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的秋日,難得的好天氣。位於小河邊的麥田裡,人羣熙熙攘攘的圍在一起,參加着他們最愉快的豐收節。
一頭雌鹿,兩頭野豬,被宰殺乾淨,架在火上烘烤。那些曾經滿是麻木的臉上,都掛上了喜悅的笑容,是食物所帶來的快樂。
這些農夫並非生性麻木,只不過是因爲生活看不到希望。但如今,每一個參加秋收的農奴,都能意識到,這將是一個能夠吃得飽的冬天。
是的,他們很容易滿足。
搭建的木臺上,莉雅、愛麗絲、琳達、艾琳娜和露娜,全都穿上了漂亮的節日裙裝,面含微笑的看着歡樂的人羣。
“莉雅。”愛麗絲將她的短手杖親自交到莉雅的手中:“節日的手杖,交給你,向農夫們宣佈,我們的豐收吧。”
“不。”莉雅搖搖頭,溫柔的看着愛麗絲,把手杖還到她的手中緊了緊:“愛麗絲,應該由你來宣佈,這是你的成就,我爲你驕傲。”
“好吧。”愛麗絲從莉雅的眼中看到了鼓勵,然後手持短手杖,面向人羣,以清晰響亮的聲音說道:“黑石領的領民們!大家安靜一下!”
全場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滿含熱切和敬畏的望過來。
“在神明的庇佑下,我們黑石領獲得了豐收,你們每一個人都付出了汗水。我以桑德家族的榮耀保證,你們會有一個吃得飽穿得暖的冬天。”
吃得飽,穿得暖,就是最大的恩賜。農夫們一陣歡呼,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卡瑞克,叔叔,你來宣佈吧。”
“好的,愛麗絲大人。”
石臺下侍立的卡瑞克,恭恭敬敬的向臺上施禮,然後面向人羣:“我宣佈,每個家庭都可以獲得比往年多一倍的糧食。還有,每個家庭都將獲得棉花,你們可以吃的更好一些,穿的更暖和。”
對於沒什麼文化的農夫,不需要多麼華麗的詞彙,最簡單直白的糧食和棉花,瞬間引燃了人羣,陣陣歡呼響起。
多一倍的糧食,還有棉花!
“諸位,這是領主大人的仁慈和恩賜。”卡瑞克振臂一呼:“我們黑石領會迎來光明,明年的秋天,必將迎來更大的豐收!”
“感謝領主仁慈!”
“感謝領主恩賜!”
歡呼的農夫們快樂的擁抱在一起,不少人都流出了幸福的淚花。站在臺上的莉雅,望着眼前的人羣,眼眶微微溼潤,心中感慨萬千。
作爲一個仁慈的領主,她無數次幻想過農夫們歡樂的場面。但她的理智卻告訴她,很難做到。
可是今天,愛麗絲做到了,以她的實際行動,向她證明,她口中的偉大神明,給這些低賤的農夫們帶來了最樸實的快樂。
輕輕的拍拍愛麗絲的肩膀,莉雅發自內心的讚歎:“愛麗絲,你做到了我所無法做到的事情。在危難時刻,你挽救了黑石領,挽救了桑德家族。”
“莉雅,這就是我肩負的責任。”感受到無比滿足的愛麗絲,嘴角掛着自信的微笑:“我們一定會迎來光明和幸福,並在神明的啓迪下,智慧的引領中,超越祖輩的輝煌。”
……
日落時分,豐收的節日落下帷幕。在城堡中的晚宴上,愛麗絲履行了她的諾言,將莉雅離開後所發生的一切如實相告。
而琳達、艾琳娜、露娜,包括卡瑞克都一一進行佐證和補充。
瞭解了所有一切的莉雅,解開心中疑惑的同時,也漸漸理解了愛麗絲所作出的決定,對於她所信奉的神明,也產生了某種意義上的認同。
是的,在細緻的描述中,莉雅發現她看不到任何邪神的特徵,反而感受到一波又一波的,關於智慧和知識的衝擊。
那些無法抹除的鐵證,無一不展示着知識的魅力,以及神明那高深的遠見和令人稱奇的智慧。
最令她觸動的是,在這些女孩們陷入痛苦、孤獨、無助。困惑和彷徨時,神明耐心的開導着她們,用富有哲理的話語,一步一步引領着她們變的快樂和自信。
這是真正的仁慈的拯救。
莉雅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辯駁。
而愛麗絲的一句反問,令莉雅的信念徹底的動搖了。
“莉雅,問問你的心,信仰聖靈,你究竟獲得了什麼?”
是啊!
我獲得了什麼?
信念?
仁慈?
榮耀?
勇氣?
不,在黑石騎士團覆滅的那一刻,這一切就開始崩塌了。她感受到了一種絕望,一種被聖靈拋棄的絕望。
不僅僅是她自己,聖靈庇佑的錫蘭公爵,他的內心總充斥着什麼?陰謀?縱火?爭權奪利?還有被獵手刺殺的科裡森伯爵,變態而骯髒,貪婪的攫取着財富。
還有聖靈教會。
他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禱告和懺悔?那些不事勞作的神父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貴族的資助,收取着領民用汗水換來的稅賦。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當領教了真正的仁慈和智慧時,莉雅驀然發現,她所信仰的聖靈,只存在於禱告和經文中,只有那些家財萬貫、權力熏天的人,才能受到庇佑和祝福。
聖靈騎士,莉雅曾夢想成爲的存在。
當她仔細回想晉升的標準時,突然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只有真正的向聖靈奉獻一切的信徒,才能獲得聖靈的庇佑。
錫蘭公爵的長子——阿爾伯特,一個公認的平庸者,無論是騎術、劍術還是槍術,幾乎沒一樣值得稱讚,但在兩年一度的晉升儀式中,阿爾伯特位列深水城多靈大教堂的首位——理由是他足夠虔誠。
虔誠?
究竟是如何衡量的?
身份?地位?還是財富?
縱觀聖靈騎士的英雄人物,莉雅驚訝的發現,那些記錄在冊的英雄,無一例外,全都是聲名顯赫的貴族。
莉雅的父親賈羅特,這位年輕時以精湛的騎術和劍術著稱的騎士,曾在校場上奪得代表着騎士技藝精湛的銀星勳章,最終卻以不夠虔誠爲由,直到三十歲都無法晉升,成爲了終生遺憾。
荒謬?
可笑?
是否虔誠,完全取決於紅衣大主教宣讀的名冊。
信仰一旦崩塌,就如洪水決堤。當質疑的種子成長壯大,所有的一切不合理,都會被放大,併成爲澆灌種子的水。
基於對愛麗絲的信任,以及事實的連番打擊,莉雅突然發現,信仰異神遠比信仰聖靈,獲得更多的成就,以及更多的足以讓黑石領迎來繁榮的知識。
……
午夜時分,莉雅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眠。懂事的愛麗絲不在身邊,而是貼心的留給她獨立思考和選擇的私人空間。
愛麗絲向她展示了奇妙的金屬能力,而這種能力,神明並沒有要求她用來殺敵,捍衛神的尊嚴,而是耐心的傳授知識,變成了神奇的工具。
知識……
多麼美妙又神奇的詞彙。
——
黑暗中的三眼黑鴉,靜靜的注視着莉雅。有愛麗絲這把金鐵鍬,莉雅的觀念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她的不安和糾結中就能清楚的看出來。
她的信念動搖了。
洞察之眼,發動!
疲倦度上升5%。
姓名:莉雅·桑德。
信仰神:聖靈眷顧者,光芒之神,阿祖瑪特。
信仰度:18%(動搖)
喪失度:61%(困惑)
特質:未激活
潛力:★★★★
檢視的結果印證了秦頌的判斷,雖然信仰度還有18%,但是後面的‘動搖’,證明她已開始懷疑聖靈。
秦頌當然不會放棄這趁熱打鐵的好機會,首個原生四星女巫,志在必得。
凌晨時分,莉雅帶着紛繁的困惑和質疑,進入了沉眠。而相位觸鬚,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的身邊。
那火紅長髮的俏臉,眉毛輕皺,表情有些僵硬。莉雅進入了一場夢境,在城堡的校場中,父親賈羅特全身盔甲,英姿勃發,手裡拄着騎士大劍,正在向她微笑。
“莉雅,我的女兒。”父親看起來很年輕,鬍鬚修剪的整整齊齊,目光中滿是疼愛:“要成爲聖靈騎士,需要的不僅僅是信念,還有技藝。”
“爸爸,我記住了。”
同樣穿着一身盔甲的莉雅,並沒意識到在做夢,就像真的回到了父親在世的某一天,認真的聆聽着他的教導,並努力的在木靶上劈砍練習。
“你做的很好,莉雅。”賈羅特不時的點點頭,指導着細節:“不要用手腕發力,要用腰發力,調動你全身的肌肉。”
“獸人和人類不同,他們更高大,也更笨重。所以靈巧,靈巧是關鍵。他們皮糙肉厚,劈砍是愚蠢的選擇,用細劍刺擊,他們心臟位置,比我們要高。”
“對,方向不錯。但力度差了一些,獸人會穿着簡陋的皮甲,必須刺穿皮甲,才能造成殺傷。”
“對,對,對!是這樣……”
就在莉雅按照父親的指導,刺出精準的一劍時,夢境的場景毫無徵兆的切換,潮溼茂密的叢林中,一柄染血的巨大戰錘,突然出現。
噗的一聲,騎士隊長馬克胸膛被錘的崩裂,滾燙的鮮血噴濺了莉雅一臉。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目光中閃過一絲驚恐,手裡的細劍開始顫抖起來,就那麼看着手持戰錘的獸人百夫長,扼住馬克的脖子,輕而易舉的擰下來。
接着,獸人百夫長轉過身來,手裡拎着馬克那怒目圓睜的頭顱,眼睛中滿是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