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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眉之前已經來過尼泊爾好幾次,而上一次來這裡是受一個地理雜誌社所託,拍一些喜馬拉雅雪山的圖片。
蘇眉沒有多考慮就決定了目的地,那就是尼泊爾的納加闊特。
納加闊特(nagarkot)是位於加德滿都以東32公里的一個小村,海拔2099米,幾乎是尼泊爾最高的地方。(尼泊爾雖有世界最高峰和無數高山,但高原有限)據說這裡是加德滿都山谷觀賞喜馬拉雅雪山全景和雪山日落視角最廣且最佳的地方。
那日蘇眉順利完成拍照計劃,在回程的上看見沿景色誘人,一排排筆直的高山落葉松,在金色的夕陽映照下,像是一幅幅油畫一般華美。她看見天色尚早,便決定下車步行下山,內心過於爲美景陶醉,連司機說附近可能會有游擊隊根據地的忠告也拋諸腦後。
她沿着下山的山走了一會兒,吸引力被旁邊一條若隱若現的羊腸小道吸引去,那小道上面落滿落滿的松針異常軟厚,像是好久沒有人走上去的樣,讓人生起撲上去撒野打滾的**。
蘇眉對於發現罕見的美景很有經驗,知道人跡罕至的地方往往有着未經發掘的原始美景,當下便決定走上那條無人小道。
這條小道是曲折往上的,蘇眉似乎受到什麼感召似的,踩在那軟綿綿的松針上一直往上走,走了大約四十分鐘,感覺上已經越過了一座山頭,這時她聽到了潺潺的溪流聲,是一道清澈的小溪。涉過溪水,陸地又開始隆起。暮色漸漸籠罩山頭,她試着在松樹的間隙中照日落,如此寂靜的山間,除了腳底下乾枯的松針發出的聲響,就是照相機快門不斷按下的“喀嚓”聲。
在深山裡面,陽下山的速似乎特別快,蘇眉察覺這一點的事後,四周的景物變得朦朧了,而日間沒有留意的聲響開始清晰起來。
她立刻開始往山下走,隨着暮色越來越濃,那些神秘的聲音她開始一一辨認出來,有松針落下的沙沙聲,昆蟲摩擦翅膀發出的嗞嗞聲,田鼠竄過的聲音,青蛙跳躍的聲音……只是這些小動物的動作快了,而且環境實在暗了,當她轉頭去看的時候,只聽到聲音消失,什麼也看不見。
她一直往山下走,但很快發覺不對勁,腳下的在一段往下之後又開始蜿蜒向上,而走回頭顯然遠,她陷入了兩難。就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她突然看見一樣東西速很快地從前面的山脊閃過。應該是很龐大的動物,她還沒有看清楚,那動物的蹤跡已經完全消失無蹤。
說不定是一頭鹿,蘇眉心想,一面又把剛收好的相機拿出來。作爲一個攝影師,先不說她的水平如何,但是在任何情況下都隨時想到拿起鏡頭記錄的專業精神,蘇眉倒是具備的。
尼泊爾高原山地上的一頭鹿!蘇眉想着,調着焦距,這時什麼迷啊,是否返回啊的念頭全給她給拋掉了,她現在的目的就是耐心等候那動物的再次出現,然後把它攝進鏡頭。
她透過鏡頭掃視着遠處的山脊,調整好焦距,收細呼吸,開始耐心等待。
然後在陽的最後一縷光線照射下,她等到了那動物出現……依舊那麼迅速的奔跑,穿越一片松樹林,她按下快門,閃光燈不住閃光,然後她就突然停了手,那動物被閃光驚動也停止了動作,她在鏡頭裡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鏡頭裡的輪廓不是一頭鹿,也不是羚羊,而是一個男人,他出現在她的鏡頭中。
天啊!蘇眉驚呼,那男人已經以快得難以形容的速向她這邊奔跑過來。蘇眉驀然有了做錯事的感覺,她連忙拔腳就跑。
那男人奔跑得比一頭鹿還要快,眨眼就追上了蘇眉,嘴裡還在低喊着一串語言,蘇眉勉強聽得懂那是叫她趴下不要動,但是她管不住自己的腿,結果奔跑了幾步,就給地上厚厚的松針滑倒了。
那男人合身撲了上來,壓在她身上,一手就叉在她脖上,氣憤憤地還在叫:“叫你站住你沒聽到嗎?”是一個非常強壯的尼泊爾男人,這時他似乎看到了蘇眉的樣,認出她不是本地人,愣了愣,改用英語問道:“你是政府派來的間諜嗎?”
蘇眉搖搖頭,連忙說:“我是一個攝影記者……”
那男人放開了蘇眉,順手搶過她手裡的相機,直起身來,他身上掛着的槍支彈藥刺痛了蘇眉的眼睛,完蛋了,遇上了游擊隊,她心想。
男人順手打開蘇眉的相機,將膠捲扯了出來,丟在地上,冷冷說道:“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你馬上從這裡下去。”他指給蘇眉另外一條小,一面把相機丟回給蘇眉。
蘇眉還在發愣,男人已經不耐煩:“還不滾?還是想我殺了你?”
蘇眉並不是一個弱的攝影師,她的空手道拿到黑帶,但是不知爲什麼,面前這個看不清楚面目的男人身上散發出一種攝人的威嚴和殺氣,那絕對是經歷過生死戰的人才會散發出來的氣。蘇眉一句話不敢吭,乖乖從那人指給她的下山去。
走了不到五分鐘,身後有人急促地追趕過來,蘇眉還以爲是那人改變主意要殺人滅口,打算用盡全身力氣反抗,但她的技擊能力在那人面前絲毫沒有作用,來人閃過她的拳腳,一把刁住她手腕,叫道:“現在還不能下山,你跟我躲一下。”
一拖把她拖進一條小山谷。
這時,開始有零散的槍聲像爆豆一般在寂靜的山谷遠遠近近地響了起來。
一輪奔跑下,兩人躲在一條幹涸的小山澗裡面,大口呼吸着稀薄的空氣,男人不再跟蘇眉說話,眼睛望向樹木茂密的山脊,就是那邊一直傳來槍聲。
夜色籠罩下的山林,不知隱藏了多少威脅多少危機。
不知等了多久,有人往小山澗這邊趕來。跟先來到的男人打了招呼之後,一個個都跳下了山澗。這裡就彷彿是個天然的戰壕。
“是迫擊炮。”一個小夥說。
“81毫米的。”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這兩個聲音聽上去都十分年輕。
“還有一架直升機。”又有一個人說。
幾分鐘後,一架直升機掠過這些游擊隊員頭上的樹梢。直升機身隱隱約約的燈光映照出機身的皇家尼泊爾軍隊徽章。隊員們都蹲在地下,隱藏在小山澗裡,直升機飛走了,沒發現他們。危險過去了。
但游擊隊員們還是直等到黎明的時候才散開,曾經被蘇眉鏡頭捕捉的男人似乎在當中地位不低,他一直留到最後才離開。那時天色微亮,蘇眉看見他跟大多數尼泊爾人的蒙古人種不同,長得高鼻深目、皮膚黝黑,英俊得讓人吃驚。他讓蘇眉沿着一條離開,不准她跟別人說今晚發生的事情,不然只要她人還在尼泊爾,一定會去取她性命。
說完,這個男人也走來,蘇眉這時才從緊張中擺脫出來,帶着睡眠不足的倦意晃回了旅館。
這晚發生的事情並非寂寂無聞,後來游擊隊指控,那架直升機在返航途中的哈里科特村打死了數十名慶祝起義9週年的平民。而皇家尼泊爾軍隊聲稱這是合法打擊,並且聲稱襲擊了800名武裝人員,打死25人。
蘇眉在旅館內昏睡大半天,醒來後立刻想起記錄主要任務的膠捲叫那個男人給毀了,看來得重幹。她又想起那個男人的警告,非常可怕,不是無的放矢的威脅,不禁一陣猶豫,這在蘇眉的職業生涯中恐怕是最舉棋不定的一次。
蘇眉考慮了大半個小時,還是沒法拿定主意,決定先在大街上逛逛,街道上雖然有荷槍實彈的軍隊在戒嚴,但那平時讓蘇眉反感的軍隊現在卻讓她安心。
還真是非常的巧,蘇眉在王宮大道上逛了還不到十分鐘,已經看到一個認得的人。他穿着一件土黃色的馬甲,兩條長腿裹在一條有破洞的牛仔褲裡面,仰着頭正打量着一憧很像白宮的現代建築物。
蘇眉是做夢也想不到這種人也會在青天白日下出現,那輪廓曾經被她的鏡頭攝到,真正化灰都認得,登時張大了嘴無法反應。
那人的感覺相當敏銳,立刻察覺有人在盯他,一雙眼厲電般向這邊射來,他看到蘇眉,愣了一愣,蘇眉立刻知道他已經把她認了出來。
男人擡步向她這邊走,蘇眉又想拔腳就逃,雙腳卻像是給粘住了,一動不能動。
“去喝杯咖啡吧。”那男人道:“去你的房間。”
蘇眉本能地感覺到危險,但這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讓人無法拒絕。在不遠處就駐紮着帶着武器的士兵,只要蘇眉大聲呼救,或者叫破這人是游擊隊,士兵不用十秒鐘就可以包圍這裡,但是蘇眉也可以肯定,如果自己那樣做的話,包圍圈合攏之前,對方身上的武器一定已經打穿了自己的喉嚨。
那男人果然已經自己說:“不要想着呼叫求助,我的槍,五十碼之內,想打哪裡就會打中哪裡。”
蘇眉只有苦笑着把他帶到自己房間去,這男人應該是印歐人種的尼泊爾人,輪廓很突出,皮膚稍黑,但又不像絕大部分尼泊爾人的膚色那麼深,加上他的打扮很像外國的遊客,門房根本一點疑心都沒有,就讓兩人進房了。
一走進蘇眉的房間,男人立即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背光坐了下來,這樣他離窗戶最近,隨時可以通過窗戶監察外面的情形,也離門最遠,假如有人突然侵入的話,他也儘可以破窗逃跑。
房間裡面有開水,蘇眉苦笑着問他:“咖啡?”
男人冷冷說:“不用了。”他的英語出人意料的標準,一點不帶本土口音。
“你這樣說,我很容易誤會成爲我等會就要死了。”蘇眉努力讓氣氛緩和,還是去衝即融咖啡:“算了,反正我自己也要喝。”
“爲什麼不離開這裡?”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端上來,男人看着那緩緩上升的煙霧問。
“我是攝影師,你昨晚把我的膠捲毀了,我沒有辦法完成工作。”
男人忽然惱怒起來:“我警告過你,不要提那個晚上的事。”
蘇眉伸伸舌頭:“我沒有注意,你打算殺了我?”
男人盯着蘇眉:“你以爲我不會?”
他根本沒有用“不敢”這個詞,大約他的字典裡面並沒有這個詞語。
蘇眉突然不敢再觸怒這個男人,她小心翼翼地說:“現在我們這樣坐着似乎無聊得很,不如我們來玩遊戲?”
蘇眉提議用撲克牌賭博,輸了的人需要回答對方的一個問題。
男人聽着規則有一點不耐煩,但又似乎覺得很有趣,最後答應了。
我聽到蘇眉說到這裡,忍不住說:“那男人上當了。”
大家都一起轉頭看着我。
安娜在旁邊道:“這傢伙,玩起沙蟹來,我們從來沒有贏過她。”
我看着蘇眉:“賭沙蟹當然是你贏了,你問了他關於武器,後援的問題,爲脫身作準備?”
蘇眉搖搖頭,嘆了口氣:“我問他游擊隊爲什麼要跟政府開戰。”
大家都愣了愣,想着當時,大約那個男人是難以回答的吧,有些理想又怎可能在言兩語間道盡?
蘇眉側着頭,似乎沉浸在舊日的回憶中,她緩緩道:“那個傢伙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問,你們中國那時爲什麼要革命?”
只這一句話,我已經明白這個傢伙的智力不錯,而且眼界也並非狹窄。
蘇眉繼續說:“接下來我跟他賭了有十幾盤,他都輸了,我們一直在討論類似的問題,結果到最後,我終於發現他原來是個僱傭兵,本人對於革命的正義性本來是沒有懷疑的,但對於革命的手段卻有點迷茫,連帶對於尼泊爾革命的意義也的懷疑了。”
蘇眉就她所知的跟對方討論,游擊隊現在的領導人是普拉帝姆,他曾揚言說:宗教不受歡迎,而且最後一定要被消滅。她說到這裡時,發現對方臉上露出不安的神情。
蘇眉還知道普拉帝姆和他手下人員的工作主要是爲游擊隊收稅徵兵,否決或批准結婚。游擊隊曾經強徵大約一千名村民從塔班向東修築一條道。而游擊隊自己成立的“人民法院”主要工作並非審理案件,而是懲罰叛徒。“如果他嚴重犯罪,我們就讓他勞改。假如他不改,我們就槍決他。如果沒彈,就用刀。”這同樣是出自普拉帝姆口中的“名言”。
在游擊隊控制的一些村裡,游擊隊會把人送到山裡幾天幾周甚至幾個月。他們稱之爲“集中教育”。他們說人人都必須是無產者。並且禁止人們舉行大入考試,因爲他們不想讓人們有思想。
說到這些的時候,蘇眉說了一句:“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做‘過猶不及’,這種端的教育往往會有反效果,這樣下去,你們國家的下一代會被洗腦。”
這時,對方居然點頭承認道:“不錯,今年游擊隊的新徵兵源有30%不足18歲。這些尚未成年的少年們宣稱要爲革命獻出生命,並要把革命發展到全世界。”他沉吟了一會兒,緩緩道:“而我……是他們的教練。”
這句話幾乎讓蘇眉跳了起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面前這人是教那些娃娃兵們成爲兒童殺手的人?她變了顏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訓練他們去送死?”
男人沉默不語,過一會兒說道:“這是下一局的問題?”
蘇眉跳了起來:“你給我說清楚,我還以爲你只是一個普通的游擊隊員,如果你是那樣的人,我就算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拼了我的命,也不能讓你再活着去訓練兒童!”
“夠了,這是我的任務。”男人不耐煩地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蘇眉這時已經完全忘記了對方可能是來殺自己的,她脾氣一上來,是什麼也顧不得的,握住拳頭擋住去,努力地要阻擋對方的離去。
男人一挑眉毛,要撥開蘇眉。但蘇眉並不是省油的燈,她憤怒之下,男人也中了她幾下拳腳,但這男人身經戰,戰鬥力明顯不是與高級教練在訓練室中教出來的蘇眉同日而喻。他幾個回合內製服了蘇眉,卻沒有殺她。
男人說他要執行任務去了,丟下蘇眉就要走。
蘇眉渾身痠痛,卻還想追上。男人卻丟下話來,說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執行任務,他對於訓練少年們的戰鬥技能也早就厭煩了,幹完這一次,他就正式退休了。
蘇眉不確定男人放下的話是否在安慰自己,但也知道憑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留住這個男人,只得留在自己的房間內生悶氣。
她想到那男人站在那裡仰頭盯着那憧建築物的姿勢,直覺他的任務會與那憧建築物有關,但知道又能怎麼樣?她根本沒有能力阻止。
就在非常懊惱的時候,她居然碰到了康柏,康柏離開了藍山之後無所事事,居然想到了來尼泊爾旅遊,而且還鬼使神差地和蘇眉碰到一起。
蘇眉得到一個生力軍,立刻想到或許可以去阻止這個人的行動。說起來這實在不關蘇眉的事情,但她就是覺得這個人其實內心也很懷疑恐怖活動的作用,她想憑藉個人的力量減少平民傷亡也好,拯救這個人也好,反正是很急迫地想去阻止這件事情,似乎這樣一做,就可以糾正一些將要發生的錯誤一樣。
蘇眉和康柏果然在那憧建築物的頂部找到那個人,他正在裝狙擊槍,他對蘇眉說有一個必須要殺的人。
蘇眉勸他,如果殺了人最後必將受到國際法庭的審判,康柏則準備用拳頭來進行阻止。
結果兩人聯手還是不能阻止對方行動,也不是說對方的拳法技巧有多高明,但是在近身肉搏戰時,他有一種類似靈感一般的直覺力,能察覺到對方的動作去向。
他制服蘇眉和康柏,終於在樓頂上開了槍,然後丟棄了槍支,提起兩人就走。
但警察來得比預想中的要快得多,警察包圍住建築物,在千鈞一髮之際,那人把蘇眉和康柏丟進直通地下一層的垃圾通,自己則消失在衝突中引起的爆炸中。
說到這裡,蘇眉嘆了口氣:“那時我以爲他一定是死了,連名字也不知道。就是最近,我才知道他或許還沒有死……”
這話聽得我直瞪眼:“你是說你感應到他還沒死,而且還出手擄走了康柏?他上次救了你們,這次爲什麼會擄走康柏?”
蘇眉想了想,“我也不肯定,但是直覺出手的人就是他。至於他爲什麼擄走康柏,我看,或許其中有什麼誤會。”
說實在的,蘇眉的這一大段尼泊爾歷險記,雖然驚險刺激,但當中還有不少環節是無法解釋通的,比如說,那個殺手爲什麼言兩語就被蘇眉說服了放棄革命理想;比如說,他就算沒有在警察圍捕中送命,他是否如他所說脫離了游擊隊,假如是,他又是怎麼活到現在,而且又並未離開尼泊爾?這所有的疑問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他到底是爲了什麼要擄走康柏,他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這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是隨着蘇眉的敘述而增添上去的,但是若果因爲這些疑問而否決了蘇眉的直覺的話,那麼這個如此厲害的對手又是何人呢,這同樣是一個令人費解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