鳧風初蕾暗忖,蜀中有這麼危險嗎?
明明是天府之國,物質豐裕,而且在父王的統治之下,四海昇平,真可謂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怎會有遊客進來就徹底失蹤了?而且,她記得金沙王城繁盛時期,人山人海,來自世界各地的商旅都有,無論白人黑人還是稀奇古怪的棕色人,她統統都見過,可沒聽說誰輕易就失蹤不見了。
她問:“那幾位長輩出發前,有沒有提到自己的最終目的地?”
“金沙王城!”
她大吃一驚:“金沙王城?”
“沒錯!據說,第一位前去的長輩臨行前告訴家人,自己要先去金沙王城,瞭解一下現在的古蜀國是什麼樣子,所以,後來出發去找他的人,也全都奔着金沙王城而去。對了,第一位前去的長輩並非單身一人,他帶了一個從兄弟,還有兩名侍衛。最後一個去尋找的前輩則帶了整整三十名侍衛!前前後後幾撥人馬,總共加起來至少上百人,他們幾乎都是有熊一族第一流的好手……”
如此之多的人,全部有去無回,而且,沒有留下任何音訊。
鳧風初蕾簡直不敢想象——就算是一百年前的金沙王城,按理說,也不該出現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除非他們根本就沒到達金沙王城,半路上就遭遇了意外。
“對了,第一位長輩曾經捎信回來,大肆描繪金沙王城的繁華富庶,但是,家人只收到過這一封信,從此後,其他上路者,則再也沒有帶回來過任何信息……”
不止鳧風初蕾,就連委蛇和有熊女也聽得呆了,很顯然,有熊女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她瞪大眼睛,好一會兒,才長噓一口氣:“天啦,父親,這都是真的嗎?爲何以前我從未聽說過?”
“那時候你們都還小,也不敢告訴你們。”
有熊女急了:“要不,我們馬上就隨小魚鳧王去一趟蜀中?”
有熊首領卻搖搖頭:“大費偷襲魚鳧國,毒死高陽帝,按照常理,魚鳧國現在尚未浮出水面,我們如何去得?”
鳧風初蕾苦笑一聲:“沒錯!百里大人說了,魚鳧國要徹底露出水面,至少得兩年之後。對了,百里大人便是共工大人。”
有熊首領眼前一亮,好像一直在等她提起“共工大人”,立即道:“共工大人現在何處?小魚鳧王能否爲我引見一下?”
她搖搖頭:“百里大人有事外出,歸期未定。”
有熊首領頓時滿臉失望之情。
鳧風初蕾問:“難道共工大人能解開這個秘密?”
“他那麼大本事,又做了一萬年柏灌王,按理說,對於蜀中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如果有他指點,必將事半功倍。”
有熊女小心翼翼:“可是,他是我們有熊氏一族的大敵,先和黃帝打得稀裡糊塗,又和高陽帝你死我活,他怎肯幫我們?”
有熊氏笑道:“他們那種史前大英雄,豈會跟我們這些後輩爲難?沒得辱沒了身份。”
委蛇也笑道:“有熊小姐可以放一萬個心,百里大人宅心仁厚,根本不可能和後輩爲難。你看,大費那麼壞,他都沒有當場殺掉他,他是不會爲難任何後人的。”
鳧風初蕾卻靜靜坐着一動不動。
內心,實則千迴百轉。
先是昨晚被大禹王帶去軒轅殿所見到的秘密——有關泰山封禪的秘密!
到現在,她對這秘密還一無所知,緊接着,又是現在有熊首領講述的一百多人無故失蹤在金沙王城的秘密。
她突發奇想:難道是父王生前怕自己的身份被泄露,將這些人都囚禁了?
可是,這明明不合常理。
父王在蜀中稱王上萬年,何懼幾個外來的親戚?再說,一般商旅,也根本見不到魚鳧王,談何危及魚鳧王?
她越想越是心亂,以至於有熊首領叫了她幾聲都沒聽到,直到委蛇提醒她:“主人……”
她擡起頭,忽然道:“有熊首領,你知道泰山封禪的秘密嗎?”
“泰山封禪?”
有熊女沒心沒思,“巧了,我們正打算去一趟泰山。”
有熊首領卻面色大變:“小魚鳧王爲何突然問起這個?”
“你知道黃帝大人爲何要在泰山封禪嗎?”
“難道這和我的祖先們在金沙王城失蹤有關嗎?”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有沒有關係。可是,我的父王已經去世了,以後,想要解開這個秘密,就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有熊氏本來已經坐下,卻又站起來,很是心神不寧,好像泰山一行原本是什麼機密事情,卻被鳧風初蕾說破了一般。好一會兒,他搖搖頭,顯是在自言自語:“我們去泰山一趟,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真是不得已而爲之啊……”
有熊女看看父親,不敢再接話了。
鳧風初蕾見他面有難色,也不再追問,只和顏悅色:“我暫時還不會回魚鳧國,如果有熊首領有興趣,兩年之後,我們可以在魚鳧國會面。”
“好!就這麼約定了!”
有熊首領見她不追問,顯是鬆了一口氣,回頭笑道:“小魚鳧王,那我們就說好了,兩年後魚鳧國再見。不過,出於安全考慮,我們可能不會先直接去金沙王城……”
“你們去岷山等我。”
“岷山?好!既然如此,我們也就不打擾小魚鳧王了,後會有期吧。”
有熊女急忙起身,父女二人一起向鳧風初蕾行禮,鳧風初蕾分明看到有熊首領的笑容裡幾分藏不住的緊張,但她還是客客氣氣將父女二人送出門。
有熊首領腳步倉促,有熊女緊追幾步纔跟上去,他們父女倆竟然忘了要等塗山侯人回來,向塗山侯人說聲再見,可見,若非心情極其緊張,絕對不會如此失禮。
鳧風初蕾百思不得其解,正在這時,塗山侯人抱着一個酒罈子回來了。
他有點意外:“有熊首領已經走了?”
她點頭:“他們有點急事,所以匆匆走了。”
塗山侯人也不問她什麼急事,只是把酒罈放下,斟了一樽,笑道:“初蕾,這是百花酒,你嚐嚐看。”
她無心品酒,只端着酒樽——自己無心一句話就讓有熊首領驚慌離去,泰山封禪難道真的藏着什麼驚天大秘密?
塗山侯人不經意地看去,只見她的臉在陶盉散發的氤氳霧氣之下,泛起一絲豔紅,正如三月陽光下的桃花。
心裡,猛地一跳。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心跳,砰砰的,彷彿有人拿了鑼鼓在敲擊,一時間,竟然做不得聲。
一葉秋寒,籠罩在淅淅瀝瀝小雨之中的陽城較之往日顯得冷清,所有的戒備都已經撤掉,人流量也已經少了許多。
萬國商旅陸續開始撤退,各大部族首領也紛紛打道回府。當然,也少不了許多要求聯姻的部族,他們通過各種渠道,找了各種關係,都瞄準了大禹王唯一的兒子。
塗山大會之後,啓王子名動天下。
他不再是傳說中的廢物。
他有超一流的本領。
他的劈天斧,功力驚人。
更主要的是,他宅心仁厚,勇氣非凡。
連共工大神都贊他“天下英雄唯塗山侯人而已”。
塗山侯人,也成了啓王子最爲人所知的大號。
他成了一個傳奇。
就連那些早前因爲種種原因看好大費將軍的中立部族,也開始紛紛轉移了風向,瞄準了啓王子。
只是,有扈氏等人,對他的忌憚之意就更深更重了。
在那一派人的嘴裡,啓王子不折不扣是個叛逆——
正因爲啓王子,才讓大費將軍的聲名大大受損。
只是,礙於大禹王的威風,他們也不敢太過指責啓王子,於是,只好忍氣吞聲。
對於外界的擾攘,大禹王絲毫不聽,一連三天,他都閉門不出。
他其實也沒生病,他只是實在是太睏倦了,從萬國大會熬到軒轅殿設宴之後,他實在是熬不住了,一躺下,便沉睡不起。
雲華夫人第五次來看他時,但見他還在沉睡。她心裡一沉,只在旁邊坐下摸了摸他的脈搏,那脈搏雖然還在跳動,但十分雜亂沉痾,再看大禹王的臉色,也隱隱一股晦暗黑色。
她拿了一顆安心定神的藥丸喂他服下,想了想,又給他喂下去一大碗清淡的雜物湯。
塗山侯人進來時,大禹王剛剛睜開眼睛。
他先看了一眼兒子,又看了一眼雲華夫人。掙扎着,語氣很是抱歉:“夫人,實在是辛苦你了。”
雲華夫人暗暗鬆一口氣,微微一笑,“啓王子,你來和大王講幾句吧。”
塗山侯人畢恭畢敬站在大禹王牀頭。
大禹王看着這高大英武的兒子,忽然覺得很欣慰,啓兒,他其實一直不是叛逆少年,他眼中的深沉遠遠勝過同齡的少年,甚至和大費這些少年得志之人相比,也毫不遜色。
以前,他總是認爲他遠遠不如大費,也因此極其懊惱,現在,他明白了,這兒子,今後必將遠遠在自己之上。
大禹王坐起來,第一句就問:“共工大人已經離開了嗎?”
塗山侯人點點頭:“大王不必對共工大人感到憂心,他的出現,絕非是爲了爭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