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深空科技大廈轟然坍塌。
顧見臨僵在滾滾蔓延的濃煙裡,長街盡頭已經閃爍起紅藍交錯的燈光,尖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馬路中央的車輛碰撞在一起,司機們驚慌逃竄。
也不乏有好事者冒着生命風險拿起手機拍照,閃光燈在黑暗裡亮起。
他視若無睹,眼前彷彿還殘留着那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那是假的,我試探過了,那是一具克隆體。”
月姬在他懷裡輕聲說道:“我們該走了。”
再不走的話,秩序世界的援軍很快就會趕到,部署在這座城市裡的警備隊應該已經出動了,白澤氏族的僞祖們也會從四面八方趕來,祂們都是高階的劍宗途徑,御劍飛行的速度很輕鬆的就可以跨越城區,形成包圍網。
畢竟盤踞在城市上空的燭九陰本相已經消散了。
赤之王之所以會鬼鬼祟祟跟着他們,無非就是想要竊取白澤氏族的研究成果,事成以後他當然就會全身而退,沒人會認爲他會死在區區塌房裡。
月姬試圖拉着少年轉身離開,卻沒能拉動。
她愣住了。
因爲顧見臨根本沒有想走的意思,只是站在煙霧裡望着漆黑的夜幕。
他的眼瞳裡流轉着猩紅曼妙的曼陀羅,森嚴可怖。
今夜赤之王除了竊取第三法的秘密之外,或許還有一個別的目的。
那就是挑起顧見臨心裡的仇恨。
以深空網絡的統治力,這個世界上幾乎不存在能夠入侵它的人。
哪怕是影子部門也沒有這個能力。
只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深空網絡的締造者,赤之王。
如果沒有赤之王的幫助,顧見臨這輩子都不可能入侵到深空網絡的機密檔案庫,從而接觸到血月屠戮事件的真相,除非他強大到能屠戮整個秩序世界。
赤之王未必是好心,但恰好給了他一直以來都迫切想要的東西。
“不走了。”
顧見臨搖頭說道:“這裡是我長大的地方,我的故鄉。”
他分明是在仰望着夜空,卻又彷彿是在俯瞰着整座城市。
月姬驚訝地瞪大美眸,因爲這個時候的他給人的感覺似乎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有點像是道教裡所謂的開悟,看似跟之前沒有區別,實則早已蛻變。
磅礴的靈性燃燒了起來,伴隨着如海般深沉的古神之息,源自太古的禁忌力量終於甦醒了,宛若滔天的氣焰般沖天而起,龍吟聲貫穿天地。
顧見臨輕聲道:“要走,也是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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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如鷹隼般匯聚在城市上空,通訊頻道里電流聲沙沙作響。
“玄陰,聽着。”
耳機裡響起白金憤怒的聲音,低吼道:“白澤氏族的容器不容有失,祂已經產生了自我人格,甚至能夠剝奪僞祖們的意識。這種戰略型武器一旦丟失,對於整個秩序世界都是巨大的災難,你必須要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
玄陰聖者親自駕駛着直升機,俯瞰着那棟轟然坍塌的大樓,眼神駭然。
赤之王對秩序宣戰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世界。
誰都沒想到,這位剛剛死亡復生的王竟然敢親自來到峰城。
時隔二百年,秩序世界再次感受到了那位王所帶來的恐懼感。
赤之王總是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在最重要的地方。
峰城是最重要的一道海關防線,如今全世界的人想要入境都要經過篩查,按理來說無論是多麼精妙的僞裝,在預知的能力下都無所遁形。
偏偏有人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闖進來。
通訊頻道里,白金再次喝令道:“姬燁沒那麼容易輸,哪怕賭上你的性命,你也要趕到她的身邊,有你的輔助她就能立於不敗之地。如果陷入苦戰,聖者們會陸續趕過來支援你,不要擔心戰力會不夠,大膽地放手去做。”
“至於姜厭離,師兄和師姐會對付他的。”
他頓了頓:“事成以後,你也會得到進化的饋贈。”
玄陰聖者是一位神官途徑的天父,而且貨真價實的聖域級強者,到了這個階段的輔助早已經可以正面上戰場,而不用擔心被人秒殺。
如今他正率領着一支由二十架直升機組成的空降部隊趕赴戰場。
鍊金雷達上顯示着姬燁的生命體徵,包括白澤氏族的僞祖們。
然而就在此刻。
雷達上顯示着的紅點波動全部熄滅。
玄陰聖者愕然不已。
因爲這代表着姬燁已經死了。
包括她所率領的僞祖們,無一倖存。
通訊頻道里,白金的呼吸聲都戛然而止。
“天吶。”
玄陰聖者輕聲呢喃。
因爲峰城的夜色裡,一尊古奧森嚴的偉岸虛影盤踞在城市上空,猙獰可怖的軀體遍佈血紅的龍鱗,彷彿流淌着灼熱的熔岩,滾燙的蒸汽噴薄而出,就像是濃腥的血霧般瀰漫開來,一朵朵妖異森嚴的曼陀羅花盛開。
那是一尊血紅的古龍,憤怒猙獰的豎瞳亮起,氤氳着電閃雷鳴!
轟隆!
祂憤怒吐息,龍吟聲貫穿天地!
直升機受到了強烈的磁場干擾,如同受傷的鳥般搖搖欲墜,置身於風暴裡!
通訊頻道里盡是嘈雜的電流聲。
巨大的威壓撲面而來,玄陰聖者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人攥緊了。
那是燭龍氏族!
燭龍!
這個世界上曾公認過,赤之王的原始迴歸是最接近那位血色至尊的本相的,因此纔會將其命名爲燭九陰,以此來彰顯這位王的實力。
如今這一幕的卻再次打破了人們的認知,那尊古奧威嚴的燭龍一如神話中的睥睨姿態,彷彿太古時代的壁畫重現於世,歷經千萬年不朽,栩栩如生。
這纔是最真實的燭龍本相。
倘若沒有那種滅世的威壓,大概會讓人以爲那位血色的至尊親臨。
“檢測到原始災難!”
太虛的嗓音迴盪在通訊頻道里:“重複,檢測到原始災難!”
血紅的閃電稍縱即逝,照亮了直升機羣裡的一張張驚愕面容。
“逃!”
玄陰聖者面對如此恐怖的一幕徹底喪失了信心,畢竟白澤氏族的僞祖們都已經被屠殺殆盡了,他再帶人過去也不過是送菜的而已。
那尊燭龍本相所展現出的靈性波動,分明已經跟聖域級相當!
“快逃!”
氤氳着電閃雷鳴的血紅豎瞳裡,倒映出了一張年輕人的臉。
簡直就像是噩夢。
哪怕白金遠在魔都,都能夠看到七百公里外的那尊恐怖的側影,駭然不已。
這當然不是燭龍尊者。
因爲如果真的是那位至尊,峰城早已經被夷爲平地。
而且那種靈性波動,他很熟悉。
“聖域?”
他輕聲呢喃:“他晉升聖域了?”
黑色蕾絲女僕的虛影浮現在黑暗裡,冷漠分析道:“荷魯斯之眼衛星並未檢測到靈性之域的形成,目測處在超維級的頂點,”
好消息是,顧見臨並未晉升到聖域。
壞消息是,顧見臨六階就能做到這種程度,到了七階豈不是要無法無天。
沒有人會質疑那個少年突破不了聖域,接下來只是時間問題。
如此高調的製造原始災難,這就是赤裸裸的宣戰。
總會長留下來的那個少年,真的要來複仇了!
“深空網絡被入侵,顧見臨已經知道血月屠戮事件的真相了吧?”
白金揉着眉心,嘶啞說道:“又是一個大敵啊。”
他擺了擺手,示意行動取消。
事已至此,秩序世界再派人去已經沒有意義了,不是最頂級的強者幾乎無法奈何得了那個年輕人,想要靠人海戰術硬懟,也不過是送人頭而已。
至於派出最頂級的戰力,他也不敢。
因爲赤之王很有可能躲在暗地裡陰他。
“撤出部署在峰城的全部戰力,收縮戰線。”
白金起身,下令道:“召開緊急會議,我們即將面對前所未有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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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的巨輪在海面上乘風破浪,汽笛聲響徹寂靜。
陸司令揹負雙手站在甲板上,沉聲說道:“想要把你給接回來可真不容易,差點我們就要暴露在公共視線裡,跟瀛洲的官方起衝突了。”
昏暗的海域上颳起了大霧,霧氣深處有一道道雪亮的燈光亮起。
氣勢磅礴。
這不是一艘巨輪,而是一支艦隊!
這個世界上只有這麼一個部門擁有在現實和古神界兩線作戰的能力,那就是總會長親自下令,創建於二百年前的鐵血之師,黎明作戰序列。
“呵呵,八岐社那羣三孫子不至於那麼頭鐵,再敢叫囂我就把他們抓去中央靈樞院,在師母的墓碑面前磕頭了。”槐蔭笑眯眯地躺在輪椅上,他所說的事情在歷史上不是沒有先例,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時期,瀛洲的天皇就曾經渡海趕赴長安,在太宗皇帝面前載歌載舞,至於表演得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當初從古神界歸來以後,青之王就再度受了重傷,藏在瀛洲修養。
如今他能拖着重傷之軀宣戰,不外乎是因爲有老友的支持。
陸司令掌握着現實世界最強大的一支作戰序列,在全世界的海島上都有超凡基地,這次登陸瀛洲島來接回老友的時候動靜鬧得有點大,險些起了衝突。
好在有驚無險,此刻跨越了東海,即將抵達峰城。
“你還好意思說?”
陸司令轉過身,冷哼說道:“你的身體怎麼樣,還能打麼?”
槐蔭面容蒼白,看起來一副病殃殃的樣子,嘆息道:“我要是還能接着打,還要你過來接我做什麼?傷成這樣,估計來個超維級都能殺死我。”
他劇烈地咳嗽一聲,兩天前他以一敵二打服了八岐社的天照命和月讀命,整個過程看似跟虐菜一樣,實際上對他的消耗還是很大的。
如果來的不是瀛洲人,大概他就也顧不得面子,直接跑路了。
偏偏白金確實拿捏住了他的脾氣。
他們這一脈的人面對瀛洲人是有血脈壓制的,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慫。
槐蔭抹不開面子,也只能硬着頭皮上。
仗是打贏了。
但打碎的牙,也得往肚子裡咽。
槐蔭也算是自食苦果。
陸司令皺着眉,沉聲說道:“我們回國以後,必然會遭到秩序世界的通緝,首先峰城這關就未必過得去,不知道要折損多少戰力。”
槐蔭拍着大腿,憤憤不平說道:“這羣狗日的,不知道要派多少人來暗殺我。景辭一離開我身邊,我可就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了。你說,歷史上宣戰以後,還有沒有反悔的先例啊?實在不行,咱回去吧,不打了。”
陸司令皺着眉,黎明作戰序列固然強大,但缺點是高端戰力的缺失。
他們是在古神界開疆拓土的,但不適合在現實世界大規模作戰。
恰好此刻,甲板上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陸子呈大踏步地走過來,手裡抱着平板電腦,沉聲說道:“報告長官,十分鐘前接受到消息,赤之王現身於峰城,公然對秩序宣戰。”
陳青跟在他的背後,嚴肅彙報道:“五分鐘前,秩序世界下令將所有的超凡戰力撤出峰城。通過占卜,沿海地區的防線的確已經全部消失。”
陸司令的眼瞳裡閃過一絲銳利的精芒,沉聲說道:“姜厭離?”
槐蔭也愕然不已:“那老小子會這麼好心?”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赤降臨峰城,黃金和白銀會不顧一切的出手狙擊。
哪怕黃金和白銀還處在重塑燭照律法的階段,也必然會出手。
屆時,峰城就會淪爲戰場,打得天翻地覆。
那種級別的戰鬥,哪怕是遠在東海的海域上,也能夠清晰地感受到。
事實是,戰爭並未開始。
除非是赤的存在,牽制住了白金和黃金。
有一股新崛起的力量,橫掃了秩序世界在峰城的部署。
這一刻,忽有風來。
槐蔭一頭白髮被風吹散,海霧的盡頭隱約有龍吟聲響起,貫穿靈魂。
陸司令赫然轉過身,眼神凝重:“那是?”
“喲,厲害啊!”
槐蔭眼神驟然亮起來,那副病殃殃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變得紅光滿面,亢奮不已:“老陸,聽我的,直接登陸!今天我就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敢來暗殺我。他要是敢來,我就讓他有去無回!”
“哈哈哈!”
海面上回蕩着老人的狂笑聲:“秩序,你爺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