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雅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黑石堡總共三個農莊的位置,她記得清清楚楚,距離黑石峽谷最近的梅爾農莊,距離水源較遠,土地貧瘠,一直都是收成最差,農夫最少的。而靠近河流的艾福爾農莊和特里農莊,土地肥沃,澆水便利,莊稼顆粒飽滿,從來都是秋收的重中之重。
沒有卡瑞克的指點——愛麗絲不會做出先收最遠的梅爾農莊,再集中人力物力搶收剩餘的兩座農莊,這種最糟糕的秋收計劃吧?
一時間,莉雅心急如焚,揚起馬鞭狠狠的抽在馬屁股上。
啪的一聲脆響。
吃痛的馬兒邁開四蹄狂奔,拉着顛簸的馬車,從峽谷中衝了出來。然而剛拐出隘口,眼前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一座臨時搭建的茅草棚子,擺着一張椅子,上面坐着個大腹便便的傢伙,滿是贅肉的圓臉上,眼睛都快擠兌沒了,兩撇小鬍子打理的乾乾淨淨,他披着黑斗篷,那身棕黑的絲質長袍,被肚子上的肥肉拱出一層又一層的褶皺。
棚子的一邊停放着馬車,另一邊則零零散散的站着數十匹套着黑紅條紋馬衣的戰馬,一身戎裝盔甲的騎士們穿梭其中,談笑打趣。
道談鎮執政官——波爾·杜特和他的黑林騎士團。
正在小憩的波爾·杜特,被馬車的嘎吱聲驚醒了,努力的從肥肉中擠出兩條縫兒,臉蛋上的肥肉不知是因爲慍怒還是驚懼而顫抖。
“停下!停下!”兩名騎士發現了疾馳的馬車,立即抽出刀劍,阻攔在必經之路上。
莉雅心中大呼不妙,黑石領效忠錫蘭公爵,波爾同樣效忠錫蘭公爵,看起來地位是平等的,但實際上波爾是錫蘭公爵的小女兒的丈夫,屬於真正的嫡系,替錫蘭公爵把控着海上咽喉——道談碼頭。
即便是父親賈羅特在波爾面前也低人一等,屢次求助。而現在,黑石騎士團全軍覆沒,就更加的惹不起了。
更何況——馬車車廂裡載着深水城通緝的異教徒。
“什麼人?把頭巾摘下來。”那兩位騎士咄咄逼人的逼近,其餘的騎士都持劍警戒,呈包抄態勢逐漸圍攏。
硬衝是不可能的,好在莉雅的心理素質不錯,強自鎮定着揭開頭巾,放下兜帽,虎死不倒架,拿出領主的派頭:“是我,黑石領主——莉雅·桑德。”
“老爺,她來了。”從馬車的後面,那個曾在院子裡鞭笞小男孩的管家赫伯特,連忙跑到波爾的面前。
“讓她過來見我。”波爾的語氣很是不滿,在心裡咒罵着盧博斯那個老混蛋,不知發什麼瘋,要他無論如何把莉雅給攔下來,並告知他調撥騎士團,準備進駐黑石領,協助剿滅強盜。
他的身體實在太胖了,平日裡連動一下都心慌氣喘,眼前發黑。可該死的盧博斯,要他親自督辦,否則錫蘭公爵會非常不滿。
波爾顯然不打算動彈,頤指氣使的等待着莉雅。
這很無禮。
但莉雅卻無可奈何,心裡只能祈禱獵手千萬別弄出動靜來,翻身從馬車上下來,徑直來到波爾面前,不卑不亢:“波爾閣下,您有什麼事情?”
波爾有些不耐煩的瞥了眼莉雅,哼哼道:“莉雅閣下,我收到了來自公爵府的命令。”
“命令?”莉雅心中一沉,難道協助獵手出城的事情暴露了?
“是的。”波爾有些費力的喘了幾口氣,攢足了力氣:“公爵大人命令我,協助你剿滅黑石強盜,當然,這需要你的建議。”
錫蘭公爵會這麼好心?別忘了,是他將黑石騎士團送入絕境的。而屢次拒絕援助的波爾·杜特轉性了?在黑石騎士團可以協助時不答應,反而在覆滅後答應,這顯得極不正常。
對方到底有什麼圖謀?
“感謝公爵大人的仁慈。”莉雅心裡想不通,但卻沒辦法違抗:“還有波爾閣下和您英勇的黑林騎士團。”
“你答應了?”
“清繳強盜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莉雅顧左右而言他,在沒弄清對方的目的之前,並沒有輕率的答應:“這些風蝕溶洞,就是最佳的藏身處。騎兵根本無法發揮作用。”
“這你不用擔心,我們可以慢慢商量。”波爾打了個哈欠,信鴉傳來的命令很奇怪,一定要阻止莉雅返回黑石堡,至少要拖住她幾天,等深水城的另一隻騎士團趕來回合。
而黑石峽谷就是莉雅的必經之路。
錫蘭公爵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打個時間差,在莉雅得知秋收圓滿完成之前,利用她的脆弱的心理防線,把兩隻騎士團協防的事情徹底落實。
到時候即便她回去發現糧食充足,棉花充足,甚至還略有盈餘的時候,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波爾不清楚這有什麼意義,但走狗的職責就是照做。
莉雅還以爲要去黑石堡商議剿匪的事宜,禮貌的回答:“波爾閣下,我會命人安排一場宴會……”
“不,不,不。”波爾小幅度的搖着頭,肥肉也跟着晃,那雙眯縫的小眼看不出什麼意味:“我知道,憑藉黑林騎士團是不行的,公爵大人還從深水城調遣了一隻精銳騎士團。我們將在道談鎮匯合,共同商議協防和剿匪。”
這令莉雅更加的懷疑錫蘭公爵的目的,可她偏偏又不能違抗命令:“好吧,但我想先回黑石堡,然後馬上就去道談鎮。”
第一件事當然是見愛麗絲,瞭解秋收情況。第二件事,就是把獵手藏在城堡中養傷。
“時間可不等人,莉雅閣下。”波爾冷哼一聲:“我聽說強盜都在你們的領地上定居了,公爵大人一番好意,我看我們還是不要浪費無謂的時間。儘快的商議,至少先拿出點兒聽起來不錯的建議,讓那位遠道而來的領主大人寬心。你說,是嗎?”
都到家門口了,還不讓回去看一眼,這個要求也太不近人情了,莉雅猶豫的望向黑石堡:“波爾閣下,我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
“哼……”波爾發出一聲冷笑,黑石騎士團覆滅的消息他早就得知了,對於莉雅更加的看不上眼:“你想抗命嗎?”
語氣明顯帶着威脅,莉雅心中萬般不情願,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但我連夜兼程,這些馬兒都太累了,車軸也破裂了。”
“沒關係,馬車我會派人替你送到黑石堡。”
“這……好吧。”莉雅心中一動:“等我去車上拿些東西。”
“快點兒。”波爾不耐煩的擺擺手:“真是麻煩。”
掀開門簾鑽進車裡,蓋着的毛毯裡突然刺出一把匕首,在莉雅的胸前停下來,獵手從角落裡露出那張蒼白的臉。
“噓。”莉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把門簾放下,聲如蚊吶:“別緊張,不是來抓你的。長話短說,這輛馬車將由其他人送進黑石堡。喏……拿着這個。”
莉雅掏出貼身的短匕:“你可以展示這個,然後找到我的妹妹,愛麗絲·桑德,她會幫助你的。”
“你呢?外面是什麼人?”獵手皺緊了眉頭。
“事情很複雜,沒時間解釋。你安心在黑石堡養傷,我們會見面的。好了,我不能待太長時間,會引起懷疑的。”
莉雅簡單的收拾了幾件衣物裝進行囊,臨下車時叮囑道:“告訴愛麗絲,我回來了,讓她不要擔心。”
“好了,就這些了,藏好。”
在莉雅的滿腹狐疑中,獵手握住手中的短匕,用毛毯掩蓋住身子。馬車外傳來莉雅的聲音:“我準備好了,波爾閣下。我們可以出發了。”
莉雅翻身騎上爲她準備的戰馬,而波爾杜特在赫伯特的攙扶下,扭動着臃腫的身體,鑽進舒適的馬車中。
懷着嚴重的不安和質疑,莉雅回頭瞧了眼黑石堡,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不過獵手可以傳達她的消息,或許可以讓愛麗絲稍微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