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很苦寒,白天高溫酷暑,晚上寒徹入骨,而且,還有殘酷的廝殺,你已經吃了許多苦,再也不能經歷這樣的苦楚了,我已經對不起你,就不能一直對不起你……”
“跟着我,真的沒有任何前途。我和大費的交易,你多少也清楚一些,那是與虎謀皮,刀口舔血,搞不好,隨時兩敗俱傷,我這個小狼王的寶座能坐多久,實在是難以預料……”
她還是靜靜聽着。
“你是因爲我才被大費搶走,如今,總算將你救回白狼國,你不應該再隨着我顛沛流離,而應該過一份安安穩穩,榮華富貴的日子……”
“我會給白駝國一片最好的草原,算是送你的禮物,此外,還會送你父親一萬兩黃金,今後,你也不必等候我的歸期,如果有合適的男子,你可以自由嫁人,等你嫁人時,我可以再送你三萬兩黃金作爲嫁妝……”
三萬兩黃金!
許多男人一聽這數目,連女方什麼樣都不必看一眼,立即就歡天喜地答應了。
小狼王一頓:“你這麼美貌,你該知道,無數男子爲你傾倒……”
姬真悠悠的:“可是,大王你就沒有爲妾身傾倒,不是嗎?”
小狼王:“……”
“大王打得好主意,將妾身趕回白駝國,然後,就無拘無束了,從此,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追求別的女人了,是吧?”
小狼王:“……”
姬真神秘一笑:“妾身已經委身於大王,哪有中途離去的道理?既然大王不遠千里趕到陽城將妾身救回,那麼,這一場英雄救美的戲劇就要演到底,否則,豈不惹人嘲笑?”
小狼王坐直了身子,緩緩地:“你其實並不願意離開陽城,是不是?”
姬真按摩的手,依舊溫柔而細緻,聲音,也柔順嫵媚:“就像大王你遣散我,也並不是因爲真的替我着想,而是想娶別的女人吧?”
小狼王站起來。
姬真後退一步。
她低眉順眼,就像從來不曾忤逆他一樣。
直到這時候,他好像才意識到:她根本不是白狼國的普通女子,而是白駝國首領的女兒。
自己,壓根就不理解她。
和她之間,從未真的近距離相處過。
有人說,一段長途旅行,最能檢驗一對情侶是否合適。
這一路行來,他發現,自己和她,差距很遠。
“從陽城到白狼國,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可大王一路千里馬,也走了快半年了,難道真以爲妾身是傻子,不懂大王的心事?大王三天兩頭溜出去,不就是一路上企圖找到鳧風初蕾的下落?”
小狼王沒有反駁。
他的臉色很難看。
就像他這一路以來的惆悵和失落——鳧風初蕾難道真的死了?
明明涯草說了,不及時交合,鳧風初蕾非死不可。
尤其,他最後一面見到她時,她幾乎就是個死人了——他不相信百里行暮真能救活她。
可是,一路行來,一點消息都沒有了。
那湖邊的神奇小屋固然從此無影無蹤,就連那會說話的雙頭蛇也徹底消失。
除了他自己,還有大費。
他們都曾尋找百里行暮的下落。
可是,這二人就像忽然蒸發了似的,一點消息也沒有了。
小狼王不肯死心,一路行來,一路打探,途中,已經處理了許多事情,可是,直到這白狼國邊境,她已經渺無蹤跡。
他很沮喪。
他無法想象,鳧風初蕾這樣的人也會死掉。
有時候,他會想起二人結伴去天穆之野的情形,一路上,她傲慢囂張,對他諷刺打擊,可是,每次遇到危險,她總是救他。一路的吃喝拉撒,都是委蛇付賬。甚至於沒錢了,便伸出手,理直氣壯問她要。
他想着想着,就笑起來。
除了她令人震驚的美貌,她其實有趣極了。
就連那頭可惡的怪蛇都那麼有趣。
他只是痛恨百里行暮——沒錯,正是百里行暮阻擋了自己,害死了她——他堅信,如果她死了,那就是百里行暮害死的。
此時,他情不自禁握了握自己的拳頭,但願有一天,能一拳砸碎百里行暮的鼻樑。
“你這麼苦心孤詣尋找別的女子,當初,爲何又要趕到陽城來救我?”
小狼王一怔。
“你當初根本就不該來救我!”
近在耳畔的質問,他卻恍恍惚惚。
是啊,當時爲何非要趕去陽城營救於她?
“全天下都知道你對我相思入骨,愛生愛死,可是……”
她自嘲一笑,“大王,你是在耍我嗎?”
他口乾舌燥。
他想說,自己最初肯定不是在耍她,不顧生死前去營救,也是發自一片真心,可是,不知爲何,後來這心思就變了呢?
她冷笑的眼睛,有了怒意。
可是,聲音還是柔順得出奇:“大王,當初你根本就不該到陽城來找我!”
眼前,閃過的是一個銘刻於心的影子——大費!
大費將軍!
現在的大費王!
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迷戀上一個異國的男子!
他那麼英俊,那麼瀟灑,那麼大的本領。
而且,他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尤其,他一身中原人的寬袍大袖,端坐高臺,看人時,目光溫柔,談笑時,從容大方,就連聲音,也顯得那麼迷人。
不光是小狼王才愛中原的溫柔旖旎。
她亦然。
她無數次暗想,如果小狼王不到陽城,如果他不打着營救自己的旗號——自己是不是可以留在大費身邊,從以前的將軍夫人,到現在的大費王——大夏王后!
萬王之王的王后,豈是區區白狼國的王后能比的?
可笑的是,這小狼王,居然還搖擺不定。
他居然那麼快就移情別戀,愛上了鳧風初蕾。
白狼國的女子溫順,但不代表沒有脾氣。
而且,經歷了大費將軍這樣的男人,滿足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所有的想象之後,誰還看得上他小狼王?
尤其,她從未見到過大費王失敗的一面——以她的身份,自然沒有資格一睹塗山萬國大會的盛景,從未見識過大費將軍的狼狽不堪。
她只呆在大費的金屋裡,目睹他從大費將軍到大費王——儼然他便是這個時代權勢最大的男子。
所有人都敬畏他,匍匐在他的腳下。
包括小狼王。
他也只是大費王的一條狗而已,大費王叫他咬誰,他就咬誰,否則,他根本沒有活着離開陽城的機會。
女人,從來只崇拜英雄。
寧做英雄妾,不做俗人—妻。
誰看得上一個失敗者呢?
尤其,她和他又不是什麼青梅竹馬,成婚之前,互不認識,互不瞭解,無非就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如果說,被俘的最初,她還對他保留着一個英雄的想象,可是,第一面,這種想象就被徹底打破了——她見到他的第一面,正是他最狼狽的時候——被大費設下陷阱抓住,就像一條自投羅網的魚。
如此,反反覆覆,他在大費的五指山裡,從來沒有逃出去過一次。
直到他徹底向大費投降認輸。
直到他接受了大費的好處:金山、美人。
女人自來愛強者,尤其是白狼國的女性,只要是強者,哪怕當初盤瓠是一條狗,小公主也不惜一切嫁給他。
可對於不是強者的男性,美女們便沒有那麼多心思了。
姬真的內心,對小狼王早已死掉了一切幻想,尤其到後來,簡直就是隱隱地鄙夷了。
她瞧不起他,並非因爲他移情別戀。
事實上,只要他縱橫無敵,哪怕他娶一萬個女人,她都不在乎。
因爲崇拜,便可隱忍。
可誰願意對一個懦夫隱忍呢?
她內心深處,壓根就看不上他啊!
偏偏現在,這男人還在假惺惺的,找藉口企圖擺脫自己。
她心裡,恨得出血。
就如現在,她嗅到他身上那股濃郁的羊羶味,那種粗狂的遊牧男子身上的汗臭味……縱然他貴爲小狼王,也擺脫不了這與生俱來的氣味。
不像大費,那是翩翩公子的乾淨和清新。
而此時,這個又髒又臭的男人,居然敢過河拆橋,在即將回到白狼國時,將自己趕走——
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狼王死死盯着她。
她迎着他的目光卻柔情似水,就連臉上的微笑也一直那麼嫵媚,充滿了討好和逆來順受的悲切。
“回到白狼國,就再也沒有比王后更好的位置了,大王,你再是嫌棄妾身也沒用了,妾身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這王后寶座,妾身還真坐定了……”
她眯眼一笑:“就算你後來能得到鳧風初蕾,她也只能屈身爲妾了……”
小狼王呼吸急促,雙眼幾乎要冒出火來。
她卻還是笑得溫溫柔柔的:“大王纔剛回西北,腳跟尚未站穩,因此,就不宜太早過河拆橋,妾身也願意一直在你身邊扮演一個溫柔的賢妻角色……”
她這才轉身,嫋娜就走。
走到門口,又回頭,柔聲細語:“對了,妾身要申明一點,妾身並非是大王從陽城救回來的,而是妾身憑藉自己的本事回來的!好了,天色不早了,大王早點休息吧,妾身在房間裡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