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教授的故事又臭又長,我聽得百無聊賴。他一直講到中午飯的時候還沒講完。
八嬸回來做了午飯,然後她老人家吃完飯走了。我還得坐在凳子上聽他講。
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他是個教授,大人物,有大學問,得尊重,所以坐得端端正正,聽得恭恭敬敬。
聽到後邊越聽越不是味,這老教授的爲人也不咋地啊,能當上教授好像也是靠運氣啊。
於是我就開始邀請柴教授吃午飯。柴教授很禮貌的拒絕了。於是我順利成章的掀開鍋蓋吃起來。
柴教授跟在我屁股後面,一邊看着我呼嚕呼嚕吃飯,一邊吐沫橫飛得講他早年的那些衰事。要是讓阿進看見他老丈人這個德行,得氣瘋了不可。
等我酒足飯飽的時候,柴教授終於講完了。我倆開始大眼瞪小眼,都沒話說了。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沒話說,都是柴教授一個人在嘮叨個不停。
柴教授說:“小兄弟,你相信了沒?”
我奇怪的說:“我相信什麼?”
柴教授說:“你就是陳明拾啊,陳永興的兒子。”
我一聽這個火就上來了,這是演電視劇嗎?給我亂認爹?要是誰家隨便來個人,告訴你說你爹是誰誰誰,這不是尋親,這是罵人來了。
姓柴的你怎麼說也是個教授,這不是涮人嗎,但是對方畢竟有些身份,我強壓下火氣,生硬地說:“我是陳永興的兒子?就憑我父母雙亡?就憑我表老爺姓程?”
柴教授一拍腦門:“對了對了,忘了一個重要證據了,我和郝華查過了,第二封信是從鄭州寄過來的,所以他很有可能把你留在了河南。”
我腦袋上青筋亂蹦:“河南像我這樣的多了去了。你幹嘛總認準了我?柴教授啊,你再這麼開玩笑我可就不客氣了啊。”
柴教授搓搓手,顯得很激動:“真的啊,你和你爹長得特別像。”
我一把把他推出屋門,嘴裡大罵:“難道你和你爹長得不像?”
我三下五除二把柴教授推出去,氣哼哼坐在屋子裡。
有文化的就是蔫壞,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姓柴的真是衣冠禽獸啊,擺明了是幫阿進報仇來了。爲了罵我,居然講了一上午故事做鋪墊,真他媽夠無聊的,比我還無聊。
“阿花!”我衝着房頂扯着脖子大叫。
門外一陣窸窸窣窣得響聲,阿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爬出來了。
我大喊一聲:“走,擺駕千眼井。”
我現在也是程家莊一哥了。背後跟着阿花,往大街上一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點心鋪的那個大胖子平時見了我恨不得踹上一腳才解恨(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那麼恨我),現在見了我,攤子都不收拾就跑了。
當然,我不會偷他東西的,我怎麼也是初中畢業,受過教育,我衝裡邊喊:“我是程大力,我買點心。”沒人應聲。我又說:“我是程大力,點心先拿了,改天記得跟我要賬啊。”還是沒人搭理我。
我喜滋滋得包了七八包點心。提在手裡沉甸甸的。
什麼東西多了也累人,走了兩步我就覺得點心實在拿太多了。雖然沒花錢,但是我也捨不得扔。後面雖然有個跟班的阿花,但我也不敢把這東西交給它,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我邊走邊找,終於在另一條街上看見個小屁孩,我讓阿花躲一邊去。
然後我跟那小孩說:“過來過來,程叔給你包點心。”本以爲那小屁孩會感恩戴德得接過去。沒想到他把臉一扭說:“我媽說了,你的東西髒,就是給錢也不能接,接了就得病,晚上吃別人家的雞。”
這是哪跟哪啊。好,既然你這麼沒禮貌,我就好好教育教育你,讓你知道什麼是五講四美,三好學生。
我當然知道一包點心對於小孩的誘惑力,當年我在胖子的點心鋪前無數次流着哈喇子走來走去。以至於當年村子裡有個傳言,說胖子的點心都被程大力的口水洗過一遍。
我唉聲嘆氣:“點心沒人要,我又拿不動,算了,扔這吧。”我把點心輕輕放到地上,頭也不回得走了。
走到個拐角的地方,我猛地停下來,背在牆後面,盯着遠處的動靜。
那小屁孩正在地上撿石子玩,越撿離那包點心越近。我還沒想明白怎麼堵住他,就見小孩出手如電,抓了點心掉頭就跑。那動作快的,差點讓我以爲他是個隱藏在民間的武林高手。
以我的速度,追上他不成問題,但怎麼也得是幾百米之後的事了。我喊了一聲:“阿花!”
這條蛇還真是蛇中智者,馬上會意,身子像箭一樣從地上激射出去。輕車熟路把小孩捲了。
那小孩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我連忙喊:“輕點,別把他弄傷了。”
阿花鬆開身子,把小孩放到地上,我走過去看了看,沒受傷,估計那聲慘叫也是嚇得。
我問小屁孩:“害怕不?”
小屁孩兩腿打擺子:“怕。”
我滿意的點點頭:“比阿進強多了,至少沒尿褲子。知道叔爲啥抓你不?”
小屁孩哆哆嗦嗦:“因爲我拿你點心了。”
我搖搖頭:“叔是那麼小氣的人嗎?告訴你,叔抓你是因爲你沒禮貌。什麼叫拿了我的東西就得傳染病?得傳染病你還拿?你這不是故意諷刺叔叔嗎?對待長輩就這麼不尊敬?你們老師怎麼教的你?”
小屁孩忙不迭的認錯。
我說:“來,你給叔背背小學生日常行爲規範,背出來了叔就放你走。”
小屁孩吭哧吭哧半天就背出來兩條,一條小學生不允許早戀,一條不允許看黃色書籍。
我不依不饒:“你就記住了點這個?我看你就不是什麼好學生。快點想,想不出來叔可不讓你走。”
小孩都快急哭了,一扭頭看見旁邊吐着信子的阿花,馬上就哭出來了。
我看效果差不多了,拍拍小屁孩的腦袋:“叔也不想爲難你。這樣吧,你幫叔提着這幾包點心,提到地方叔就放了你。到時候送你一包點心,還要給你們學校寫表揚信,讓你們老師獎你一朵小紅花。”
小屁孩如蒙大赦,左提右抱把那些點心接過來,跟在我身邊往千眼井走去。
有句話叫初生牛犢不怕虎,小孩子的好奇心往往大過恐懼。
小屁孩走了一路,見阿花只是老老實實在後面跟着。對它放心不少。問我:“叔,這蛇是你養的啊。”
我挺得意:“我媳婦家的,送我了。”不過想想,這話有點不吉利,於是改口說:“我媳婦她奶奶家的。”
小孩一臉阿諛奉承:“那不都一樣嗎。”
我說:“你想要?過陣子也給你弄一個。”
小屁孩估計對這些蛇還是有些畏懼,不過想想以後在村子裡耀武揚威的樣子,雙眼放光,真誠地點了點頭。
我心裡嘿嘿得樂,看來老子在程家莊有忠實的擁護者了。過些陣子再招些小孩。等上二十年,這批孩子長大成人,而阿進的朋友垂垂老矣的時候,我帶人一天打他十遍。
說話就到了千眼井。千眼井的人可不怕蛇,街上那些小夥子們見我來了,一個個不懷好意。
我從背後抽出菜刀(不是上次那把,這個是新偷的)。在手裡顛了顛。那些小夥子全都憤怒的盯着我,但是誰也沒敢動。
小屁孩抱着點心,累的氣喘吁吁還不忘了拍馬屁:“叔,你可真牛逼,把他們全鎮住了。”
我領着小屁孩來到桃花家門前,本想把小孩打發回去,但是見他靠在阿花家門上,累的都站不起來了。
我忙把他懷裡的點心接過來:“累了也不知道說一聲,叔還能真讓你拿一路啊。”
我敲門,桃花媽開的門。看見我一臉的不快,不過什麼話也沒說,讓我進去了。老婆婆許的婚事,她能把我怎麼樣?
桃花站在院子裡。我看見她高興地什麼似得。有心拉拉手,奈何桃花媽不錯眼珠得看着我倆。
我把點心全塞到桃花懷裡,說:“給你買的。我提了一路,累死我了。”
桃花顛了顛,笑着說:“是挺沉的。長出息了啊,知道買東西了。下次別一個人拿,讓你後邊的小孩也幫你拿兩包啊。他是和你一塊來的嗎?”
我說:“是啊,我們村的。仰慕我的英勇,非要跟着我玩。他還是個孩子,咱哪能讓孩子幹活呢。”
桃花說:“別在院子裡站着了。都進屋吧。”說着,拉着那小屁孩的手進去了。
這次桃花家的蛇井並沒有炸窩,風平浪靜。雖然不明白是爲什麼,但是總是一件好事。
我有心在桃花家多住兩天。按照慣例,這話不能我說,我自己說太不要臉。桃花一個大姑娘也不能說,她說太沒羞沒臊。按道理應該桃花媽說,但是桃花媽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而且爲人直來直去,連虛意應承一下的計劃都沒有。
我把小屁孩拽過來,心想今天這孩子可真是物盡其用啊。我在他耳邊教了幾句話。
那孩子很聽話得跟桃花媽說:“阿姨,我喜歡你們家的小蛇,我能不能在這裡住兩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