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起頭,看了看遠方的天空,此時,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間,要不了多久就會天亮了。
她嘶聲道:“百里大人,快救救我……”
“你死不了!”
他淡淡地:“正如你所說,我不能殺巨人一族唯一的女人!可是,從此刻起,你終身都不再具有任何行動的能力,一輩子也沒法站起來了!我想,如此方可確保你逐漸喪失作惡的能力!涯草,你好自爲之!”
“還有,你最好祈禱鳧風初蕾不死,否則,你就算成了癱子,我一樣殺你!”
他大步就走。
涯草眼睜睜看他走遠,幾度要翻身,可是,渾身上下哪裡還有一點元氣?
一代美人,卻成了癱子,真是比死了更令人難受。
只驚恐得嘶聲吶喊:“百里大人……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爲了一個敵族的女人這樣對待我……我可是巨人一族唯一的女人了……要不,你乾脆殺了我,你殺了我……”
漸漸地,她的喊聲隨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一起消失在了寒風中。
清晨的第一縷朝陽灑滿了湖邊,粉紅小野花迎風搖曳,空氣清新得帶了些微的甜蜜。
小狼王翻身爬起來,茫然四顧。額頭上一個大包,摸一下,很疼,他一瘸一拐走過去,看到委蛇正焦慮不安地圍着昏迷不醒的鳧風初蕾打轉。
“怪蛇……”
“臭小子……”
異口同聲,又同時閉嘴。
委蛇雙頭搖晃,怒不可遏:“小子,你居然敢對我們下迷藥?”
小狼王頓時想起昨夜的場景,慌慌張張一看,只見鳧風初蕾雙目緊閉,面色潮紅,顯然已經毒入膏肓。
“到底是什麼迷藥?”
他支支吾吾:“這……這……這是媚藥……”
“媚藥?”
他急急忙忙:“中了這媚藥一定要和男人歡好,怪蛇,你快點閃開,我必須爲你家主人解毒,否則就必死無疑……”
他一邊脫褲子一邊說:“這種媚藥,天下只有我一個男人能解,你若不想你家主人死掉,就趕緊讓開,事不宜遲……”
褲子脫到一半,雙腳已經離地,只聽得頭頂一個淡淡的聲音:“有好幾個男人也中了這種媚藥,但是,現在這附近就你一個男人!”
小狼王駭然大叫:“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這種毒天下只有你一個男人才能解嗎?那你就去爲他們解解吧……”
他手一鬆,小狼王便像一隻紙鳶遠遠飛了出去。
落地處,是通往陽城的一條大路。
小狼王昨夜倉促跑到湖邊,沒注意到幾個連夜趕路的商旅被自己手中的香囊迷倒,此時,這幾個被誤傷的漢子悠悠醒來,渾身燥熱,瞪着血紅的眼珠四處尋找瀉藥的對象。
忽聽“砰”的一聲,從天而降一白生生的屁股。
幾人先是驚駭,繼而喜出望外,本能地就衝了過去。
小狼王被摔得七暈八素,還來不及爬起來,便被一雙粗糙的大手按在屁股上,不由得亡命慘叫:“住手……住手……我是男人……”
小屋裡,鳧風初蕾雙目緊閉,她的臉紅得嚇人,慢慢地,額頭也一片血紅,就好像全身的鮮血全部涌上了表皮,很快,手腳脖子都變得通紅。
她整個人,已經成了半透明的血人。
委蛇嚇呆了,雙頭一動也不敢動。就連百里行暮伸出的手也停在半空中,生怕稍有碰觸,便會令那透明的皮膚破裂,渾身血盡而亡。
好毒的媚藥。
若非他及時趕回,用玉紅草果實令鳧風初蕾沉睡不醒,只怕她當即便掙扎而死了。
委蛇憂心忡忡:“這毒是不是無藥可解?”
百里行暮擡起頭,看了看窗外。
彼時,快近晌午,火辣辣的太陽掛在天空,就像返回到了春天。這一年,陽城的天氣十分反常,剛入秋便大雪,冬天了,反而日日豔陽。
從天邊的火燒雲來看,估摸着也許這幾年陽城將遇到史無前例的大旱。
可是,他無暇關心陽城,他心急如焚,走到小屋門口,又折回來。
涯草的狠毒,他是親自領教過的,一萬年的沉睡,在幾千度的重金屬溶液裡煎熬,五臟六腑都差點化爲灰燼,縱然僥倖重生,也無法徹底痊癒。
對於鳧風初蕾,她當然更不會手下留情,媚藥無解便是真的無解。
僅僅是妒忌一個人,居然也能下這樣的毒手。
哪怕是幾萬年的修爲,也動了真怒!
委蛇從未見過他如此緊張,情知鳧風初蕾這毒有死無生,內心恐懼,只暗暗發誓,要是再見到小狼王,一定把這廝千刀萬剮。
晌午已經過去,一人一蛇渾然忘了飢餓,而躺在地上的鳧風初蕾,渾身更加鮮紅,漸漸地,那奔涌的鮮血隨時便可能滲透肌膚,破裂而出。
若在清醒的時候,不知該是何等駭然的痛楚。
委蛇看得膽戰心驚,卻一籌莫展。
轉眼,見百里行暮往外走,它忍不住叫道:“百里大人,你去哪裡?”
“我去把小狼王這廝抓來!”
委蛇心裡一震,就連百里行暮都要去抓小狼王了,看來,這毒是真沒辦法了。可是,用小狼王來解毒,等主人醒來後,豈不是比死更加難受?
但是,它不敢吱聲,隻眼睜睜地看着百里行暮大步離開。
通往西北的大路,排成人海長龍。
大禹王唯一的兒子姒啓行在最前面,他手拿劈天斧,騎在鹿蜀背上,回頭,遙遙地看了一眼陽城的方向。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最後一次看見陽城了。
彼時,他還不知道鳧風初蕾已經中毒了。
身後,幾百名大夏精銳,名爲監督徭役,實則監視他一人。
他十分清楚,所以斷然回頭,吹一聲口哨,鹿蜀揚蹄便飛奔起來。
大隊人馬,漸行漸遠,終於,徹底消失在了陽城人民的視野之外。
遠遠地,大費從宮門的最高處走下來,他意態瀟灑,神清氣爽,就像終於卸下了一個巨大的包袱。
塗山侯人一日在陽城,他便一日心神不寧。
王位之畔,總覺得有一雙覬覦的目光。
現在好了,前方至少幾十道死亡關口等着塗山侯人,總有一道會要了他的命。他甚至壓根就不再擔心塗山侯人有再次踏入陽城的一天了。
有人一瘸一拐靠近,神情十分狼狽。
他微微皺眉:“小狼王,你又來幹什麼?”
小狼王氣急敗壞:“大費,你趕緊給我解藥。”
“什麼解藥?”
“你給的什麼媚藥,就給什麼解藥……”
大費心裡一沉,“難道你還未能得償所願?”
“趕緊給我解藥,否則我跟你沒完。”
大費一攤手,十分乾脆:“解藥就是你自己!你該不會告訴我,你還沒能親近鳧風初蕾吧?”
小狼王衝上去,一把就拎住他的衣領,怒吼:“快把解藥交出來,否則,大家一起完蛋……”
大費一把推開他,輕描淡寫:“小狼王你是不是瘋了?本王好意待你,給你這天大的好處,你居然還來找我的麻煩?昨晚本王不是清清楚楚告訴了你嗎?這媚藥並非毒藥,解藥就是你自己,又不是欺騙你,你現在跑來要解藥?你什麼意思?”
“我不管,你必須給我解藥。”
“小狼王,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你要想鳧風初蕾不死,就趕緊去做解藥,豔福享夠之後,就趕緊帶她回白狼國……”
小狼王死死盯着他:“要是沒有解藥,鳧風初蕾會如何?”
大費笑起來:“沒有解藥可不好辦,鳧風初蕾會全身血管爆裂,卻又不立即死掉,至少要三日之後,直到她身上每一滴血全部流光,纔會哀嚎而死……對了,據說死後,任其生前如花似玉,也只剩下一具乾癟的醜陋皮囊……”
小狼王驚呆了。
他拍拍手,輕描淡寫:“本王還有一大堆政事要處理,沒空跟你磨嘰,你也別再來纏着本王了……”
他壓低了聲音:“小狼王,本王不是虛言恫嚇,若你再不請自來,死的可不就只是鳧風初蕾了,你和姬真一個也不留……”
小狼王怒吼一聲就衝過去:“我跟你這廝拼了……”
大費一拳就砸在他的面門上,小狼王躲閃不及,一張臉高高腫起,滿口的鮮血便噴了出來,他急忙反擊,可昨夜連續受了兩次重傷,本已精疲力盡,哪裡是大費的對手?兩招之後,便被大費踹倒在地。
大費的一隻腳狠狠踩在他的頭上,早前的溫文爾雅絲毫不見了,他惡狠狠地:“小狼王,你別給臉不要臉!今天不滾出陽城,你就別想活命了……”
“命”字尚未落口,他整個人已經飛起來,下一刻,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駭然翻身,可哪裡還有翻身的力氣?但覺四肢百骸都被摔碎了似的,嘴脣也重重磕碰在地上,滿嘴的牙齒掉了一地。
小狼王跳起來,本是要衝過去,可一見對面的來人,駭然步步後退。
大費本已摔得頭破血流,一看清楚來人,頓時嚇得三魂掉了兩魄。
百里行暮淡淡地:“大費,你聽好了,一個時辰之內,令人備齊七味藥材送到我指定的地點。你記住,差一味藥,我便斷你一肢,以此類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