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鄉親們越來越遠,阿進爹媽呼天搶地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看得出來,劉大拽很努力得想融入我們。只不過,他太猥瑣了,我不喜歡他。
劉大拽先是色迷迷得問楊念魂:“楊姑娘,昨天晚上我看你挺活潑啊,有說有笑的。我雖然也五六十了,還是被你逗得心裡癢癢。怎麼今天一覺醒來,你一直陰沉着臉,也不理我了?”
楊念魂就像他描述的那樣,陰沉着臉,自顧往前走,一言不發。
劉大拽有些尷尬,但是很快調整目標,對我說:“大力兄弟,你叫大力,我叫大拽。咱們可都是大字輩的啊。”
我哼哼哈哈得虛應了幾聲。
劉大拽不放棄,繼續問:“昨天在車上一覺醒來,我看見你全身被麻繩綁着,那條蛇死死纏在你身上,你們在嘛啊。我覺得桃花姑娘挺好的,你可不能幹對不起她的事啊。”
如果不是考慮到要和隊員保持良好關係,我早就一腳踹他小肚子上了。於是我學了楊念魂那一手,陰沉着臉,一言不發,自顧往前走。
劉大拽鍥而不捨,涎着臉問青龍:“二滿兄弟,爲什麼你的外號叫青龍啊。你是屬龍的嗎?”
青龍一言不發,只是伸手把襯衫拽下來。他光着上身,從肚臍眼到脖子生了一溜青色長毛,看起來就如一條蜿蜒入天的長龍一般。
劉大拽越挫越勇,又去招惹八嬸:“大妹子,聽說你家老頭子死了幾十年了?俗話說鐵樹開花,夕陽無限好。大妹子,你有沒有那個想法?你覺得我怎麼樣?”
八嬸這時候正心煩。也不和他廢話,揚手就是一巴掌。於是,世界清淨了。
臨近程家莊的時候。柴教授叫停。從大拽身上取下幾個包袱來。把幾把大砍刀,匕首什麼的交給衆人。說是柴建功囑咐好了的。這一趟太過兇險。於是他找上邊的人通融了通融,違例給我們提供了些管制刀具。一會如果蛇太多就趕緊跑,人命關天,改日準備好了再來也行。
阿進連忙感恩戴德得盛讚柴建功的好處。我呸了一聲:“北村那幾個二愣子打架時候就用過這玩意。就幾把刀,還用他通融?阿進你拍馬屁也找個響點的屁好不好?”
雖然嘴上說得熱鬧,但是我們每個人心裡還是很緊張的。
程家莊很寂靜,靜的像一座死城。其實,這就是一座死城。整個村子裡已經沒人了。我走在街上,心裡怪異的的很。這是從小生活的地方,我閉着眼都知道在哪轉彎,但是現在它又蒙上了一層陌生感,我不知道哪裡有危險,於是處處都危險。
剛纔村長說,鎮上曾經派了幾個人,走馬觀花得轉了一圈,然後得出結論:一切正常。鎮上隨後動員大家回家。可是誰也不敢最先回來趟雷。照村長的意思,過兩天如果我們幾個能活着回來,他們才肯回家。
我路過胖子的點心攤的時候,看見上面一片狼藉。顯然,忙着逃難的人走過這裡的時候,曾經順手牽羊了一把。
柴教授囑咐大家小心,不要被毒蛇偷襲了。最好把長袖衣服穿好,不要有裸露的皮膚。刀要放到最趁手的地方。
我看見桃花滿臉憂鬱,知道她擔心母親。於是握了握她的手,給她鼓勁。
我們從村東頭進入,橫穿整個村子,自西頭而出。整個路上秋毫無犯。實際上,也沒什麼東西可以讓我們犯。這裡沒有人,也沒有蛇,其他的動物也都失去了蹤影。我心裡空蕩蕩得,哪怕讓我看見一隻老鼠也好啊。
柴教授說:“看來,那些蛇確實向西去了。千眼井在程家莊西北。大家以後的路要更加小心。”
我看見他滿頭白髮,兩手舉着一把刀,滿臉警惕得走在鄉間小路上,左顧右盼,像極了悄悄進村的鬼子。
遠遠地千眼井已經能看見了。我緊張得嚥了口吐沫。
青龍以退伍兵的身份調整了隊形。我和青龍年輕力壯反應快、身手好,所以舉着刀走在最前面。楊念魂和桃花分顧左右兩邊。劉大拽雖然歲數不小了,但是爲人機靈,和八嬸兩人留在後面斷後。剩下阿進這個沒用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和柴教授一起被人圍在中間。
柴教授邊走邊說:“當年古羅馬行軍,驢子和學者要走在中間,以示保護。柴某不才,讓大家費心啦。”
我一邊警惕着看着左右兩方一邊說:“阿進。你說說看啊。讓學者走在中間是尊重知識分子。讓驢子走在中間是爲了什麼呢?”
阿進不搭理我。
轉眼到了村口,我們硬着頭皮走進去。
預想中的千萬條蛇爭相遊動的場面沒有出現。而人去屋空,寂靜一片的場面也沒有出現。
實際上,當時的場面把我們所有人都驚呆了。
因爲,這場面太出乎意料了。千眼井太正常了。許多鄉親們在街上來來往往,步履匆匆。巷子裡也看不到隨意遊走的蛇羣。
大家懷疑的看八嬸。
八嬸陰沉着臉說:“我親眼看到千眼井人被蛇逼着往西走了。信不信由你們。”
於是大家又疑惑得看楊念魂。
柴教授說:“昨天你不是說我們走在一羣死屍中嗎?死屍在哪?”
楊念魂面無表情,指了指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他們就是死屍,你們沒看出來?”
這話聽得我全身發冷,雖然頭頂上明晃晃的大太陽照着,我還是覺得一陣陰風吹過。
八嬸表情很有些不自然:“閨女,這話可不能亂說啊。這不是罵人嗎?”
楊念魂說:“我感覺不到他們的人氣。不信的話,你們可以自己去看看。”
我一邊走一邊想:什麼是人氣?楊念魂這樣的算是有人氣嗎?
迎面走過來一個千眼井的小夥子。我攔住他:“哥們,問你個事。”
小夥子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木木得繞過去,走了。
八嬸桃花等人也見了不少熟人,全都像升級版的楊念魂。面無表情,一句話不說。
桃花擔心桃花媽。一路小跑回家。我不放心,招呼衆人趕快跟上。
桃花家的大門沒有上鎖。兩扇木門一如往昔。我們走進去,看見桃花媽正坐在院子裡小板凳上安安靜靜得吃飯。
老槐樹,新豆架。桃花家美得像一幅畫。比城裡那些高樓大廈好了不知多少。
我心中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桃花媽還是正常的。
桃花坐在桌子對面,急切的說:“媽,你沒事吧。前兩天那些蛇怎麼回事?”
桃花媽還沒說話。楊念魂出手如電,伸手把桃花從桌子前拉開。
桃花一個趔趄,撞翻了凳子。桃花有點惱火,問楊念魂:“你這是幹什麼?”
楊念魂指了指桌子上的碗:“你仔細看看。”
我隨着她的手指看去,看見碗裡血肉模糊得一片。不知道是什麼肉,但是絕對是生肉。
我們幾個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八嬸大着膽子推了推桃花媽:“你怎麼了?”
桃花媽毫無反應,默默得吃着碗裡的生肉。人的牙齒是嚼不爛生肉的。桃花媽象徵性得嚼了一會,就抻脖子嚥下去了。待一碗肉被吃盡。她倒頭躺倒地上,睡着了。
桃花家的小院變得很詭異。大家看着地上成大字型睡得正香的桃花媽,一時誰也沒敢動。
這時候,柴教授已經領着劉大拽和阿進在院子裡檢查了一番,說:“蛇井裡是空的。”
種種跡象都表明,這裡確實發生過什麼事。
我們幾個人商議了一番,最後決定桃花、八嬸和楊念魂留下來看着桃花媽。其餘的人開始在千眼井轉悠,看看能不能發現些什麼。
我們轉了幾家,發現情況和桃花媽一樣。這些人乍一看正常得很,但是徒具表象。他們只剩下了一具軀殼,憑着動物本能進行吃喝拉撒。其麻木程度,比缺魂的楊念魂還要缺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