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闖過死亡界限的時候,活下來的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幸好,可能是我們喜歡聚在一塊的緣故,所以我活着,和我關係比較好的人也都還活着。
當九頭蛇發飆把一個千眼井小夥活活拽裂的時候,我們的內心無比震撼,瞬間從剛纔和蛇羣的生死與共中回過神來。
我們感謝剛纔九頭蛇大發神威救了我們,以至於點忘了就是它把我們押送到這個鬼地方來的。
有時候我們總喜歡和比我們牛叉的人交朋友,以爲這樣以後就不會被欺負。結果,九頭蛇用地上一具血淋淋的碎屍教育了我們。
我們每個人都很憤怒,但是誰也沒有動作,因爲它們太強大了。即使闖過死亡界限,蛇王的數目減少了很多。但是,有九頭蛇在,它幾乎是個不可戰勝的對手。而蛇王手下的一干小嘍囉始終不見蹤影。不知道這些蛇在做什麼。
於是我們只能隱忍,忍到峰迴路轉,然後給死去的人報仇。
我對剩下的唯一那個千眼井小夥:“我叫程大力。我認定你是我兄弟。”
那小夥說:“我叫馬原,咱們早就是兄弟。”
接着,我們又變成一羣羊,被蛇趕着往山峰處走。
那座山不高,長着低矮枯黃的草,怎麼看,都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但是這些日子的經歷算是讓我明白了。越是普通的東西,越能有匪夷所思的危險。這纔是致命的關鍵所在。或許正像老婆婆說的那樣。中原蠱術不在於多麼新奇,而在於取材平凡,效果奇佳。
一路上,老婆婆都在叨叨她關於中原蠱術的知識。其實大半是道聽途說。這東西已經幾千年沒人知道了。老婆婆再厲害,也終究閱歷有限。剛纔死亡界限裡的那些蠱物,她就乾瞪眼答不上來。
自離開死亡界限之後的路,突然變得好走了。很安全。
我們到達那座山的山腳。九頭蛇示意休息片刻。於是我們開始犒勞餓了一天的肚子。
我問老婆婆:“這條九頭蛇怎麼認識路?”
老婆婆說:“據祖師爺那張人皮背面的句子猜測,這九頭蛇和蠱鼠好像有什麼恩怨。它倒也不一定認識路,估計是憑着尋找仇家的本能找過來的。”
我一拍大腿:“這九頭蛇也太楞了。它看蠱鼠不順眼,我們覺得蠱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咱們兩兩聯手滅了蠱鼠,然後兩分天下,多好。現在它把我們也得罪了,成了三足鼎立了。它二不二啊。”
休整了一會,已經不是很早了。這些蛇又催促着上路。於是我們就吊兒郎當得上路。我們似乎達成了一個默契。以後,無論什麼情況,能多弄死一條蛇就多弄死一條。即使死到臨頭,也要抱上一條當墊背的。
學古詩的時候,裡面經常會出現“山門”這個詞。我不知道山門的真正含義,但是走到這裡,我腦子裡不由自主得冒出這麼個字來。
這座小山從遠處看渾然一體。走近了才發現,有一道細縫,自上而下,把它分成兩半。整座山,就像兩扇門一樣,直挺挺立在地上。
這條縫起初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漸漸越走越寬。裡面越來越寬敞。走到後來,已經和北京的大馬路差不多了。
我擡頭望望天,這纔是真正的一線天啊。
這時候,前面傳來一陣喧譁。沒錯,是喧譁。我們現在只剩下這麼點人了,居然能喧譁出來。
我伸直脖子趕過去。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呀得一聲。
前面……這是個玻璃門嗎?
這時候,那道山縫已經走到頭了。前面是高聳的山崖。在山崖的底部,有一道玻璃門。
說它是玻璃門,我很心虛。因爲我不能確定它是玻璃做的,或許是水晶,或許是別的我不認識的材料。但是它很通透,很通明。透過這道玻璃門,我們可以看見山裡面雲霧繚繞,雲霧之上聳立着亭臺樓閣。這些亭臺華麗無比,衆星拱月一般,圍着一個巨大的銅鼎,銅鼎很是光滑,裡面不知放着什麼靈丹妙藥。
而在玻璃門上,寫着四個古怪的大字。當然,這幾個字我不認識。只聽老婆婆遲疑得念出來:鏡花水月?
我說:“這荒山的名字誰起得?這地方荒嗎?裡面明明是人間仙境啊。”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站在門前。一時忘了做點什麼。
青龍最先清醒過來:“你們傻呆着幹嘛呢?找鑰匙嗎?”
馬原腦子有點轉不過勁來:“哪來的鑰匙?這是門嗎?怎麼看不見門縫?”
青龍從地上搬起一塊大石頭:“沒鑰匙還不使勁砸開?”
巨大的石塊砸在玻璃門上。玻璃門絲毫未損。只是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是砸在地上。
青龍有點猶豫:“這玩意是玻璃的?聽它後面的聲音也不對啊,怎麼不像是空心的?”
後來,我們幾個人輪番上陣,又是砸又是捶,始終無法把門砸開。
天黑的時候,我們全都精疲力竭,坐倒在地喘粗氣。
後來,我們幾個年輕人圍坐在一塊開始討論。
楊念魂顯得很活躍,可能覺得這裡和枯樹林還有死亡界限想比,安全又有趣。她提出一個大膽設想:“我猜,打開這道門的關鍵就在這‘鏡花水月四’四個字上。”
衆人紛紛點頭稱是。
楊念魂挺得意,接着說:“我認爲,這個花,是有所指,指的是一個女子……”
“怎麼就是女子了?”青龍在一旁反駁:“我花開後百花殺,黃巢自喻。蓮,花中君子也,周敦頤自喻。牆角數枝梅,王安石自喻……所以,這個花字,有可能是講男子漢大丈夫。”
楊念魂很生氣:“麻痹的,我不說了。你自己想去吧。”
青龍連忙賠笑:“你說女的就女的。你接着說吧。”
於是楊念魂接着說:“這句話的意思再簡單不過了,一個女子在這面好像是鏡子的玻璃門前照影,當玻璃門裡面倒映的月亮和她的影子重合的時候,門就開了……”
青龍一臉懷疑:“我怎麼聽着這麼懸呢?這玻璃門衝西面,難道咱們要等到月亮下山不成?在這裡守一夜?”
楊念魂說:“守一夜有什麼大不了?正好我困了。”
青龍忙把她攔住:“你可別睡,你睡着了再叫醒不是一個人了……你給我說說,爲什麼一定要是個女子照影?這門還能分辨性別?”
楊念魂想了想:“這個簡單。女的比男的普遍矮一些。這和角度有很大關係,所以,門上有些內容,只有個子稍微矮一些的女人能看見。咱們只要知道門上說的女子是哪個朝代,就能知道大概多高。”
青龍盯着門上的字:“這四個大字……有點像小篆……莫非是秦朝?”
楊念魂搖搖頭:“鏡花水月,世事無常。明明是佛家的思想。我看,至少也是西漢明帝接受佛教之後的事了。”
這倆貨爲這幾個字的年代爭執不休。馬原湊上去仔細看了看,指着大字下面的一行小字念道:“晉,山濤題。”
我湊過去,原來在角落裡寫着一溜小楷。
青龍和楊念魂面面相覷,我哈哈大笑。誰知到山濤是誰,反正他倆都沒猜對這字的年月。
楊念魂和青龍鍥而不捨,開始研究晉代的女子有多高。這兩個人旁徵博引,差點把這一場討論變成古籍研討會。
我說:“都消停點吧。你們一開始就理解錯了。這四個字說得明白明白白,鏡花水月。意思是說,名字裡帶花字的人才能打開這道門。這個什麼山濤真是神機妙算啊。怎麼就算到咱們桃花會來呢?”
青龍一臉不屑:“你別扯淡,阿花還沒來呢。它要是來了,是不是也能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