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潮聲澎湃,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濤沫噴薄。
海岸邊的燈塔照射出一道明亮的光,緩緩掃過漆黑的海面,隱約照到了隱藏在霧氣裡的龐然大物,在水面上映出了巨大的,宛若烏龜一般的倒影。
機械聲,鋼纜抽緊的銳響,還有尖銳的汽笛聲,混合在一起。
這是一座巨大的海上浮動平臺,是深空科技建造出出的,堪稱工業藝術品般的跨時代產物,專門爲了在海平面上作業而生,目前投用於麒麟仙宮的遺址開採。
陸子衿坐在露天餐廳的圍欄旁,眺望着波濤洶涌的海面,淡淡說道:“雖然麒麟仙宮的封印還沒有正式解除,但這幾千年裡從遺蹟裡流出的靈性結晶和超凡素材,也算是一次大豐收了,足夠培養出不少有天賦的年輕人。”
這位外表稚嫩,實際不知道多大年齡的女人,端着一杯草莓果汁,哧溜一口。
然後眯起眼睛,很滿足。
圓桌對面,還坐着兩個人。
其中一人,穿着黑白相間的大衣,胸口繡着暗金色的金線,勾勒出十字架的圖案,雙手交疊放在餐桌上,右手戴着一塊勞力士金錶,左手無名指還有一枚黑戒。
他的年紀大概在四十歲左右,面容嚴肅深沉,頭頂毛髮稀疏。
“等這件事情過後,陸部長說不定也有升職的機會了。”
他面無表情說道。
在以太協會裡,十三位分部長的職位是重中之重,但權力並不算大。
協會高層看中的,是他們能夠獨當一面的戰鬥力。
所以不太會給什麼參議權。
“不好意思,聶執事。我對升職沒興趣,畢竟就算升了職,也是加入你們審判庭,每天處理各種各樣的公務,頭髮都要掉光了。”
陸子衿舔着粉嫩的櫻脣,說道:“我唯一感興趣的,是麒麟仙宮。”
聶執事聽到頭髮這兩個字,眼皮子跳動了一下。
陸子衿冷哼一聲。
不久之前,二人剛剛還爲了那個顧姓少年的事情有所爭論。
現在見了面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這時,第三個人平靜開口:“那畢竟是麒麟仙宮,又有誰不向往呢?”
這是個西裝革履的混血男人,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淡金色的短髮一絲不苟的向後梳,英挺俊朗的五官飽滿立體,深陷的眼窩裡,有一雙溫和深邃的眼睛。
聶執事望向這個男人的時候,語氣裡明顯多了一絲尊敬:“麒麟仙宮的大門隨時都有可能打開,但在這之前卻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總覺得是不詳的預兆啊。”
“這是機遇,也代表着無盡的兇險,那些因麒麟仙宮而覺醒的新人,也全然不可能接觸到麒麟仙宮的核心。我們誰都不知道仙宮裡到底有什麼。”
他嘆了口氣:“而且,我也真怕那羣墮落者組織來搗亂啊。”
男人笑了笑,沒有說話。
“最近因爲仙宮的問題,我們審判庭也是心力交瘁。自從血月屠戮事件過後,還有不少漏網之魚流竄在省內,至今沒有落網。那幾大墮落者組織還在虎視眈眈。”
聶執事委婉說道:“我認爲,峰城還是需要一位天災坐鎮的。”
男人微微一笑:“聶執事可以放心,家師在三天前就已經抵達峰城了。”
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這位聶執事卻喜不自禁:“當真?”
男人頷首。
“既然那位已經來了,那麼我們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聶執事清了清嗓子,問道:“可否需要我帶人去拜見?”
男人擺手,回拒道:“他老人家不喜歡被人打擾。”
陸子衿在旁邊喝着草莓果汁,水潤靈動的美眸裡,滿是不屑。 шωш ☢ttκā n ☢co
審判庭出來的人,大多都是這樣的。
對強者唯唯諾諾,對弱者重拳出擊。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
畢竟眼前這個男人,是那位的學生之一,換成陸家過來,也得舔。
聶執事其實只是客套一下,他知道以自己的分量,還入不了那位的眼。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但如果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我們。”
只見他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個平板電腦,遞過去說道:“說起來,這是峰城分部,以及審判庭裡培養的一批新人,不知道能否入得了那位的眼?”
陸子衿也不由得打起精神來。
雖然審判庭的傢伙很討厭,但在這個轄區裡,利益關係是一致的。
如果有新人
然而,男人卻連看都沒看一眼,雖然依舊保持着溫和的笑容,但眼神裡卻有毋庸置疑的傲慢:“不用了,家師的收徒標準,一直都很嚴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峰城分部的祭司一向很少,如果不是這次麒麟仙宮的降臨,恐怕還會更少。”
聶執事卻不死心,笑道:“到了三階,不是還有轉職的機會嘛。如果真有天賦好的年輕人,以那位的手段,轉到祭司途徑,也不是難事。”
他語重心長的感慨道:“這些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具備極大潛力的,非常優秀的年輕人啊。我可以保證,他們是峰城轄區這一代,最強的一批了。”
對此,陸子衿也無法否認,因爲這裡面也有她培養出來的天才。
名單上的這批人,如果不出意外,都會成爲這個轄區裡的中流砥柱。
男人沉吟了一秒,問道:“這羣人裡有能越級挑戰的麼?”
這下子,聶執事被問住了,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沒有。
“那位只要能越級挑戰的?”
他試探問道:“這個標準可真高啊。”
“確實難,而且家師的要求還是不能借助武裝。”
男人平靜說道:“不然這麼多年來,也不會只有我和師弟被選中了。”
“越級挑戰……”
聶執事眼神變化了一下。
在昇華者的世界裡,越級挑戰是非常困難的。
因爲每一個階段,都有新增的能力。
原本所掌握的能力,也會質變。
靈性的積累量也有所不同。
相差甚遠。
這時,陸子衿卻蹙眉,因爲她想到了一個人。
顧見臨!
就是不知道零階殺一階算不算。
“真遺憾,我們轄區似乎還真沒有這種人。”
聶執事搖頭,卻再次露出笑容:“但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就在今天,我們剛剛展開針對小丑的狩獵任務,不知道您是否感興趣?”
男人眯起眼睛:“小丑?有意思,那人雖然位階不高,但卻是家師欽點過的,相當棘手的墮落者。至少在同階而言,屬於佼佼者了。”
“當然棘手,否則也無法盜取了兩件珍貴的神話武裝!”
聶執事一提到這件事,就變得咬牙切齒:“這傢伙算是把魔術師途徑給琢磨透了,他具備很強的危險預知能力,一旦有實力遠超過他的昇華者對他產生敵意,他就會立刻逃之夭夭。還有兩件未鑑定的神話武裝,連我們都不知道具體的作用。”
“但他能在外逃竄那麼久,其中一件一定具備着極強的隱匿作用,即便此時此刻他從我們的身邊走過去,我們都未必能發現他。”
他頓了頓:“甚至我懷疑,他很可能已經暗中進階了,而且作爲墮落者,他們還有畸變的能力,極度難纏。但這一次,他插翅難逃。”
男人難得好奇:“哦?”
聶執事豎起一根手指:“我們安排了一個誘餌,一個他無法抗拒的誘餌!”
陸子衿聽到這裡,美眸裡再次閃過一絲厭惡。
原來這傢伙不是蠢,他的心思很縝密,但就是壞。
明知道小丑有多危險,但還是給那孩子安排了這個任務。
甚至明知道那孩子有越級挑戰的能力,卻並沒有向人舉薦。
“是嗎?”
男人想了想:“那倒是挺有意思的,其實我也很好奇那兩件神話武裝是什麼。”
“我們安排了大量的人手,保證萬無一失。”
聶執事誠懇說道:“我保證,這將是一次精彩的狩獵,說不定在這次的任務裡,就有某個天賦異稟的年輕人,能得到那位的認可呢?”
男人沉默了一秒:“好吧,那就去看看吧。”
陸子衿原本想舉薦一下那個少年,忽然就不說話了。
因爲她很清楚,眼前這個男人,以及對方背後的那位,究竟是什麼性格。
如果是她舉薦的,很有可能就會被貼上陸家,以及關係戶的標籤。
那樣反而會對方心生不喜。
反正有陸子呈在,那個孩子不會有危險。
剩下的,就看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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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習結束以後,洶涌的人流從教學樓涌下來,混雜着喧鬧聲。
“誒,你們聽說沒有,隔壁班張磊請假了!”
“請假多新鮮啊,我媽同意我也請。”
“不是,你們都不知道麼?他是因爲發瘋才請假的!據說在家裡的時候,把他爸媽都給錘一頓,然後就被警探給拉走了,好像關進了精神病院。”
“臥槽,我聽說過這事,據說三班和六班也有,都是嗷的一聲就瘋了!”
顧見臨面無表情地往樓下走,聽着那些閒言碎語。
加入了以太協會以後,他已經對這種事見慣不慣了,整個峰城具備昇華者天賦不算多,但也絕對不是極少數,一個學校裡能揪出幾個很正常。
按照以太協會的章程,那些人在經過精神療養以後,就會獲得出院申請。
接下來通過培訓,就能在協會的幫助下完成覺醒,成爲一名調查員。
從此踏入新的世界。
這時,有人悄無聲息地走到他旁邊,嘴裡嚼着一塊口香糖,若無其事說道:“我倒是很久沒有回到校園生活了,真懷念啊。不得不說,你們學校美女挺多的。”
顧見臨心想當然多,峰城二中是全市最好的學校,但其實校規並不嚴格。
你談戀愛,燙髮染髮,化妝穿裙子,基本都沒人管。
只要成績好就行了。
只有像有珠那種,考藝術加分考進來的,成績常年墊底,纔會被叫家長。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顧見臨忍不住說道:“是不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陸子呈挑眉:“你怎麼知道的?”
顧見臨環視四周,眼瞳閃動。
“一個。”
“三個。”
“七個。”
“九個。”
他嘴裡碎碎念,壓低聲音:“就這麼一層樓裡,我就看到了九個僞裝成學生的人,如果我沒猜錯應該都是協會的人吧?你的人?”
陸子呈吃了一驚,也不知道這小子是怎麼發現,忙說:“噓,別看他們。他們隸屬於協會,但不是我的人,也不知道我在這所學校裡,別把他們驚動了。”
顧見臨一愣:“這是要幹嘛?”
陸子呈沉默片刻:“別問,好好上你的學就是了。你的靈性積累完成多少了?”
顧見臨遲疑了一秒:“百分之二十五。”
陸子呈皺眉,評價道:“三瓶試劑就這?這吸收的效率一般般,等這次獵殺小丑的任務結束以後,你應該也能分到一部分功勳,到時候你可以用功勳再兌換一下靈性秘藥。”
顧見臨聽到這裡,嗅出不對勁了:“小丑?你們要獵殺小丑?”
陸子呈撇嘴:“差不多吧。”
顧見臨卻忍不住說道:“那不是我的任務麼?”
“都跟你說了,深空出錯了,小丑不是你能殺死的。”
陸子呈低聲說道:“小丑的資料你也看到了,一階魔術師途徑,還是墮落者,但他可不是被你幹掉的那個李長治。因爲他掌握了所有現階段的技能,還持有兩件神話武裝,至今我們都不知道那兩件神話武裝的作用,你能打得過?”
“總之,一旦感覺到危險,就立刻給我通知我,我近期不會離開學校。”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自爲之。”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消失在了人羣裡。
顧見臨沉默了很久,總覺得這件事不太對。
小丑的資料他確實看過。
據說是血月屠戮事件的倖存者之一,因爲爸爸的緣故,變成了墮落者。
跟那個李長治一樣。
也就是說,那傢伙說不定也會來找自己復仇。
甚至也會認爲,他身上有爸爸留給他的東西。
或許這就是深空對他發佈這個任務的原因。
因爲顧見臨不用滿世界大海撈針的去找人,對方會主動的找到他。
“但是,爲什麼又說深空出錯了呢?”
顧見臨不解其意,走出了教學樓。
對於絕大多數男高中生而言,學校除了師資還好之外,還有兩個指標很重要。
一個是美女多不多。
一個是食堂的飯菜好不好吃。
峰城二中在伙食方面,是全市出了名的差。
以至於每次晚自習過後,大家都會趕在封校之前,去門口小吃街覓食。
至於食堂,狗都不去。
顧見臨印象很深的一次,聽說食堂難得提供了海鮮,還有大閘蟹。
那天他也去了,排了很長的隊,結果就打到了一隻不到巴掌大的小螃蟹。
小就小吧,也比沒有強。
直到他伸出的筷子,被螃蟹的鉗子給夾住……
就離譜。
顧見臨也打算去小吃街買點吃的,順便給便宜妹妹也捎一點。
結果就在校門口的長椅上,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蜷縮在那裡。
短髮飄搖,雙肩削瘦,背影孤單。
“坐這幹嘛?”
顧見臨湊過去,狐疑問道。
“嗯?”
蘇有珠擡起頭,露出那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小臉。
顧見臨看到她這幅表情,就明白了。
“生理期來了?”
蘇有珠板着俏臉,嗯了一聲。
“你每天熬夜,作息那麼亂,肯定會痛。”
顧見臨搖了搖頭,從包裡摸出一個保溫杯遞給她:“喏,紅糖水。”
蘇有珠一愣:“哪來的?”
顧見臨說道:“在家裡提前泡好的。”
蘇有珠再次遲疑了一下:“給……我的?”
顧見臨嗯了一聲。
畢竟昨晚那句老來得子,傷得他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當時他就下定決心,今後一定想辦法拾起作爲哥哥的威嚴,不能再被當兒子一樣照顧了。
蘇有珠卻驚呆了,她那個時候生理期還沒來,這紅糖水卻是提前準備好的。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這少年知道她的週期。
顧見臨發現這姑娘盯着他的眼神莫名怪異,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明白了。”
蘇有珠若有所思,然後面無表情說道:“該不會是用過那個東西以後,感覺還是真人的體驗會更好,所以現在才決定刷我的好感度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