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H市的貴族幼兒園到了放學的時間。
大門被打開來。
小寶的身形比較瘦小,因此排在隊伍的第一個。
他的養母是個很普通的中年婦女,見到他,臉上立刻漾出笑臉:“小寶,媽媽來接你了。”
小寶的臉上看上去沒有多大表情,只是牽強的笑了笑,乖巧的朝着他的養母走了過去,任由她牽着手,只是臉上的笑意有些不達眼底。
蘇暮晚在拐角的路口,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小組寶眼裡的失落,她看得清清清楚楚。
她不願意去見小寶還有一個原因,小寶若是問起了蘇嬌嬌,她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也不知道應該以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小寶。
所以在沒有準備充分之前,她覺得還是不見爲好。
一輛黑色商務車裡,蘇嬌嬌臉上蒙着黑紗,目不轉睛的盯着小寶最後上了一輛普通的白色小轎車。
“這是蘇暮晚替你兒子選的人家,還給了人家一大筆錢。”鄭欣慢斯條理的看着蘇嬌嬌,“這兩口子一直沒有孩子,且雙雙都是教師,感情深厚,在這樣的家庭裡生活,你兒子會在一個健康的環境下成長,這一點蘇暮晚考慮得挺周全的。”
“你覺得,你這樣說我會減少對她的恨意嗎?”蘇嬌嬌的聲音聽上去又粗又啞,像是聲帶嚴重受損。
“你們之間的恩怨,我管不着。”鄭欣的眼裡,也浮出一抹冷意,“你現在基本等同於一個廢人,救你不過是因爲念在你曾經替我辦過事的份上,不想見死不救。”
蘇嬌嬌伸出枯枝一樣的手,上面幾乎沒有一塊好的肌膚,再慢慢的將臉上的黑紗扯下來,露出一張極其恐怖的臉來,這張臉,被火燒得已經看不出本來真實的模樣了。
即使她現在站在蘇暮晚的跟前,蘇暮晚也不一定會認得出她。
“我變成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我死也不會放過她的,她把我兒子置到這兒來,不過是心裡有愧疚,覺得這樣做可以讓她良心上好過一點。”蘇嬌嬌惡狠狠的開口。
鄭欣沒有再說什麼,擡眸,就看到了躲在轉角處目送着那輛白色小車離開的蘇暮晚。
憑心而論,鄭欣知道蘇暮晚是個什麼樣的人。
知道她很善良,不是蘇嬌嬌嘴裡那個殘忍惡毒的女人。
鄭欣曾經也一度覺得,她沒有子女,卻和蘇暮晚如此聊得來,冥冥之中這是一種緣份,又因爲她是溫儀的女兒,她曾打心眼裡,將蘇暮晚看得很重要。
可溫文修一死,這種心理就完完全全的被改變了。
蘇暮晚見到小寶所坐的車子離開自己的視線之後,這才現身。
對領養了小寶的家庭而言,讓小寶完全脫離從前的生活,其實是最明智的。
接到這對夫婦的電話,雖然語氣之中帶着不理解與埋怨,但蘇暮晚卻更相信,這對夫妻是真正的爲了孩子好,是真心的待小寶好,把小寶交給他們,自己也能真正的放下心來。
蘇嬌嬌此時也發現了蘇暮晚,見到她的舉動,頓時止住了聲音。
心裡,有種異樣的情愫在迅速暈開來。
她知道自己活不太長了。
能夠看到小寶被一對教師收養,其實從內心深處來說,是很滿意這樣的結果的。
只是她沒有辦法放下對蘇暮晚的妒忌與成見,潛意識裡總是會覺得,爲什麼她的人生會是這樣的?爲什麼蘇暮晚的人生就與她有着雲泥之別?
憑什麼時候她就不能擁有像蘇暮晚那樣的人生?
鄭欣見她也瞧見了蘇暮晚,認真的問道:“要是蘇暮晚知道你沒死……”
“要是知道我沒死,她晚上估計都會睡得不安心吧?”蘇嬌嬌冷冷的笑了,“她的女兒根本就沒有中毒,一點事也沒有,她卻仍然沒有放過我,我即使有過這樣的念頭,可最終並沒有成功,她憑什麼這樣記恨着我?”
鄭欣垂眸:“這應該是顧炎初的主意。”
這樣反而對更好的保護好他的一雙兒女吧。
華程醫院背後的老闆,可不就是顧炎初,據說那個醫院,現在只對外開放17樓以下。
而據她所得到的消息,顧恬恬住的可不就是十七樓。
“你在這裡怨天怨地有什麼用?”鄭欣掃她一眼,不冷不熱的打斷她的咆哮。
“當初幫我和史龍拉線的人是你,可到了最後,史龍死了,我成了這個樣子,而你,卻一直相安無事。”蘇嬌嬌憤憤不平。
對於這樣的結果,她顯得有些無法接受。
“那是你們運氣不好。”鄭欣淡淡的開口,“我也沒有想過,史龍怎麼會無緣無故就死了,只不過他死得真是不值,本以爲能過他的死,能將顧炎初拉下水,結果中途殺出來一個總統,還有那個新上任的沐局長,這些人都被捲進這場棋局當中,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後面下這麼大一盤棋啊。”
她的目標很簡單。
只是想幫溫文修復仇而已。
那些讓他這麼早就埋進黃土之中的人,她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她失去了這個世上最摯愛的男人之後,生不如死。
那種痛苦,她想讓顧炎初也嘗一嘗。
只是,要想弄倒顧炎初,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哼,運氣不好嗎?”蘇嬌嬌笑得很苦澀,“我從小到大,運氣確實是不怎麼好。”
蘇正清明明是最疼愛她的,把幾乎所有的愛都給了自己。
可她從小到大成績不如蘇暮晚,長得也不如蘇暮晚,只要有蘇暮晚在的地方,她永遠只會成爲被忽視的那一個。
這種落差,造就了蘇嬌嬌越發的心裡不平衡。
如今聽到鄭欣說了這麼一句,她將自己的這種偏執的心態,比喻成自己運氣太差。
蘇暮晚坐到車上,給小寶的養父母發了條信息,大意是說讓他們再給小寶一些時間,最好是能讓小寶忘了之前的事情,這樣他纔可以新的環境裡重新開始。
之後徑直讓司機開車去了醫院。
蘇嬌嬌見狀,讓鄭欣跟了上去。
見蘇暮晚的車停進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蘇嬌嬌的脣邊溢出冷笑:“既然顧恬恬在這兒裝病,不如我來幫她一把,以假成真。”
鄭欣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但此刻已經然陷入瘋狂的蘇嬌嬌顯然是聽不進任何說辭的。
鄭欣也就沒有再多說,看着她下了車之後直接調頭離開了。
蘇嬌嬌無論能不能得手,反正都能給顧家找不痛快。
有了這個認知,鄭欣心裡對於蘇暮晚的憐惜也就一點一點的開始散去了。
蘇暮晚坐直達電梯到了17樓,讓艾米去隔壁房間裡休息。
顧恬恬現在還處於吃了睡睡了吃的狀態,白嫩嫩的小臉看上去又圓潤了些。
盯着這張小臉,蘇暮晚的目光看上去無比柔和。
病房門此時被輕輕的推開來。
蘇暮晚起身,看向來人。
“你是蘇嬌嬌?”
這個渾身包裹得很嚴實的女人,身上散發着一種濃濃的戾氣。
才一進房間,居然就被認出來了。
蘇嬌嬌眸光一沉,也不打算藏着,乾脆直起了身子,她穿着寬大的連帽衛衣,大半張臉,被醫用口罩遮住,額前雖然也有頭髮進行遮擋,但不難看出這張臉已經被燒得嚴重變了形。
“我沒死,很意外嗎?”蘇嬌嬌粗着嗓子發問。
面對她的惡意滿滿,蘇暮晚顯得很淡定:“我知道你會來找我,也知道你不會這麼輕易就死了。”
“你少在我面前說這些,我死了不是正合你心意了?可惜啊,我的命硬,老天都不想讓我這麼快就死了。”蘇嬌嬌的聲帶受損,說出來的話就像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又沙又啞,聽着讓人覺得異常難受。
“我並沒有覺得看到你沒死很欣慰,因爲我知道你的不甘心,你還會想盡辦法在我背後動手腳,與其這樣,我倒真的寧願你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她說得很直言不諱。
誰也不希望有個時時在自己背後捅刀子的人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
哪一天她真的可以消失了,這可不是清淨許多了麼。
“可是,你到底是我爸的女兒,我儘管不願意承認,你身上卻始終與我流着相同的血,正因爲這樣,你纔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碰觸我的底線,做了那麼多該下地獄的事情,卻仍然活蹦亂跳活到了至今,就在你對恬恬下手的那一刻起,我在心裡告訴我自己,到此爲止。”蘇暮晚話鋒一轉,再度啓脣,“你能有機會上來聽到我說這些,是因爲我故意放你進來的,從你進醫院大門的那一刻,我們的人就已經知道了,否則你以爲,就憑你是怎麼可以上到這十七樓來的?”
蘇嬌嬌心下一驚:“你想幹什麼?”
“我不想幹什麼,只是想告訴你,你是鬥不過我的。”蘇暮晚定定的看着她,“及早收手吧,讓自己人生當中最後的時光,過得快樂一點。”
被炸成那樣,蘇嬌嬌能活到現在,也是一個奇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