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來到中央靈樞院已經有一週的時間了,古神之血也已經在這座學院隱秘的流傳開來,迄今爲止大概有六百位獵魔人被污染,不包括執事和議員們。
倘若沒有意外的話,黃金和白銀會在後山的寺廟裡爲年輕的天人們開壇講經持續一夜,而白金和萊茵這對父子則會在墓園裡秘密籌備第三法的實驗,這本該是絕密的情報,但卻因爲其內部有神侍的存在,最終走漏了風聲。
這是他爲自己設計的專屬通道,那就是喬裝打扮混入獵魔人的隊伍裡。
這支獵魔人的小隊登上山道,穿過古舊的紅色牌坊,千絲萬縷的暮光透過繁茂的樹枝落下來,在樹蔭裡映出縱橫交錯的光線,隱約可見塵埃浮沉。
他們的任務顯然是爲了運送物資,每個人的手裡都拎着厚重的手提箱。
那座佛寺坐落在半山腰,而通往山頂的路不止一條。
他們繞開那座寺廟蜿蜒而上,最終在山道盡頭看到了盤膝而坐的男人。
“最後一批物資到齊,通知他們啓動鍊金矩陣,做好警備工作。七天的時間,絕不容有失。天機和夜刀也已經回來了吧,讓他們隨時準備好迎敵。”那是玄陰聖者,審判庭高層裡爲數不多的神官途徑,一位七階的聖父。
顧見臨混在隊伍裡,掂量着手裡的箱子,心裡暗道:“萊茵要融合第三法,審判庭的聖者必然是傾巢而出。當初老師在禁忌區裡拍死了兩位聖者以後,審判庭重新吸納了兩位聖域級作爲候補。後來我在葬龍谷弄死了代號爲青竹的李青松,又在峰城解決了巨人和搖光,如今應該還剩下六位。”
第一聖者天機,第二聖者夜刀,第三聖者天樞,
包括第四聖者災星,第五聖者回風,第八聖者玄陰。
前三位都是八階的聖域級,是能夠對他造成威脅的存在。
玄陰聖者擡起眼睛,眼瞳裡亮起柔和的聖光,一寸寸剖析着他們的精神和身體,確認沒有看出什麼問題以後,這才起身吩咐道:“跟我來。”
這條昏暗的林蔭道上是如此的寂靜,石階上遍佈枯黃的落葉,不見任何蟲豸的痕跡,等到他率領小隊抵達暮光籠罩的山頂時,早有人在這裡等候多時。
災星和迴風兩位聖者似乎在昨夜的戰鬥裡負傷不輕,難以掩飾眼神裡透着的萎靡和疲憊,額頭和脖子都纏繞着繃帶,雙手遍佈尚未癒合的劍痕,他們分別率領着一支獵魔人隊伍,看起來是早就約定好在這裡匯合。
顧見臨擡起頭,呼嘯的山風險些吹掉他的棒球帽,眼前是一條橫架在山峰上的壯闊神道,被兩側的巍峨巨石像用雙手託舉,盡頭是一座屹立在夕陽下的巨大陵墓,火燒雲如海潮般瀰漫開來,遙遠得像是到了世界盡頭。
寂寥的墓園裡灑滿了暮光,岩石堆砌的墓碑孤獨地矗立,宛若斷裂的劍鋒般把明暗分割開來,枯葉被風席捲開來,紛紛揚揚的灑落,禪意孤寂。
古舊的石塔上供奉着斑駁的佛像,神情悲憫。
聖者們早已對如此景象習以爲常,他們彼此對視一眼,吐出了一個音節。
那是一個怪異嘶啞的音節,就像是怪物在深淵裡發出的嘶啞長嘯,又宛若失聲之人的絕望哭泣,或是苦行僧的低沉腹語,詭異裡透着莊嚴。
顧見臨驟然察覺到維度的劇烈變化,眼前的世界如同被墨跡浸染般黯淡下來,寂靜的峰頂變得荒蕪起來,就像是荒廢了千萬年的廢墟一般,壯闊的神道破敗不堪,巨石像也斑駁脫落,巨大的陵墓陰森得像是地獄。
這座陵墓的巨石墓碑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宛若古堡般的宗教性建築,屹立在堡頂的青銅古樹赫然有着濃烈的古神族氣息。
禁忌區。
這裡竟然是第一個禁忌區。
中央靈樞院本就是一個禁忌區。
而這座墓園竟然是一個禁忌區中的禁忌區!
顧見臨強壓下內心的震驚,因爲意識到一件事。
總會長窮盡一生,都在跟自己的那位丈夫鬥。
活着在鬥,死了也在鬥。
秩序世界真正的主人也從不是她,而是她那位早已經死去了二百年的亡夫。
顧見臨不確定師祖母是否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這裡顯然纔是秩序世界千萬年來最大的秘密所在,撲面而來的古老意味是如此的詭異。
他感受着陰冷的寒風,如臨地獄。
聖者們唸誦出那個音節以後,就如同着魔一般顫慄着,他們的眼瞳裡都亮起詭異的金色,那是屬於燭照律法的力量,驅散了陰冷的寒風。
顧見臨再次察覺到了問題所在,因爲師祖母傳承下來的燭照律法是那麼的法度森嚴,酷烈的輝光亮起如日之升,世間一切的污穢和黑暗都無所遁形。
而聖者們施展的燭照律法卻有種詭異的意味,似乎並非是一種東西。
聖者們率領着他們穿過神道,古堡的大門轟然洞開。
這座古堡就像是孕育着禍胎的母巢,內部的空間錯綜複雜,牆壁彷彿黑曜石堆砌而成,通體泛着詭異陰森的紋路,就像是血管般搏動着。
一座漆黑的石像屹立在黑暗裡,低頭俯瞰着芸芸衆生。
“你們來了。”
夜刀聖者跪坐在石像下,面前擺着一柄古樸的唐刀。
天樞聖者也跪坐在這裡,低頭擦拭着裝有狙擊槍的武器箱,平靜說道:“從某種意義上,你們也算是好運。白澤氏族的克隆體逃逸以後,我們就失去了製造僞祖的能力。然而,進化卻不會因此而停止,我等都有幸能夠融合第三法。”
聖者們望向那座偉岸的石像,流露出虔誠的神情。
顧見臨低調地擡起眼睛瞥了一眼,眯起眼睛。
這是太清的石像。
第二聖者和第三聖者都守在這裡,那麼最強的第一聖者應該是護法者。
嗯,萊茵的護法者。
“萊茵大人已經準備好了。”
夜刀和天樞淡漠說道:“去吧。”
三位聖者躬身行禮,帶着小隊們走進狹長逼仄的甬道。
顧見臨隱約聽到洶涌的潮聲,顯然這是不合理的事情,因爲這座古堡般的陵墓裡不應該有海洋,而當他穿過甬道的時候,卻看到同伴流出了鼻血。
他豁然開朗,那是汞中毒。
水銀!
相傳,始皇帝死後在自己的陵墓裡灌注了海量的水銀,以模擬江河海洋的運轉,而他的棺槨就漂浮在江海之上,日夜巡視着他所打下的浩瀚疆土。
事實上這位偉大的帝王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倒也不是爲了虛榮或者迷信,而是構造出巨大的鍊金矩陣來封印陵墓,其目的或許並非是防止盜墓賊闖入進來驚擾他的安寧,而是爲了保護他的屍體,因爲他也是至強的天人。
鎮守屍體的,恰恰就是白澤氏族。
歷代的天人屍體或許都需要特殊的手段來處理,天衍閣也確實證明了這點。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歷代天人們的屍體或許都被送去了驪山。
這裡有兩個例外。
太華死後並沒有留下屍體,而是如晨光般消散了在風裡。
太清作爲上一代的天人,他的屍體怎麼也不該留在中央靈樞院裡纔對。
真奇怪。
穿過漆黑的甬道,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霧氣,巨量的水銀宛若熔岩般翻涌冒泡,巨大的池子裡是縱橫交錯的漆黑鎖鏈,宛若雙螺旋般彼此纏繞。
水銀池裡懸浮着巨大的培養皿,彷彿反重力般飄在空中。
萊茵就坐在培養皿裡,渾身上下插滿了線纜,肌膚病態般蒼白。
這一幕像極了當初的實驗體。
他擡起眼睛,眼瞳裡亮起酷烈的金色,冷酷的面容彷彿變成了怪物般的恐怖面具,燭照和幽熒兩種至高律法劇烈的衝突着,隱約能夠聽到恐怖的咆哮。
水銀海劇烈翻騰,殷紅的血液在海水裡規則蔓延,顯然是鍊金矩陣的結構。
顧見臨的眼瞳劇烈收縮。
因爲這座鍊金矩陣的雛形,赫然就是精神基因圖的結構!
而且是屬於人類的精神基因螺旋!
蜿蜒環繞的雙螺旋結構,結構有始有終。
顧見臨的猜測終於被證實了,精神基因圖的結構是至關重要的。
“萊茵大人的精神基因結構正在發生變化,目前他處在有史以來最虛弱的狀態,只要渡過七天的融合期,就能徹底融合第三法的力量。當然,屆時萊茵也有可能當場暴走,到時候還需要白金大人親自出手。”一位穿着防護服的男人捧着研究日記,觀察着培養皿裡男人的狀況,背後的研究員抱着平板觀察數據。
“但願如周博士所言。”
白金揹負雙手,凝視着培養皿裡的長子,微微頷首說道:“我倒是希望,萊茵能夠同時掌握天人化和原始迴歸,如此一來就不懼青和赤了。”
他轉身說道:“天機,好好守着他。”
黑暗裡傳來嘶啞的聲音:“明白。”
陰暗的角落裡,男人戴着怪異的黑色頭套,藏身在漆黑的兜帽裡,衣袍宛若惡魔的觸角般隨風擺動,懷裡抱着一柄危險的冷兵器,不知是刀還是劍。
這就是第一聖者天機,也是最爲怪異神秘的一位。
“白金大人不必擔心。”
周博士微微一笑:“青和赤所用的是代表古之至尊的精神基因圖,也就是大衆認知裡的莫比烏斯環,區區人類之軀不足以撐起象徵着無限的結構。當年的顧辭安,在臨終的那段時間不也出了問題麼?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白金擡起眼睛,詢問道:“你就百分百確定,顧辭安死前那段時間的異常,真的是因爲精神基因結構的崩潰,而不是別的什麼原因麼?”
周博士笑道:“當然,我是這個領域的專家,成老教授都遠不如我,畢竟他也只是我的一顆棋子而已。若非當年您授意,他未必能參與這個計劃。”
白金沉默片刻,嗯了一聲:“倘若顧辭安真的還活着,那就證明我們的研究是低等的,只是拙劣的模仿罷了。好在那個男人是真的死了,由此證明我們所掌握的纔是絕對的真理。唯一讓我感到不安的是麒麟和雲雀。”
“如果我沒猜錯,雲雀是至尊級。”
他頓了頓:“麒麟也絕非什麼始祖,他也是至尊級的容器。”
周博士搖頭失笑:“您不必擔心,只要我們能夠解開那個終極的秘密,雲雀和麒麟這樣的生命是無法成長起來的,甚至不需要等到他們出問題的那天。”
白金暢想着偉大的願景,長嘆了一口氣:“但願如此。”
聖者們向着他躬身行禮,微微擡手示意下屬們準備行動。
鍊金矩陣已經進行到關鍵時刻,需要更多的材料來穩定這場偉大的儀式。
這座水銀池以外還有三座巨大的祭壇,獵魔人們以最古老的祭祀儀式來運行鍊金矩陣,他們用自己體內的鮮活血液作爲祭品,從手提箱裡取出骨質匕首在體表刻印咒文,或是吞服焚燒古樹的樹根得到的灰燼,吟唱着古老的歌謠。
顧見臨當然不會跟着模仿,他早就利用虛化脫離隊伍,宛若幽魂般遊蕩在巨大的古堡裡,不存之鎖纏繞在右手腕上,遮蔽了氣息。
不得不說,小丑的神話武裝真好用。
他出道用到現在,要是寫成小說都足夠用二百萬字了。
白金他們的對話驚醒了他。
莫比烏斯環的精神基因圖象徵着無限,來源竟然是古之至尊!
古之至尊象徵着無限,的確是非常合理。
萊茵的實驗,大概率還是用的老顧的基因樣本,只不過對此做了改造。
白銀和黃金也是如此。
因此他們沒出問題。
不過,萊茵或許就沒那麼好運了。
因爲顧見臨混進來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雙方早已經結下死仇,顧見臨當然不會看着他順利的融合第三法。
既然來都來了,必須要搞點破壞。
“當初峰城一戰,鹿蜀始祖掠奪了我的靈性以後,第三法的結構當場崩潰。如果我在這場實驗裡混入我的基因,那麼會發生什麼?”
顧見臨眼前微微一亮,想到了這種可能。
說幹就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