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國的情況,他也略知一二,雖然全民皆兵十分彪悍,但是,談不上多麼富庶。否則,小狼王前些年就不可能在邊境一次次的擾攘掠奪了——爲的便是不通過貿易,直接搶奪!
現在忽然這麼大張旗鼓的花錢,錢從何而來?
鳧風初蕾說:“百里大人有所不知,據說,大費送了小狼王十萬兩黃金。”
“十萬兩黃金?”
“沒錯,反正小狼王親口告訴我們的。”
“大夏的國庫裡也沒有十萬兩黃金,大費哪裡拿得出手?而且,大費也不可能把國庫直接交給他吧?”
鳧風初蕾答不上來,搖頭:“反正小狼王當時是這麼告訴我的。他說,大費給了他十萬兩黃金,條件便是讓他砍下塗山侯人的人頭。”
百里行暮擡頭看了看西北方向,臉色慢慢變了。
“我想,我已經猜到一些原因了……”
“什麼?”
“這沙漠裡,可能有一座金礦。”
“金礦?”
“沒錯!這沙漠裡不止有金礦,而且還有比金礦更重要百倍的東西。這十萬徭役,便是因此而來!”
鳧風初蕾忽然有點緊張:“既然如此,塗山侯人的處境豈不更加艱難?”
百里行暮搖搖頭,就連他也預感,這一次,塗山侯人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出了白旗鎮,周圍便荒蕪起來。
大片大片的草原,一眼望不到邊。
草地上的草也是焉焉的,黃黃的,偶爾有吃草的牛羣羊羣,也是瘦瘦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就連道路兩旁稀稀落落的樹木也是黃色的。
有風吹來,那些金黃色的葉子便紛紛揚揚墜地,若非是熱意當頭,還以爲氣候已經到了秋天。
漸漸地,甚至百十里地也不見人煙。
初夏,也徹底變成了夏天。
樹木更加稀少,氣溫驟然升高。
好不容易見到一個村莊,可一看,已經一片荒蕪。
茅草屋檐,坍塌長草。
那是連年戰亂帶來的後果。
而且,今年開始大旱。
在大禹王死之前,八月飛雪,整個大夏都被雪景包圍。彼時,謠言紛紛,說大禹王激怒了上天,九鼎碎裂,才遭到懲罰,被大雪封凍。
說也奇怪,大禹王一死,大雪就停了。
大夏經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暖冬。
但這暖冬,比大雪更加可怕。
已經幾個月的時間,滴雨不下。
從冬天到春天,再到現在的初夏,無數人期盼着一場大雨,可是,日日放晴,青草開始枯萎,大樹也遍佈塵埃。
大旱,已經讓整個大夏失去了生機。
而這些在大旱的季節被迫進入大漠的徭役就不用說了。
他們踏上的,是一條徹徹底底的死亡之路。
前面,是一條分岔路。兩條,都是通往大漠之地。
只看了一眼,百里行暮便指着左邊一條:“徭役是往這條路走的。”
很簡單,左邊的路上,偶爾可以看見徭役的屍體,一羣羣的野狗瞪着血紅的眼睛不懷好意地打量着這兩個突如其來的大活人。
右邊的路上,卻空空如也。
二人踏上了左邊之路。
越是往前,沙漠越是清晰,徭役的屍體,也越來越多。
從最初的偶爾一兩具,到七八具,到後來,竟然可以看到一堆一堆的屍體。
因天氣太熱,屍體早已腐爛,但依稀可見被野狗啃得七零八落的慘狀,殘餘的白骨,在烈日下散發出陣陣惡臭。
一羣一羣的野狗,肆無忌憚地跟在二人後面。
從一開始的一兩隻,到後來的一大羣。
它們並不急着靠近,也不忙着衝上來撕扯,它們在等待這二人的自然死亡。
它們已經嚐到了死人的甜頭,每每被這些倒地的死人餵養得肥肥壯壯,就養成了習慣,以爲但凡踏上這條路的陌生人,必然是自己等的口中餐。
有些徭役企圖逃跑,被抓回後,就被士兵用繩子反綁雙手,一串串壓着前行,絕大多數,因此飢渴倒地,成爲野狗的美味大餐。
久而久之,野狗們看出了端倪,只要有人揹着手,就以爲是即將倒地死亡之人,就一直瞪着血紅的目光貪婪地跟在後面,往往不等人倒下,就衝上去撕咬。
以至於到後來,徭役們再累再辛苦,也不敢揹着手,必須大步揮舞雙手,做出精神抖擻的樣子,甚至勞累到了極點,也不敢坐下躺下,只好站立着,抱着路邊的樹木或者石塊勉強歇息。
死亡人數,可想而知。
鳧風初蕾看着這麼多的死屍,也心有餘悸。
再看看身後大羣大羣的野狗,更是覺得如進入了死亡的世界。
百里行暮嘆道:“橫徵暴斂,真是比妖孽更加可怕!”
如果說妖孽殺一萬人,那這場徵召,豈不得死掉幾萬人或者幾十萬人?
委蛇憤憤的:“大費這廝真是太可惡了!以前我還不覺得大禹王有什麼好的,可是,有了對比才知道,大禹王和大費一比,那真的就是超級仁慈的明君了……”
至少,大禹王在世的時候,除了防治水患,從來不會大規模徵集徭役,更不會如此勞民傷財。
殊不料,屍骨未寒,就被大費利用自己巧立名目,要在沙漠中修建什麼陵墓,以至於造成一條如此慘無人道的死亡之路。
真不知等這些可憐的徭役趕到目的地,還能剩下幾個人?
一念至此,鳧風初蕾更是爲塗山侯人感到擔憂。
事實上,一路上她都在小心翼翼查看那些到底的屍體,生怕看到塗山侯人的屍體。
可是,直覺告訴自己,塗山侯人並不這麼容易就被大費害死。
她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塗山侯人現在怎麼樣了?”
百里行暮看着遠方,淡淡地:“塗山侯人現在還死不了!”
好不容易來到一顆大樹下,鳧風初蕾已經汗流浹背。
就連這顆不知名的大樹,枝椏也是疏疏落落,葉子也少得可憐,根本談不上能有什麼遮蔽涼爽。
鳧風初蕾又累又渴,趕緊坐下。
一隻野狗,無聲無息地竄到她背後,一口就往她的脖子咬去。
百里行暮一揮手,一隻小石子彈出,野狗慘叫一聲,轉身就跑。
他隨手抓了一把石子,一彈,十幾條野狗,一鬨而散。
鳧風初蕾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差點被野狗吃掉了!”
百里行暮也長嘆,幾萬年的歲月過去,復生的人類,並非是越來越好,而是越來越糟糕。
他看了看前方,本來早已經決定不再插手人類的任何事情,但是,現在,卻改變主意了!
不周山之戰,自己欠下了人類太多,如今,是時候爲他們做點什麼了。
“大費若是繼續呆在王位之上,只怕大夏人民會被他輪番荼毒,永無寧日!”
“那也沒法,現在他已經是大夏之王,誰也沒法奈何他了。”
“任何倒行逆施之輩,都需要付出代價!這大夏,是大夏人民的,可不是他大費的!”
鳧風初蕾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塗山侯人可能比他更適合成爲大夏之王。”
就連委蛇都搖晃雙頭:“塗山小子倒真的是個仗義之人,問題是,塗山小子現在自身難保,又沒有任何根基,他哪裡還有機會做什麼大夏之王?再說,大夏規矩,王位可沒有父傳子的道理!”
“如果他是從大費手上奪得王位,那就不是什麼父傳子了。就像大費,皋陶從未登上過王位,所以,他也不算是父傳子。”
鳧風初蕾心裡一動,可還是憂心忡忡,別說什麼大夏之王,看樣子,塗山侯人能保住性命都不錯了!
她的目光轉向前方,那是一望無際的戈壁沙漠。
大片大片棕色、紅色的巨大岩石佇立,光禿禿的寸草不生。
偶爾落入眼簾的植物,也都是紅砂、泡泡刺、麻黃、梭梭等醜陋不堪的荊棘,就像發育不全的人類,黑瘦乾枯。
再往前,便是巨人一族聚居的地方,防風國的地盤。
鳧風初蕾去天穆之野時,曾經路過這裡,但彼時爲了躲避巨人們的追殺,她和小狼王是日夜趕路,好不容易抄了近道,卻不知這戈壁沙漠究竟有多寬多大。
“這沙漠有800多萬平方公里……”
“800多萬?”
“對!這沙漠有一個綽號叫做‘西北魔鬼’!十幾萬年前,曾經是一大片原始森林,四季如春。直到黃帝和蚩尤交戰末期,第一次大規模投放阿格尼亞,纔將這裡變成了沙漠……”
他頓了頓:“這是蚩尤的領地,他在這裡研究了幾千年秘密武器,黃帝知道這是他的核心地帶,所以在這裡集中投放了阿格尼亞,徹底摧毀了蚩尤的武器庫,從此,蚩尤再也沒有了翻身之日……”
從一片八百多萬平方公里的森林草原,變成一片不毛之地。
鳧風初蕾無法想象“阿格尼亞”到底是什麼玩意,爲什麼有這麼強大的毀滅之力!
相形之下,忽然覺得各國的強弓硬弩,簡直不值一提了。
提問的是委蛇:“明知是西北魔鬼,大費卻下令在此修建陵墓,明知不可而爲之,難道僅僅只是爲了讓塗山侯人送死,就要讓十萬徭役去送葬?”
就連鳧風初蕾都搖頭:“你沒聽白旗鎮的商旅說嗎?徵集的人數,可能遠不止十萬徭役。要讓塗山侯人死,根本不需要這麼多人殉葬。大費不是蠢貨,若非迫不得已,他不可能明知天下人怨聲載道,卻還是一意逆天而行……”
“一定是妖孽需要這批人!”
“天啦,他還真的甘願送這麼多百姓給那個虛無縹緲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