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纏繞在自己手臂之上的那根輸液管裡,鮮紅的血液慢慢涌向顧宇澤,蘇暮晚的心裡,此刻五味俱全。
思緒總在不停的亂飛,那些過往的傷痛,毫無預警的猶如洪水猛獸,開始侵襲她的腦海。
原本以爲早已經釋然的情愫,此時此刻纔開始吞心噬骨般的提醒她,這將會成爲她無法邁過的一道坎。
手術室外,顧炎初的神色有些僵。
身形站得筆直,雙眼,死死的盯着不透明的玻璃門,似乎透過這裡能看到此時蘇暮晚與顧炎初的動靜。
“老大……”
吳海是一衆手下之中最瞭解顧炎初的,見他這樣,分明知道,此時的他是難受之極的。
他越是沉默不開口,眼神越是平靜,就越發證明他無比在意此事。
大嫂進手術室時,看向老大的那個眼神。
分明就是帶着怨與恨的。
一連叫了幾聲,顧炎初卻彷彿沒有聽見。
眼神都沒有挪動過一下。
隨後接到消息趕來的還有顧斯年以及艾米。
“這孩子,他這是怎麼了?”許蓉被顧斯年扶着,方纔的情形,她大致講了一遍給顧斯年與艾米聽,聽到醫生說,只要有孩子親生父母的血液供養,顧宇澤是一定不會有事的,這會兒許蓉的心已經踏實了許多。
見顧炎初的神情,許蓉只以爲,他這是太擔心自己兒子的緣故。
全然沒有留意到,進手術室前,顧炎初與蘇暮晚之間那種氣場的微妙轉變。
顧斯年猛然聽到這個,也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三哥這個好像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兒子,居然就是蘇暮晚與他生的孩子。
而將所有人都隱瞞在內,三哥的保密工作也可謂是做到家了。
再想到當時晚晚得知孩子已死的消息,一定悲痛欲絕,不管三哥是出於什麼原因,如今又將事實如此毫無徵兆的給坦白出來,這個事件,對於晚晚的衝擊,可謂是毀滅性的。
所以,三哥現在是在擔心晚晚從手術室裡出來之後對他的態度吧?
顧斯年忍不住也朝着手術室的位置多看了兩眼。
艾米與顧斯年一樣,明白顧炎初的擔憂是爲何故。
“小澤不會有事的。”許蓉見顧炎初身形仍未動,走上前去對他輕聲說道:“去那兒坐着等吧。”
道完,伸手拉了拉顧炎初的胳膊。
他卻紋絲不動。
“炎初?”許蓉有些擔心了,這孩子,不會是魔怔了吧?
看他現在這個樣子真的有些嚇人。
“要不要叫醫生來給炎初也看看?你們看看炎初現在怎麼跟呆了似的?”許蓉轉向顧斯年,無比擔心的問道。
顧斯年將許蓉扶到一邊坐下來:“三哥擔心三嫂和小澤,這也是正常反應,你就不要去打擾他了。”
手術室的門不開,他相信三哥是不會動的。
許蓉拍着胸口,嘆了口氣:“這好好的,突然出這麼個事情,還好是有驚無險,要不然我真的……”
顧斯年握住許蓉的手,沒有再多說。
讓人意外的是,顧浩然居然也來到了醫院。
自從與宋琪失聯之後,他便發現自己的生活開始有些不太平。
住的房子總會莫明的出現陌生人進來過的痕跡,走到哪裡總覺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聯想到與宋琪最後一次見面,她說來不及了。
顧浩然覺得,宋琪肯定是惹了什麼不該惹的人,將她給抓走了。
而他與宋琪走得這麼密切,想必也會受到牽連的。
若是這個在暗中動手腳的人,就是顧炎初,那他不如搬回老宅與他一同住着,有許蓉在,顧炎初總不至於當着許蓉的面,對自己使什麼絆子。
假如不是顧炎初的作爲,那麼他回老宅也就更有必要了。
他這個三弟神通廣大,有他庇護着,也是安全的。
想通了這層關係,心神不寧的顧浩然便一臉悲泣的站在了許蓉的門口。
“媽,節哀啊。”顧浩然張口,許蓉便拉長了臉瞪他:“你在胡說什麼?我節什麼哀?小澤沒什麼大礙,司機的反應很快,小澤不過是受了點皮外傷。”
“啊?”顧浩然回過神來,他方纔一時嘴快,以爲顧宇澤這會生死未卜,“我嘴笨,說錯了。”
如今的顧浩然,確實在許蓉的眼裡是不受待見的。
聯合着外人一塊兒來整自己的親弟弟,這樣的事情,不論哪個當媽的都會出離憤怒。
但許蓉對顧浩然又是無比的瞭解。
她知道這個大兒子若不是因爲在外面有了什麼難處,是斷然不會出現在醫院裡來的。
如果顧浩然這個人,真的是那麼有良知的人,當初顧擎天去世的時候,他也就不至於從頭到尾,連個電話都不曾打過來表示一下他的悼念之情。
但終究是自己生下來的,顧浩然若是真的有什麼難處了,該幫還是得幫。
所以許蓉也就沒有再繼續拆穿顧浩然的虛情假意了。
對顧炎初來說,手術室的門,彷彿經歷了亙古未有的長久,終於在他的期盼之中緩緩打開。
首先出來的是顧宇澤,他的臉色看上去很平靜,沒有什麼痛苦。
許蓉第一個衝上去,“小澤?”
“手術非常成功,等到麻藥醒了,這位小朋友再留院觀察三天就可以出院了。”醫生說出來的話,也很讓人欣慰。
顧炎初的眼神往第二張被推出來的病牀望去,蘇暮晚就躺在那個上面。
她緊閉着雙眼,看上去異常虛弱。
“我太太沒事吧?”顧炎初終於開口了。
腳下步子也未停,徑直站到了蘇暮晚的病牀邊,憐惜的看着蘇暮晚有些蒼白的神色。
他伸出手,輕輕劃過她的臉頰。
明顯的感覺到她似乎身形一僵。
“顧太太呢,身子比較弱,這次輸了較多的血,也要在醫院住上三天,我們會給她打加中營養針好讓她身體儘快恢復過來。”醫生說完這些,示意衆人將兩張病牀推到VIP病房去。
顧炎初的眼神,一直緊緊的鎖着蘇暮晚緊閉着雙眼的臉龐。
他知道,蘇暮晚這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第一次感覺到無比的緊張,這種緊張,甚至比他年少時第一次單獨出任務還要來得強烈。
越是忐忑不安,越是害怕,讓他憂慮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在蘇暮晚醒來之後,她也一如既往的維持着沉默。
顧炎初在醫院的會議室裡,召開了個臨時的視頻會議之後,再回到病房前,蘇暮晚已經不見了。
他發了狂似的衝到了監控室,調出監控發現蘇暮晚在他離開沒多久,便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出院的行李,去顧宇澤的病房外又看了兩眼,爾後便匆的離去。
怪不得,她在醒來之後便要求與顧宇澤分開兩個病房,只怕是那個時候就想好了,她要藉機離開。
聽到消息的吳海立刻趕了過來:“老大,需要把大嫂給追回來嗎?”
顧炎初靠在病房的牆壁,顯得疲憊不堪,一天一夜未曾閤眼,爲的就是想要好守着蘇暮晚。
“確認一下她的最終位置就可以了,她現在或許需要時間來緩解,讓她冷靜一下也好。”顧炎初淡淡的開口,這些,是她在進手術室之後早就考慮清楚了的,而他也很清楚蘇暮晚的爲人,一旦她下定決心要去做某件事情,不論是誰都沒有辦法讓她改變初衷的。
吳海點頭領命,看得出來,這個時候的顧炎初,的確是難過得無以復加。
可他們所處的危機四伏的險境並未解除,還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
所以,吳海也沒有多作停留。
“爸爸。”顧炎初正沉浸於傷心之中,腳邊赫然多了一道溫暖。
顧宇澤正抱着他的腿,仰起小臉問他:“媽媽呢?”
聽到這個提問,顧炎初確實有些無言以對。
“對不起,小澤……”他艱難的開口,根本不知道如何對顧宇澤說出現在蘇暮晚不知去向。
“奶奶說,媽媽輸了很多血給我,所以她現在很虛弱。”顧宇澤四下看了看,“她現在是不是已經好了?”
“媽媽和你爸爸之間呢,在鬧小矛盾,都是爸爸的錯,才讓你媽媽生氣了,她故意躲起來不見我們。”顧炎初伸手,撫了撫顧宇澤的頭髮,儘量找一個相對來說比較溫和的說辭。
顧宇澤皺了皺小眉頭:“爸爸,你也真是的,你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針嗎?居然還惹媽媽生氣,這下她肯定要躲很長時間不理你了。”
聽着兒子老氣橫秋的回答,顧炎初笑得有些苦澀:“爸爸太笨了。”
許蓉在病房外將這些聽得一清二楚,藉故將顧宇澤打發回他的病房,再正了正神色道:“小晚走了?”
顧炎初見她已經聽見,只有點頭。
“她這是什麼意思?就因爲你沒有告訴她,小澤就是當年那個大家都以爲一出生就死了的孩子?”許蓉憤憤不平的說道,“我一個老婆子我都懂,當年你之所以選擇隱瞞大家,爲的是能更好的保護小澤。怎麼她一個當媽的,反倒這麼拎不清了?還準備離家出走?這是演戲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