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上望下去,我清清楚楚看見那些楊家人圍成一個圈。裡面有三個人躺在地上,分明就是八嬸、青龍和黃炎。
蘋果說:“楊謝仇交代過了。你身上的毒不用在意。真正危險的不是你。是你的朋友。但是,我還是打算把你的朋友救出來。”
我說:“救出來之後呢?楊謝仇和族長還活着嗎?能幫我們解毒嗎?”
蘋果搖搖頭:“他們兩個恐怕再也出不來了,楊謝仇用的就是同歸於盡的計策,只有困住族長,我纔有機會把你帶入禁地。而楊謝仇的意思是,讓我只帶着你去禁地,找到救陳永興的辦法,然後,我們兩個去山外找陳永興……但是,你肯定不會丟下你的朋友對不對?”
我點了點頭。
蘋果說:“其實,你的那個叫青龍的朋友,很不簡單。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大有問題。而他的名字,又偏偏和我們這最壞的怪物相同。我真擔心,救他出來,是害了我們。”
我說:“你這個擔心完全不必要。我擔保青龍沒問題。在山外,叫這個名字的太多了。”
蘋果嘆了口氣,指了指山下說:“你看見那兩個人沒?她們兩個是族長手下的兩員大將。”
我說:“山下這麼多人,你說的是哪兩個?”
蘋果說:“個子最高的那兩個。”
這下輪到我疑惑了,這裡的人長得一模一樣,身材也相同,怎麼會出現長得最高的兩個呢?
尤其是從上往下看,即使有長得高的兩個,也很難發現。
但是經過蘋果的指點,我發現確實有兩個人,長得比別人高。而且其衣服也和別人有些區別,雖然顏色同樣是很普通的的灰白色,但是,這兩個人的肩上繡着火羽鳥。
我看了看蘋果:“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請教。那個長生河,你聽說過沒有?”
蘋果點點頭:“你爲什麼突然要問這個?”
我說:“你們族長說。那些次品被扔進長生河,然後流落到山外。”
蘋果說:“本來這種事,只有族長才有資格知道的。但是近幾年不知道爲什麼,傳言越來越多,很多隱藏的事都被講出來了,真相和謠言混在一塊,誰也分不清楚。據那些傳言說,我們楊家人是一母所生。但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有少部分的人會長成怪物,那種人,我們就會丟掉。”
我說:“什麼怪物?青面獠牙,還是尖嘴猴腮?”
蘋果搖搖頭:“我們楊族人,一定要長成我這樣,鼻子多麼高,嘴脣多麼厚,稍有偏差,就是畸形了。”
我突然明白了,問她:“我聽說你們看東西很精細,也就是說,長成我這樣,就算畸形了?”
蘋果突然笑了:“你不是畸形,你簡直長成別的動物了。”
我笑了,心裡卻暗暗點頭:“看來,黃炎那些人,就是長壞了的畸形了。”
蘋果奇怪的看着我:“你怎麼突然對這些事感興趣了?”
我說:“這裡的事我全都感興趣,不過是有輕重緩急,我得先挑着眼前的問問清楚。剛纔你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你們的族人不能相差半點。那麼,你告訴我,那兩個管事的,爲什麼比別人高一頭?”
蘋果撲哧一聲笑了:“原來你只是想問這個。其實很簡單,她們之所以比別人高,是因爲鞋底很厚。這其中好像有什麼原委,據說當年族中有一位聖人,腳掌就比普通人厚這麼多。這位聖人有大神通,曾經帶領族人建立了豐功偉業。所以後來凡事祭祀執事,都要穿上厚底的鞋,以示立志要做這樣的聖人。”
我點了點頭,看看下面還是沒什麼進展。我問蘋果:“咱們怎麼救人?”
蘋果卻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你想不相信楊謝仇?”
我心中一動,她怎麼冒出這麼一句來?
蘋果說:“我知道你在找什麼?你想找到雲南,你想救你的未婚妻。”
蘋果的話讓我心中一暖,未婚妻,我從來沒有想過把這個稱呼加到桃花身上。
但是蘋果仍然在自顧得說:“你的八嬸也想找雲南,因爲她想救她的侄女,也想救她的族人。你們像是神話傳說中的英雄。世界上只剩下一個人了,還在孤軍奮戰。”
說着這些話,蘋果居然低聲哭了起來。
我詫異的看着她:“你哭什麼?”
蘋果撩起衣襟,狠狠得擦了一把臉,然後說:“你有沒有覺得,我的老族長,楊謝仇,很像你的八嬸。我覺得,我現在也像她了。老族長委託我把你們帶出去,讓你們幫我找到陳永興。我從來沒有去過外面,一直是在聽老族長說,而老族長也沒有出去過,全都是聽陳永興說的。不知道出去之後你們還會不會幫我……我又擔心走出去之後,完全不是楊謝仇說的那樣,到時候,恐怕想回來都難了。”
我很想知道蘋果打算怎麼救八嬸等人。而且我覺得山下一片喊打喊殺聲,而我們兩個在山上藏着,一直絮絮叨叨像是在談情說愛一樣聊天,這樣很不合適。
但是既然說到這裡了,我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慰她:“出去之後,我也要找陳永興的。對了,楊謝仇是不是什麼都跟你說了?”
蘋果點點頭:“她在那裡悶了幾十年,所以,我剛剛見到她的幾天裡,她就一直說個不停,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後來又央求我幫她,所以,嗯,基本上全都告訴我了。”
我嗓子有點發幹:“那麼,陳永興,到底和我什麼關係?”
蘋果說:“我不知道。她唯獨沒有告訴我這件事。不過,你肯定不是她的孩子。我們這的人,不可能生孩子的。實際上,我是快二十歲的時候才聽說,山外人能生孩子這麼一說。”
我吃驚的要坐起來:“那啥,那你們是怎麼一代代傳下來的?你們這的人是長生不老嗎?”
蘋果搖搖頭:“我說我們是樹上結的,你信不信?”
我驚疑不定的看着她。她嘴角含笑,實在不好弄清楚她剛纔的話是真是假。
蘋果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吧,等我把你們弄出去,咱一塊給你找爹。”
這話聽起來感覺真是刺耳。
我決定以後儘量少和別人談找爹的事。
蘋果說:“剛纔我絮絮叨叨和你說話,你可能覺得我煩。實際上,等我帶着你們逃跑的時候,會着急,很慌亂。恐怕,像現在這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了。所以我得提前交代清楚。”
蘋果說:“你們要找的雲南,就是這裡。”
我說:“這話我聽過一次了,但是,我還是無法理解,這裡爲什麼是雲南。雖然你沒有走出去過這裡,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們是從陝西進到這裡來的。和雲南相差了幾千裡……”
蘋果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楊謝仇讓我轉告你們的。她說:楊家人,仍然在彩雲之南。但是,會解蠱的人早就已經死了。你們想得救,只能自己靠自己。”
我開始抓頭髮。自救,怎麼自救?
蘋果說:“你不用太着急。那方法一定在禁地裡面。楊謝仇曾經交代我說,禁地裡有救陳永興的方法,我猜,也有救你們的方法。”
蘋果向山下望了望,說:“你仔細看那兩個人。你注意到沒有,他們身上繪着兩隻神鳥,一隻頭頂上有金色的羽毛,像是皇冠一樣。而另一隻沒有。”
我看了看,確實如此。
蘋果說:“身上有皇冠的那個人,叫楊婉。沒有皇冠的那一隻,叫楊蝶。”
我點頭讚道:“這名字不錯啊。”
蘋果瞪瞪眼睛:“吃飯的傢伙而已,有什麼不錯的。”
我這才明白過來。她說的是“楊碗”和“楊碟”。
我覺得有點崩潰,好好的大姑娘,怎麼叫這個名字呢?誰給他們起的名字,太不負責任了,看來,沒有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的地區就是靠不住。
蘋果說:“咱們不用動手。她們兩個向來誰也不服誰。一會肯定有好戲看。碗和碟碰,肯定都得摔個稀碎。”
其實這裡說是一座山,也就是一個小土包而已。我和蘋果與其說是趴在山腰上,還不如說是躲在這些人頭頂上。
這時候,風從山下吹過來,我們支起耳朵仔細聽,能清楚得聽見她們在說什麼。
楊碗說話的聲音陰陽怪氣:“族長怎麼還不來?楊碟,你去請她老人家過來。”
楊碟氣勢洶洶:“爲什麼是我請?你算老幾?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楊碗說:“今天是大日子,怎麼也得有個人主持大局。族長不在,咱們總得派個人去請一請啊。”
楊碟衝臺下一指:“你,去把族長給我叫來。”
不料,臺下那人擡着脖子罵道:“麻痹的,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你讓我去我就去?”
楊碟大踏步走下身,伸手揪住那人的衣領,把她揪離了地。
那人全無懼色,仍然在大罵不休。
人羣紛紛勸阻,從楊碟手裡把她救回來。
我注意到,周圍的人雖然好言相勸,但是偏袒那人的意思很明顯。有幾個人,甚至趁亂打了楊碟幾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