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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後,我偕朱莉離開。
早有準備,經驗充足。老師被熱情的女生包圍向我們投來求救的目光時,只看到我們一截衫尾。
外面剛下過雨,溫熱潮溼的氣息撲面而來,使人心煩意亂。
我問朱莉:“真的要去喝咖啡?”
成功甩掉老師,她大可不必再在我這陌生人身上浪費金錢時間。
朱莉果然猶豫,一直猶豫。
走至校門口,風中傳來一絲異樣氣息。
第六感警報大作。
有事發生!
今晚,此地,當刻!
一束雪亮車燈“啪”的照在我倆臉上。
我一拉朱莉,往後退。
潛伏暗處的十二座麪包車此刻車燈大亮,車廂門猛地打開,竄出四名黑西裝大漢,往我們直撲而來。
正打算充當護花使者的我拉開架勢,護在朱莉身前。
打算阻擋住衆人,令弱女伺機逃脫。
等一下,他們的目標居然是我!
兩人之中,他們忽略朱莉,毫不遲疑的直撲向我。
身邊朱莉驚叫出聲,隨即她朝一個方向大喊:“老師,老師,報警!”
我閃開兩名大漢向我伸出的爪,只來得及一偏頭,發覺另外那兩名大漢已經直撲那追出來的富公老師。
轉眼間,質彬彬的老師金絲眼鏡掉了一邊,白襯衣皺成一團,手臂被反制在背部,上身被壓低,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嘴裡兀自叫:“小莉,別怕!我來救你!”
簡直像是五十年代背景的粵語長片中窮書生爲保護心上人豁命跟惡霸搏鬥。
朱莉蹲在邊,掩面痛哭,只懂搖頭尖叫:“不,不!”
此情此景!看得我直瞪眼。
原本想擒我的兩名大漢發覺我難纏,轉移目標,改向幫忙另兩名大漢拖拉着老師往車廂走。
這可是我的委託對象,衣食父母!
我大喝一聲:“放下人來!”撲上廝打。
四名大漢分出一半來應付我,結果被摞倒一雙。
另兩名見勢不妙,取出個對講機來搬救兵。
我一邊衝一邊大叫:“朱莉,報警!”
那涕淚交流的小妞才記起手機的用途。
那歹徒收起對講機向我撲來,我見他手裡拿着一罐液體,心知不妙。眼角瞥見那被制的老師趁其不備,已經脫身,連忙大叫:“你們兩個快跑!”
話聲未畢,撲上前來那歹徒用力一按,手中鐵罐對正我噴出一束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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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屏住呼吸,伸腿便踢,那鐵罐“哐當”滾落在地,兀自嗞嗞噴着白霧。
拳腳並施,那大漢被我掃倒,面部埋進那白霧裡,像被噴殺蟲水的蟑螂一般,手腳稍稍動彈,只是不會掙扎起身。
“我叫保鏢來!”老師叫着奔向停車場。
是,這類有身家的人依賴的人是保鏢,而不是警察。
我看見朱莉伏在地上,好像要撿什麼東西,走過去要攙她起來,剛一彎身,突地頭頂一陣鈍痛,眼前頓時一片空白,意識全無。
醒來時看到周圍一片漆黑,稍動一下手腳,發覺四肢痠軟,無法用力。
旁邊有人低聲問:“你醒啦?”是朱莉的聲音。
“嗯。”我被自己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靜了幾秒才接着問:“我們在哪裡?”
“不知道。”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撐起身來,覺得頭暈暈的,得扶着牆走。
沿着牆壁走了一圈,證實了我的不祥猜想:我們被禁錮了。
“連燈都沒有,窗戶倒是開着的,想不到一覺就睡到晚上。”我喃喃道。
“顧小姐!”朱莉的聲音很驚惶。
“怎麼?”我回頭,鎮定的說:“放心,我一定可以找到出去的辦法。”
“不不,現在是白天啊。”朱莉急促的說:“外面雖然什麼都沒有,但是可以看到天空。現在是下午了,外面陽光還很足呢。”
我呆住了。
手還搭在窗框上,收不回來。
不自覺凝固了動作,心中味雜陳。
白天變成了黑夜!
我的眼睛!
外面傳來雞叫的聲音,還有老人家咳嗽的聲音。
我竭力鎮定下來,提氣大叫:“有人嗎?我們被關在屋裡!”
老人靜了靜,然後繼續咳嗽。母雞繼續咕咕叫。
我又叫:“如果您沒有辦法,請替我們報警!或者打這個電話……”我大聲報出偵探社的號碼。
老人還是沒有理我,她的咳嗽聲越來越小,離開了。
我無力的倚在牆角。
“顧小姐。”朱莉過來挽住我。
我低聲道:“告訴我,外面的環境如何。”語氣連我自己覺出軟弱了。
人生的賞心樂事本來就不多,若是餘生都得在黑暗世界中渡過……
但是,我身邊還有朱莉。一個依靠我保護的女。
不能倒下。至少不是此刻。
朱莉踮了踮腳尖,說:“外面有棵大樹,是榕樹,很大,很茂密。樹下是泥地,長了草。那邊看不到了,好像只有我們這邊有房……好像是鄉下地方呢。”
“沒有看到人嗎?”
朱莉猶豫了一下:“沒有。”
“那些雞呢?”我問。
“現在看不到。”朱莉回答。
我不作聲,感覺應該還有些什麼被朱莉忽略了,但由於不是自己親眼目睹的緣故,一時也提不出什麼別的疑問來。
過了一陣,我對朱莉說:“請問現在所處的房間是怎樣的?”
“就是一般的磚房啊,粉刷了一下,有十平米左右,有一個小窗戶,就是我們站在前面的那個,一扇門,鎖上了。”
“牆上有沒有什麼奇怪的痕跡?”我想了想問道。
朱莉突然尖叫:“那裡!有灘血!”
我連忙問:“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我鬆口氣,“那麼是別人留下的。”
朱莉語帶哭音:“那麼我們會不會……?”
“當然不會!”我截斷:“我跟你都沒有錢,綁架我們有什麼好處!”
一面心裡盤算:就是,綁架我們兩個不見得有什麼好處,總不是劫色那麼幼稚吧。倘若不是爲了錢財,那又是爲了什麼呢?
被禁錮的人,心情原本就恐懼煩悶憂急衆多情緒交織,偏偏我還來個“眼不見爲靜”,如果真是呆坐在黑暗裡什麼也不做,恐怕先自己胡思亂想到瘋掉。
人很多時候不是被外界壓力逼瘋,恰恰相反,是被自己逼瘋的。
很多事情還沒有臨到頭上,最好不要自己擅自猜測,懸崖和出一線之隔,各佔分之五十可能性,哪一方都不佔絕對優勢。
這當頭,只能做點讓自己分心的事。於是只能跟朱莉這小姑娘聊天,聊些有營養的沒營養的,什麼都好,只要不是自己發呆。
也就是這樣,在我得知這小姑娘就是當日著名的倫敦西街商業銀行六萬劫案的當事人之一時,很是意外了一把。
“就是因爲那天的事情,我晚上老是睡不好,做惡夢。單位建議我休假,在家裡實在無聊,所以來上課。”朱莉可憐巴巴的說:“誰知又被綁架了,我最近真是時運低。”
但是綁架卻是被我牽連來的。我在心裡說。
想想問她:“報道上說你認得的那個劫匪是你認識的警員,是真的嗎?”
報道有時不能盡信,記者是善於抓住無關枝葉發揚光大的羣體了。
然而朱莉答我:“我真的認得是他。我自小就很會認人,爸媽讓我喊親戚,他們只介紹過一次,隔了幾年再見我也從來不會叫錯。”
我搓手:“難道是警察局有心否認?”
“我不知道。”朱莉有少許猶豫。
“那個警員,爲什麼帶你去警察局?”我覺得事情不應該是一個男警察爲了炫耀領着隔壁小姑娘去實地參觀那麼簡單。
“我也不知道,他說他是警察,問我信不信。我說不信。然後,然後他就讓我跟他去看看……我就跟去了。”朱莉的聲音突然有點澀,有股欲言又止的惆悵,好像很不想提起這件事情,但是有人提起來了,她又覺得很懷念。
斗室內的空氣有一股若有若無情緒飄飛的滋味。
過半晌,我輕輕說:“教插花的周老師,很緊張你的樣。”
天啊,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扯到這個話題,只能說,當時看不見東西的我實在無聊了。
過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跟朱莉的這席談話我差點就能觸到問題的核心,但是我竟然因爲一個八卦問題而自動岔開了。
朱莉靜了一刻,答我:“我不喜歡他,我有男朋友了。”
小小的斗室內,我憋悶得想仰天長嘯。
居然是這樣純淨水的答案!
也就是說,別的什麼都不重要,愛情第一。
既然如此,對方家長犯得着費那麼多錢來請我出馬嗎?我又犯得着什麼在這個討厭的春季替一個在意中人眼中全無吸引力的人民幣男出頭呢?
我到底是爲了什麼瞎了眼睛呆在囚房裡呢?
真是無語問蒼天啊。
應該大哭聲的,我肯定的想。
但是爲了不要驚嚇小姑娘,並且引起綁架者的殺機,我還是把那口氣咕咚一聲吞了。
這種事情純粹是由意外和誤會交叉引起的。
但是到底誰能夠告訴我,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