
“謝謝小魚鳧王……謝謝您大人大量……”
“我不殺你,並非你不該死!而是要留着你噁心小狼王!”
委蛇也笑起來:“你和小狼王真是天生絕配,我家主人都不好意思讓你倆生離死別。要是沒有你,小狼王該多麼寂寞啊!哈哈,賤人和狗才能天長地久,真的,你一定要和小狼王白頭到老,免得出來危害別人……”
姬真哪裡說得出話來?
鳧風初蕾一揮手:“滾吧。”
姬真爬起來,跌跌撞撞就跑。
跑了幾步,又想起自己的單峰駱駝,停下腳步,又回頭,看着單峰駱駝。
鳧風初蕾還是淡淡地:“你騎着駱駝滾吧。早點回去告訴小狼王,最好在白狼國乖乖等着我去殺他。你告訴他,他要是敢逃離,我就讓他白狼國雞犬不留,寸草不生!”
姬真戰戰兢兢:“奴……奴遵命……”
“滾!”
單峰駱駝的蹄聲得得終於遠去。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輝也徹底消散了。
高山之巔,一片死寂。
只有巨人的宮殿外面,幾根巨大的柱子上面,有藍色的寶石閃爍出淡淡的微光。
那些巨大的柱子上,原本有七色寶石,光耀半個天空。
但是,幾千年的風吹雨打之後,巨人世界的輝煌早已一去不復返,就連七色寶石也只剩下單一的淡藍色,被漸漸升起的羣星一輝映,簡直黯淡無光,十分孤清,就像一個魄落的老貴族,雖然還固執地維持最後的一抹光榮,卻因爲無能爲力而顯得蒼白可笑。
鳧風初蕾慢慢站起身。
委蛇鬆一口氣。
就連布布和麻邰也鬆了一口氣。
一名年輕氣盛的巨人卻憤憤地:“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人敢再防風國的地盤上這樣大開殺戒!”
麻邰大喝:“不許多事。”
年輕氣盛的巨人上前一步。他也有一頭紅色的頭髮,但跟百里行暮的火紅不同,帶一點褐色,正是共工戰隊最厲害的一名少年巨人。
“魚鳧王,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鳧風初蕾還是淡淡地:“不然呢?”
麻邰和布布連續大喝:“快不許多事……”
就連一名老巨人也大喝:“快回來!”
紅髮巨人卻冷哼一聲:“他們怕你,我可不怕你!鳧風初蕾,你記住,今天是我們巨人饒了你,否則,讓你見識見識水神戟戰陣的厲害……”
話音未落,他龐大的身軀砰然倒下。
沒有人看見鳧風初蕾是怎麼出手的。
就連倒下去的少年巨人自己都沒看到鳧風初蕾出手。
紅色的一抹倩影,就像天空的一朵火雲,來去自如,又無影無蹤。
少年巨人只是躺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哀嚎,可龐大的身軀,如何能掙扎起來?
幸運地是,他尚未如之前那些倒下去的巨人腦漿並裂,當場死亡。
那一拳,砸中了他軟肋下最柔軟的部分。
他並不會死,只是吃了很大的苦頭。
麻邰搶上前,攔在他面前,“多謝小魚鳧王手下留情……”
金色的王杖指了指那顆藍色的寶石,“百里行暮,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吧?我要滅你巨人一族真是易如反掌。可是,我怕你氣得從墳墓裡跳出來,還是先暫時饒了這些蠢貨吧!”
巨人們氣得臉青面黑,可是,一個個誰又還能有上前繼續挑釁的勇氣?
“你們記住,今天,是我,是鳧風初蕾,小魚鳧王,饒了你們!否則,你們一個也別想逃得性命!”
言畢,大搖大擺而去。
委蛇,急速跟上。
身後,一干巨人徹底鬆了一口大氣。
布布卻追上去:“魚鳧王,請留步……”
她頭也不回。
布布大喊:“魚鳧王,請你告訴我,百里大人真的死了嗎?他被埋葬在何處?”
她沒有回答,身影很快消失了。
布布無可奈何,麻邰卻一直盯着鳧風初蕾背影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嘆道:“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這個小魚鳧王的本領竟然如此之大!縱共工大人復生,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布布低聲道:“她可不是一般人。涯草以前不是說過嗎?她可是中央天帝顓頊的女兒。”
“正因爲她是顓頊的女兒,共工大人才不該救她,甚至爲她犧牲……”
“共工大人甚至把自己的一腔神力全部傳授給了她,不然,她怎會這麼厲害?”
巨人們都憤憤不平,可是,技不如人,又能說什麼呢?
一名年邁的巨人卻走出來,他叫遠初,已經是現存巨人中最老最滄桑者。他的目光從地上黑壓壓的巨人屍體慢慢地轉移到一大片被鮮血浸成褐色的花崗岩地面上。
半片殘缺的鏡子,已經徹底死去。
他伸出手,將鏡子撿起來。
麻邰低聲道:“難道涯草真的附體在鏡子上面?”
老巨人卻拿着鏡子,緩慢地:“涯草爲何要殺掉我防風國所有的女巨人?”
麻邰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所有巨人都不能回答。
他們都看着布布。
布布摸摸頭,結結巴巴地:“百里大人只讓我追查女巨人們的死因,我查到了所有結果,可是,至於她爲何要殺人,我就不知道了……本來,我以爲百里大人會知道答案……”
百里行暮已經死了。
涯草不死也逃了。
這世界上,只怕沒有任何人能知道這個答案了。
“一個沒有女人的民族,以後怎麼辦?”
這個問題,比一地死難的巨人屍體更讓人恐怖和絕望——整個族羣,已經沒有了一個完整的女人,這個族羣還怎能繁衍下去?
“涯草殺光了我們所有的女巨人,她自己也只能附體於鏡子之上,我們巨人一族,再也沒有未來了。”
沉痛的聲音。
絕望的黑夜。
巨人們一個個垂着頭,忽然覺得這個冬天真是可怕。
麻邰也疑慮重重:“我們巨人一族和普通人類不同,也沒法和外族通婚。十九名巨人死了,今天又死了這麼多人,每死一個就少一個。甚至連共工大人也死了,今後,我們該怎麼辦?”
這也是所有巨人的心聲。
布布大聲道:“難道我們不該先抓住涯草,把情況弄清楚嗎?”
“可涯草已經成了那樣子,幽靈一般,我們去哪裡抓?”
遠初緩緩道:“這個問題倒不用擔心,魚鳧王一定能將她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