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服下了玉紅草果實,直到用了上萬年的時間才能復原全身的骨骼——此時,他攤開掌心,看着鏡子中的過去。
鏡中人的骨骼纖毫畢現,依舊是那麼英武健壯,但是,你不能細看,因爲,看久了,你會發現,骨骼的某一部分模模糊糊,斷裂破碎,永永遠遠也無法彌補了——柏灌王也好,百里行暮也罷,已經不再是一個完好無損的男子。
他的目光,慢慢遊移,然後,落在遠處。
嬌小人影在皚皚白雪裡,就像初春突破雪地的一朵小小花蕾。
那是他一萬年醒來之後,第一眼見到的人。
是她,將他喚醒。
三萬年的驚豔,就像一生行走的鮮花。
炙烤的疼痛忽然消失。
他口乾舌燥,大雪彷彿變成了烈日炙烤,渾身的熱量嗖嗖地就竄上了頭頂。
如春回大地,百花盛開。
這本是萬物復甦的季節,就像那些迎風招展的鮮花,它們本是植物的生殖器,爲了吸引異性,獲得最好的交pei機會,就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呈現在陽光之下——萬事萬物,最美的部分都是生殖器。
因爲,唯有生殖器才能孕育繁衍,作用重大。
人類英明,智商高,因爲知道它的至關重要,所以,濃墨重彩,環佩玎璫,一層層把這最寶貴的東西遮掩起來,以免受到損害。
他們只讓手、腳、四肢、頭髮、臉面……這些不那麼重要的東西展露人前,幹最粗苯的活計,櫛風沐雨。
柏灌王跳起來,他急不可耐,就像幾萬年前一樣,只要和異性看對了眼,便可以成雙成對。
彼時,孩子歸母族,由母族共同撫養,長大了,便是母族的一員,爲母族而效力。生孩子,是母族的福利,所以,女性地位極高。
沒有經濟壓力,沒有道德壓力,沒有責任和社會包袱,兩性之間的歡好,也成了完全的享受。
許多女子,比男子更加熱衷此事。
一念至此,便奔向鳧風初蕾。
鳧風初蕾是衆人中最先清醒的,儘管她也沉浸在父王的慘死之中,哀痛得不能自拔,可是,委蛇無情無yu,在它的提醒之下,加上她心思純明,立即意識到不對勁。
她衝上去拉塗山侯人,大叫:“快醒醒,快醒醒……”
塗山侯人一動不動,目中哭出血來,就像中了迷魂咒,整個人已經完全不清醒了。
她急了,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塗山侯人,你快醒醒……”
塗山侯人身子倒在一邊,就像僵死的屍體,除了痛哭,再也沒有別的感受。
鳧風初蕾轉向柏灌王,但見柏灌王站在遠處,雙眼茫然,就如混沌初開,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自從他現身湔山,她便一直忐忑不安。
從柏灌王再到共工——她已經徹底糊塗了,到底哪一個纔是自己認識的百里行暮?
也許,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出現過什麼百里行暮吧。
但是,目光卻情不自禁一直跟隨着他——從他和父王的死拼,到他的撤手,再到現在……
雖然是父王的敵人,可是,她看到他滿臉的茫然,心也沉到了谷底,很顯然,他也中招了。
她小心翼翼:“柏灌王……”
他沒有迴應。
她微微加大了一點聲音:“柏灌王……”
他還是一臉茫然,好一會兒才擡起頭看了她一眼,但眼神空洞,壓根沒有焦點。
她暗暗叫苦,就連共工大人都抵擋不住這靡靡之音,到底如何是好?
完了,完了。
必須找到這奏樂之人。
此人,是敵非友。
只有樂聲停止,一切纔會停止,否則,這樣下去,不但塗山侯人會徹底廢掉,所有人都會被無形絞殺。
她催動委蛇,尋找敵人。
忽然,柏灌王衝過來,她來不及閃避,已經被他攔腰抱住。他渾身的熱量就像三萬度的沸水,他擁抱的雙手,就像滾燙的烙鐵,他的呼吸,簡直就像是被煮熟的蒸汽,鳧風初蕾整個人快被烤焦了。
他的目光,穿透顏華草下她那張絕美的臉。
那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至美。
那是他幾萬年來,第一次心跳如雷。
他氣息濃重,舉止忽然變得瘋狂:“初蕾……我要你……”
委蛇,被一腳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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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駭然大叫:“放開我……快放開……”
他的雙眼,沾滿情迷。
他的撫摸,充滿野性。
她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便倒在了他的身下。
雪白衫子張開如一間小小的屋子,屋子下,是他鋼筋鐵骨般的雄壯身軀。他滿頭的火發更紅更豔,眼神迷離得就像下了蠱的美酒。
“初蕾……初蕾……”
她在他身下戰慄,就像一朵即將被摘下的花蕾。
她怕的,並非他的侵犯。
敵人,就在旁邊冷冷地看着這一幕,下一刻,他和她,還有塗山侯人,甚至整個魚鳧國的士兵、百姓,甚至整個小魚洞……會統統地被消滅在這裡。
可是,她被他牢牢束縛,無能爲力。
他的嘴脣已經將她捕捉。
縱然是心智迷失時的意亂情迷,他也溫柔得出奇,小心翼翼,就像在春天裡欣賞到田野的美。
甜蜜,清新,溫暖,和煦,這世間上最美的酒,也比不上這一刻的享受。
她無意中將他喚醒,便成了他一世的劫難。
柔軟的紅脣,令他迷醉。
渾身碎裂一般的疼痛,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萬年的傷痕,瞬間被撫慰。
她卻睜大眼睛,看着一把利刃慢慢地迫近塗山侯人,然後,瞄準他的咽喉,很快,便要一刀下去。
鹿蜀不知從哪裡奔出來,眼看主人危在旦夕,卻束手無策,只發出一聲聲悽慘的悲鳴。
與此同時,幾名黑衣人已經團團圍住了柏灌王……只等他癲狂情亂時,一舉將二人格殺。
他們都知道,柏灌王纔是今天的主角,他要不死,自己便死,所以,大夏所有的精銳幾乎都集中到了柏灌王面前。
鳧風初蕾甚至看到遠處的大費,他滿臉喜色,又詭異曖昧,嘴脣蠕動,似在說:柏灌王這廝能死得如此香豔,也是死得其所了。
但是,大費絲毫沒有放鬆,鸞鳳飛起,他居高臨下,手裡的武器徹底瞄準了柏灌王,只等地面殺手出動,他立即配合,必然將柏灌王一舉格殺。
柏灌王,依舊無知無覺。
他只沉浸在甜蜜的親吻裡,心曠神怡,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比不上她花一般的甜美。
七八柄利刃,直刺他的背心。
大費的匕首,兜頭刺來。
柏灌王沒有任何生路。
他忽然偏開頭,動作靈敏得不可思議,就像剛剛一切的意亂情迷只是一種錯覺。
鳧風初蕾已經跳起來,委蛇一閃,一人一蛇竄出去,橫在塗山侯人咽喉上的利刃被委蛇一尾掃開。
柏灌王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她對上他的目光,但隨即又移開了。
千年柏樹王上,一個人影倒栽蔥落下。
砰的一聲,古老的五十弦瑟被生生摔成兩半。
琴聲,戛然而止。
柏灌王大手伸出,拎着他的脖子,淡淡地:“你想死還是想活?”
他雙足亂蹬,就像被卡住脖子的野雞,發出難聽之極的哀嚎。
大費奔出來,可是,於七八丈開外便停下,因這功虧一簣,懊惱得直跺腳,破口大罵:“大業,你這個蠢貨……真是地地道道的蠢貨……”
原本,再堅持一會兒就成功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柏灌王一鬆手,大業便被重重地貫在地上,五十弦瑟被一腳踩碎,柏灌王淡淡地:“卑鄙小人,你也配用這五十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