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換血

宋念知是個徹徹底底的無神論者, 就算遇到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臉上的表情也是平坦一片,沒什麼變化。反倒是夏茜的臉慘白一片, 進屋的時候還主動去抓宋念知的手。

宋念知看她一眼, 想笑, 這小姑娘也是有可愛的地方嘛。

神婆沒睡, 正盤腿坐在地上看書, 兩人進來了也沒什麼反應。夏茜偷偷瞥了一眼封面,是蒙古文字,看不懂。

整層二樓漆黑一片, 阿姨已經離開,二伯在樓下也沒有什麼動靜, 這間房也沒有開燈, 她們眼前微弱的光源來自神婆腳邊的一盞蠟燭, 給人一種森森然的感覺。

在炙熱的夏日,平添一份寒意。

兩人站在門邊, 誰也沒有動,直到她將手裡的一頁紙看完,這才緩緩擡頭,衝她們笑,“坐下吧, 孩子們。”脫口而出的是字正腔圓的中文。

其實來的路上兩人還在糾結要不要請個翻譯過來, 畢竟要和泰語這種小語種對話是有些困難的, 現在聽她說話之後, 兩人默默鬆口氣。

等走到神婆面前坐定了, 夏茜這纔看見神婆兩隻眼睛的顏色不一樣,一邊是黑色, 因爲年紀漸長,眼珠已經開始發黃,另一邊……與其說是綠色,不如說更像狗的眼睛,那種狼狗。

大概是她的表情有些吃驚,神婆看她一眼,起身將書放進行李箱,然後倒杯水喝,喝完之後聲音依舊沙啞,“眼睛是天生的,從小就能看見不乾淨的東西。”

夏茜臉唰地紅了,覺得剛纔的眼神有點兒失禮,立刻道歉。

神婆對於這種目光早就習以爲常,她舉起蠟燭在兩人身邊轉了兩圈,火焰忽滅,耳邊是清晰的聲音,“我看見,你們的靈魂沒有歸位。”

宋念知在心裡一咯噔,還真這麼厲害?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一眼,等她說下文。

神婆輕咳一聲,將燭臺收起來,“開燈吧,蠟燭沒了。”

“……”

宋念知主動起身開燈,整個房間瞬間明亮開朗不少,兩人的心情也跟着輕鬆許多。

夏茜對於二伯帶來的人十分信任,眼下也只能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了,“我和她……還能換回去麼?”

“難說。”神婆臉色淡淡的,“你們這種情況我只在書中見過,雙方都渴望對方的生活,夜裡靈魂遊走找不到歸家的路,如果想去的人身上是空殼,它們會附上去。”

像這種附在對方身上的,她還真是第一次見。

這就尷尬了,夏茜側頭看了宋念知一眼,“你不會真喜歡顧衾吧?”所以才這麼想變成她。

宋念知輕咳一聲,忍住不笑,“……反正我是真看不出你想做明星。”

夏茜:“閉嘴。”

兩人這邊拌着嘴,神婆那邊已經將行李箱子打開,裡面裝滿各種道具,奇奇怪怪,又一應俱全,也不知道是怎麼過的安檢。

她從裡邊掏出一個血罐,另一隻手抓着一把尖銳匕首,“有個辦法可以試試,持久性不確定,得看它們願不願意回去。”

宋念知心裡又一咯噔,涼了一半,這麼大個罐子,得放多少血啊。

神婆繼續搗鼓那個箱子,又掏出一疊符頭,這才滿意地合上,“把手伸出來。”

兩人沒動,夏茜側頭看她一眼,露出無懈可擊的微笑,你先。

宋念知瞪她一眼,你二伯請來的人,還是你先吧。

“快到寅時了,陰間的鬼門關上了靈魂就不能從身體裡出來了。”

兩人不再猶豫,將細白的手伸出來,宋念知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有些擔心,“婆婆,下手能不能輕點兒。”畢竟以後還得拍戲,這要是腕口留一個大口子,以後給看見了還不得給記者們瞎掰死。

神婆閉上眼沒有說話,嘴裡念出一串咒語,指尖的符頭貼在兩人手上,宋念知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指尖一痛,兩人的血漸漸染溼符頭。她用匕首挑起符頭,又念出一串咒語,符頭唰一下冒出一團火,飛進血罐裡自顧自燒着。

宋念知看的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覺得這個科學世界實在是太不科學了……

等符頭徹底燃盡,神婆纔將灰燼倒進早準備好的水杯,用匕首攪勻遞給她們,“喝掉。”

夏茜看着裡面烏黑一片,水窩旋轉的地方還有飛絮在飄,她咬咬牙,捏着鼻子一口喝完了。

宋念知倒沒有多大反應,慢騰騰喝完一杯,指尖的血珠也不再往外冒。

神婆起身,揉揉她們的長髮,“去睡吧,孩子們。”

本來坐着還沒什麼反應,等兩人站起來了,才感覺越來越熱,好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來了來了,就是這種感覺。宋念知變得有些興奮。

神婆拿起睡衣準備去洗個澡,走到門口又回頭,“哦對了,我一開始以爲只是一個人,既然你們來的是兩個,我要雙倍收費。”

兩人的問題解決之後,新的煩惱又來了。

夏茜既然回來了,總不能讓她去睡客房吧……但是自己把房間讓給她跑去睡客房,要是給二伯和其他人看見……免不了會對她有意見。

她輕咳一聲,“不如晚上一起睡?”

夏茜還真沒有跟人一起睡覺的習慣,毫不猶豫回絕,“我還是回去吧。”

宋念知愣了下,拉住她,“不留下看看明天什麼情況麼?”

夏茜雖然信這些,但潛意識裡沒覺得這麼神神鬼鬼搞一通之後就能恢復原樣,“該回來的時候我會回來的。”

宋念知今天實在累得慌,將夏茜送走之後連澡都沒洗就趴在牀上沉沉睡去,十六度的空調將整個房間醞釀出一片寒冷,依然解不開身體內的燥熱。

廣袤無盡的黑暗中,她又回到了那個夢裡,還是那套雪白色婚紗,裙襬拖得老長,身旁父親的鬢角已經長出白髮,眼裡滿是期翼和幸福。

她順着父親的目光望向前方的新郎,隔着一層頭紗,她還是清晰的看見新郎的模樣,瞬間變得目瞪口呆。

這特麼……新郎怎麼變成了葉澤?!?!?

沒等她做出反應,父親將她的手交給男人,葉澤一把握住,硬挺的五官在敞亮的教堂裡格外刺眼,他十分高興地說,“念知,你能嫁給我真好!”

好個屁!!!

宋念知從夢中驚醒,胸口劇烈的喘息,夢中那種心情還是無法平復,拜託,嫁給葉澤簡直比噩夢還噩夢好麼,那些粉絲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噴死她,還談什麼婚論什麼嫁。

她在牀上坐了一會兒,漸漸回過神來。

等等,這裡是哪裡?

宋念知下意識伸手去開牀頭燈,沒摸着,她趿拉着拖鞋走到門邊將燈打開,四四方方的小房間被

收拾的乾乾淨淨,窗邊甚至多了一張化妝桌,上面擺滿各式各樣的護膚品,她大略掃了眼,都是價值不菲的牌子。

她嘖嘖一聲,沒想到夏茜這脾氣的人,私底下收拾起東西還挺賢惠。

她將自己的小房間觀摩了一遍,最後纔將視線轉移到鏡子上,鏡燈打在臉上,每一個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臉還是原來那張臉,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肩頭,更襯得脣紅齒白,眼尾微微上挑,像個狡黠的小妖精。

她捂着鼻子幾乎都快哭出來了,宋念知,你回來了真好,嗚嗚嗚!

她還真是第一次這麼想念自己,在鏡子前搔首弄姿了半天,才帶着睏意在幸福中緩緩睡過去。

黎導那部戲已經殺青,宋念知看了看短期安排,連廣告都沒有,她鬆口氣,躺回牀上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這一覺睡得結結實實,下午的時候才被一陣急促的門鈴吵醒,她不耐煩地揉揉頭髮坐起來,連鞋也不穿了,怒氣衝衝往外走,“唐莉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別特麼在我——”不接電話的時候過來敲門。

後半句話在開了門之後強硬吞回了肚子裡,她扯着嘴角,笑的比哭還難看,“葉老師,你早啊……”她都忘了還有葉澤這一茬了。

葉澤也是被她的起牀氣唬住了,愣了一會,回神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雖然夏茜和他熟,但她不是夏茜啊!

宋念知揉揉腦袋,委婉地拒絕道,“我剛起牀……”

“沒事兒,我就在客廳等你。”葉澤大大方方地越過她往裡走。

宋念知把門關上,跟在他後邊走進客廳,走沒幾步纔想起自己壓根沒洗臉,又紅着臉往浴室跑,“欸,你等我會兒。”

葉澤還是第一次上這兒來,他走進廚房給自己倒杯水,然後打開冰箱大略掃一眼,“你沒吃飯?”

浴室裡迴音大,裡面的人恩一聲,嘴裡叼着牙刷說話比較含糊,“我一會兒吃個外賣就行了,您吃了麼?”

您?

葉澤不爽了,砰一聲關上冰箱,走到浴室門口堵着,“宋念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

宋念知正想着要怎麼應付他比較好,背後突然冒出一個人把她嚇一跳,嘴裡叼着的牙刷掉進水池,她擦掉泡沫轉頭,“您說什麼?”

對待這種大神,難道不該客氣點兒嗎?

她眼裡的惘然不像是裝的,這讓葉澤更加生氣,走前一步掐住她的肩頭,“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必要跟我這樣保持距離吧?”

兩人貼的近,宋念知反應過來沒穿內衣之後,猛地將他推開,“你、你離我遠點兒。”

浴室裡水多,她將人推開之後自己也沒注意站穩,整個人往後一栽,狠狠跌坐在地上。

下一瞬間,她就感覺到屁股的痛感消失了,宋念知睜開眼正準備爬起身的時候,整個人又愣住了,眼前不是窄小的浴室,也沒有葉澤,而是豪華又明亮的臥室,浴室充斥着水聲,稀里嘩啦的。

她眼下也顧不上洗澡的人是誰了,只想在心裡默默噴一句髒話。

CNM,這遇到的都什麼事兒啊?!?!?

說好的寅時之後靈魂不會出來遊蕩呢???怎麼這又換回來了???