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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研究別的問題。”康把我拉到一旁,拿出一本漆皮筆記本。
我一見便笑:“黑皮書。”他居然使用這樣商務的記事本。
他原本注視我的眼神中有憂慮,現在便是一笑。溫暖的笑意如同午後四點的陽,絲毫不霸道,卻輕描淡寫把一切鍍成金色。
“還會開玩笑,就是沒有事了。”
“有事?有什麼事?”我誇張的舒展胳膊,“隨時可以擔任生死時速的女主角呢。”
“亂來。”康笑着批評,語氣裡卻是溺愛。
他攤開筆記本,上面畫着無數箭頭和時間符號。
這是一列名爲“藍色彈”的特別快車,始發站是g城,終點是h城。
康的記事本里面是具體的停車站和發車時刻。
清x站 15時45分
福x站 18時50分
東x站 20時15分
終點站22時18分
“兇手如果要動手的話,應該會選在列車靠站前一段時間,好方便下車逃逸。”康說。
“這是從中途站發車的時間吧?”我說:“應該在這之前加上5到10分鐘。如果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手,甚至會提前10到20分鐘動手。”
“我們還需要考慮,兇手有沒有想過製造混亂以圖脫身。”
“不可能吧,”我搖搖頭:“屆時將會封鎖車廂,對他並無好處。”
“但是發現屍體時引起的恐慌對他脫身還是有幫助的,只要他能把握得住時機。”
我眨眨眼:“現在好像我們都已經把黃牧星當成一具屍體了。”
康不答,招呼那邊:“蘇眉,問出來了沒有?”
蘇眉狼狽的回答:“這小嘴很硬,我又不能真的……”
我順口接上:“真的沒關係,這小還有個親生大哥延續他家香火。”
轉過頭來,我再次審視那筆記本:“如果我沒有理解錯,這上面的箭頭代表我們可以登上這列車的方式和機會。”
“沒錯。”康讚賞的看着我,開始解釋。
現在時間已經接近18:00,如果我們要趕在18:50登上列車的話,只有五十分鐘時間。
立即從這裡坐出租車到最近的地鐵站,運氣不賴的話大概需要五分鐘,以等地鐵所需的最大時限來算,需要四分鐘,地鐵車程約莫十分鐘,然後出地鐵再搭乘18:22分的新x特快專列,可以在18:48分抵達福x站。
如果選擇這條線,我們花費在進出地鐵站以及在火車站進出換乘的時間加起來的總和不得超過四分鐘。
這已經是最快的方法。
如果直接打出租車去呢,需要一個小時左右,即使不會堵車,也是絕對趕不上的。
時間不等人,需要立即下決定。
我擡起頭來,突然之間,酒吧的門被人猛的推開,一人衝了進來。
他在大聲叫喚:“哪位是邵康先生?”
“我是,請問有什麼事?”康站起來。
“有人叫我把這樣東西交給你。”那個人頭上的汗水像荷葉上的露珠一樣不斷順着他的髮際接連滾落,順着劉海彙總到眉毛上,再沿着微掛的眉梢滴滴答答淌下來。那情景蔚爲奇觀。
那件東西是一個白色的紙信封,裡面是一張平平整整的保付支票,上面的金額是50萬元。
康只略看了一眼,馬上就問:“這是誰交給你的?什麼時候交給你的?”
那個人很驚訝的看了支票一眼,大概是難以置信這麼一張大額支票會隨隨便便放在一個普通白信封裡吧。
他瞪大眼睛,喘了幾口氣纔回答說:“是一個年輕人在火車上交給我的。他說這封信很急,他家裡的老人病得快要死了,他需要立即通知他的家人怎樣處理,但是他有急事必須趕到h城,電話裡又說得不清楚,只能請人把這個帶給他的家人。”
他囉囉唆唆說了一堆,卻還是沒有說到重點。但我們都聽出那把信封交託給他的人無疑就是康柏,那小天生有着騙死人不賠命的口才和演技。
“他還有沒有囑咐你其他的事情?”康又問。
“沒有了。”那個人茫然的搖搖頭,忽然醒悟,並且憤怒了:“他怎麼可以這麼隨便的就讓我帶錢,如果丟了怎麼辦呢?……”
康將信封連支票遞給我:“現在我們必須有一個人留下了。”
他的意思我明白,我們必須留下一個人去調查這張支票是誰簽出的。而這張支票很有可能就是這次懸賞的訂金,而發出支票的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出賞金的人。
“可能必須藉助警方的力量。”我說。
“很應該。”康同意,“同時需要把這個人交給警方處理。”他指的是委頓在地的雲希。
“你們兩個眉來眼去的,本來應該讓你們情侶檔,但是這次不要想着留下我。”蘇眉大聲說,“這次接委託的人是我!我不能作局外。”
“你接的是保護黃小開的任務。”我提醒她。
“不,康柏接的任務我也有份。”蘇眉說。
“你說什麼?那爲什麼飾演同居女友的人不是你自己!”我大叫。
“因爲你比較適合啊。”蘇眉居然會放低聲調:“而且康柏說跟你拍檔比較愉快。”
這兩個,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我給賣了!
而且連一句“對不起”都欠奉。
這就是老友的好處。
“那好。”我有點賭氣,“留下我吧,我去調查,我去跟警察打交道。反正我是個無足輕重的人物,也無需要出現在車上飾演女友,現世!”
康微笑:“我留下,你們兩個對我老弟都比我更有辦法。”
這樣一說,反倒輪到我們兩個不好意思。
最關心康柏的人是他,他是康柏的親人,但是他卻把機會讓了出來。
這算是無私還是無奈?
我和蘇眉對看一眼,相互都有點訕訕。
“已經過了分鐘。”康提醒我們。
“啊!”蘇眉慘叫,“那麼這個人交給你。”一邊跑一邊不忘回頭補充。
我也回頭,康站在原地,看我轉頭,微微一笑,嘴角的線條淡定柔和。
他什麼也沒有說,但那目光卻又像說了很多。
我張了張嘴,最後只是遠遠的,隔着空氣,跟他點了點頭。
不必擔心我和蘇眉兩個到底有沒有趕上那班列車。
故事裡面,主角當然不能無所不能,那會被人丟西紅柿,但是當然要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不然就會被丟臭雞蛋。
我和蘇眉趕上了那班列車,過程自然驚險莫名,所謂亡命天涯也可以局部形容而不失誇張,不過那不是這個故事的重點,不再贅述。
在踩上火車車廂地板時,我很丟臉的發現自己的腿有點發軟。列車發動時,慣性作用,我靠着車門的金屬扶手以維持平衡。胳膊好像被蟲咬了一下,有點癢痛,但沒有關注它,注意力都放在行進的列車上了。還有就是——老友在嘲笑我:“你午餐有吃沒吃?氣都喘不過來的樣,臉又發青,叫你每天黃昏跟我環繞偵探所慢跑十圈你又不肯。”
我翻白眼。
黃昏我用來端着一杯紅茶看日落,看那天色一層層的變化,看那世間從明到黯,從淡到濃的流幻。
去跑步?
或許有一天會的,但不會是在二十歲以後,四十歲以前。
不是不會善待自己,但是善待也分很多種,因人而異。
回想完畢,迴歸正題。
“知道幾號車廂嗎?”既然蘇眉跟康柏是合夥人,消息應該來得比我準而多。
但是蘇眉也不知道。
“康柏不是自己一個人登車的,跟他一起上來的還有人,他受人監視。”蘇眉說,“他能夠把那支票託人帶給我們已經很了不起了。”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康告訴我們,支票的主人是城裡一個珠寶商人,他在賭城輸光現金,開出支票。
現正調查支票經過哪些人的手。
他告訴我們一個壞消息:警方查出登上這班列車的有兩個亡命之徒。
一個是年前剛出獄的吳臣剛,他在十年前曾策劃綁架黃牧星的兒黃慕雲,那時黃慕雲才十二歲,機警逃脫。吳臣剛及其兩個同夥被捕,同夥拘捕身亡,只剩他一人判刑。後因在獄中表現良好,提早獲釋。
再一個叫劉朗,曾經是黃牧星的一個助手,做到比較高的位置,卻因爲商業犯罪的罪名而被起訴。在服刑期間一直聲稱自己是冤枉的,是黃牧星有意陷害,但是他的起訴一次次被反駁下來。直到個月前,才如期獲釋。據說脫離監獄的他,在同行中聲譽跌至谷底,前途無望。他聲稱要以牙還牙,有錢人也逃不過老天爺的制裁,他誓要讓陷害他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警方經過調查,這兩人都在近日與黑社會成員有所接觸,羅了一些危險的武器。今日內都不在自己的居所,可以判斷他們都登上了這班列車。
劉朗是弱書生,但是頭腦睿智,而且誰也不知道他將近十年的鐵窗生涯教會了他什麼。
至於吳臣剛,是一名退伍軍人,綁架案是他一手策劃,被警方圍困時,同夥盡亡,他因槍彈耗盡而自發投降的,反而毫髮無損,是一名危險的人物。
“你們要小心這兩人。”康提醒我們,聲音有一絲焦慮:“而且,從黃雲希的表現看來,這兩個人很有可能只是個幌,真正的危險人物很有可能還未發現。”
最後他把二人形貌用手機彩信發了過來。
合上手機,我對蘇眉說:“地毯式,現在是看我們真本事的時候了。”
我們掌握的資料沒有警方多,警方不到的人,我們更沒有把握。唯一可以倚恃的,只有我們的觀察力,以及多年經驗所形成的直覺。
很多時候,直覺纔是作判斷最重要的因素。
很多事情,行家也說不出爲什麼會這樣做。爲什麼這種款式將會流行,這道菜的口味要比那道的更受大衆歡迎,沒有絕對的理由,但是選擇的結果是正確的。
同樣一件事情,作出截然不同的選擇。
結果是對的那位常常就是公認的行家。
我和蘇眉正準備分頭,迎面走來兩個旅客。
其中一個臉上猶有餘悖:“嚇死人,居然在火車上殺人,這個世道真是……”他搖頭。
我看見蘇眉的臉色立即白了,相信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幸虧跟在後面的那個接上去:“那樣連身份證都沒有的小人物,死了也是白死,不過我看這次警方好像很緊張,倒是出人意料。”
沉下的心又吊了起來。
死的人不是黃牧星,那死的人是誰?
連身份證都沒有的人……心突然墜入谷底,不會是那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